“你說是嗎?曲尤鋒,曲監院大人。”
人影落地,灰塵與空氣肉眼可見地被排開,這是氣力的外泄,此人的修為,竟是到了無可抑制的地步,恐怕是超越武道九品之上的境界。
來人看著約莫三十五六,有著棱角分明、如刀劍般鋒利的五官;外披一件灰白相間的鶴氅,內里是暗藍色的勁裝。神情雖淡漠,眼神卻十分銳利地掃視著彩公子。
此人便是曲尤鋒,書院地位僅在山主之下的監院大人,修羅榜排名第十,當世最強的十一個修行者之一。
曲尤鋒掃視過彩公子后,眉頭不由微微皺起。區區一個二品武夫,能成為黑道的話事人?恐怕當個小頭目都很勉強。
他微微抬頭,“誰指使你做這些事情的?死爪幽魂在哪里?朝堂上還有誰是你們的人?書院是不是也被你們入侵了?不說的話,通通剿殺。”
彩公子笑嘻嘻道:“哦呀哦呀,監院大人果真是霸氣側漏,在下心驚膽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呢。”
字正腔圓的京話,沒有哪怕一個字不清楚。
“不過,主角都沒登場,在下急著搶戲,會不會太過分了?”他望向湖泊另一端的門洞,那兒正有兩個人緩步走出來。
“你說呢,燕兄。”他的眼神落在其中一個人身上。
來人正是怨鳶樓的東家展沐與已經“死去”的燕離。
“公孫兄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嘛。”燕離笑瞇瞇地走過來。
彩公子笑道:“在下從小立志成為主角,苦修‘心若冰清,天塌不驚’的神功,就是為了這一刻。其實在下的內心已經翻江倒海,不知道燕兄到底是怎樣‘死而復生’的?”
“我就喜歡讓人死得不明不白。”燕離笑瞇瞇道,“但是你放心,你死之后,你的這些美人兒侍女們就交給我來照顧好了。”
展沐斜睨他一眼,“年輕人,不要仗著身體好就胡來,到了你展爺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什么叫‘虛不受補’。”
“今朝有酒今朝醉。”燕離笑瞇瞇道。
“哼,你這只骯臟的蛆蟲,竟敢妄想讓我們姐妹給你做些下流變態的事。”墨綠色襦裙的夏荷冷冷道,“蛆蟲就是蛆蟲,不知天高地厚。”
展沐偷笑著說:“雖然立場不同,但我很贊同小妹妹的話。”
蘭色長裙的春蘭微笑說道:“哎呀,原來燕公子覬覦我們美色已久了么,真是的,就算善良如人家,也沒辦法替您說話了。再說,這世上有哪個話本的主角,會整天想些下流變態的事呀,你這只下流變態骯臟的蛆蟲,還是快快滾回茅坑去吧。”
展沐大張著嘴巴,“小妹妹,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說這些話的人啊。”
黃色長裙的秋菊,“哦,原來他們不是人,是兩只下流變態骯臟的蛆蟲。”
“這又是什么論調啊喂!”展沐指著自己的鼻子怒聲叫道,“什么時候把我也帶進去了?”
雪白色褙子的冬梅最后下了結論,“嗯,兩只下流變態骯臟的人形蛆蟲。”
燕離不動聲色地側走兩步,拉開了與展沐的距離。
展沐額上青筋畢露,“你這混蛋干嘛一臉若有所思地跟我拉開距離啊,明明跟我一樣,都被罵成了蛆蟲啊混蛋。你這混蛋的嘴不是從來不饒人嗎?怎么不反擊了?”
燕離滿臉無辜地攤了攤手,“你是要我跟一群可愛美麗的姑娘們對罵么?我可是正值風流年紀的翩翩美少年,哪能做出有辱斯文的事。”
他嘿嘿一笑,“再說了,展爺你也太單純了,難道你不知道姑娘罵你,是想跟你歡好的訊號,只是礙于面皮才說的反話。你要知道,女孩子大多口是心非、嘴硬心軟,把你罵得越狠,說明越喜歡你。”
展沐白眼直翻,“你這腦袋想出的答案,還在人類的范疇里吧?”
春蘭掩唇直笑,道:“啊呀呀,人家有眼不識泰山,原來燕公子是一只善解人意、風度翩翩的蛆蟲。但是呢,如果也跟某些狗一樣管不住下半身,那跟骯臟下流的狗也沒區別了吧。”
“某些狗又是誰啊?”展沐轉眼一見常山臉色難看,不由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披著骯臟下流的狗皮的骯臟下流的蛆蟲。”秋菊也恍然大悟。
冬梅得出結論:“嗯,披著骯臟下流的狗皮的骯臟下流的人形蛆蟲。”
“夠了!”
曲尤鋒輕輕跺腳,大地便是一震,震得眾人腦瓜子嗡嗡作響。
他冷冷開口,“要過家家,到地獄里去。公孫謹,我數十個數,限你在十個數之內回答我的問題。一…”
展沐松了口氣,道:“還好監院大人比較正常 彩公子微笑著道:“不好,監院大人生氣了,你們先…”
“逃”字未出口,春夏秋冬四個侍女閃電般竄出了亭子,眨眼逃了個沒影。
彩公子的笑臉凝固,生氣道,“喂,本公子話還沒說完呢,你們…”
“二!”
那邊廂,曲尤鋒數到了二時,突然沖了過去,手掌并攏,作鋒刃狀,剎那間與彩公子交錯而過。
鮮血與頭顱沖天而起。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落地之后,滾了幾滾,正好滾到了常山的腳下。
眼看無頭尸體倒下,常山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瞥了眼曲尤鋒,見他沒有再動作的意思,方才稍感安心。
展沐不由目瞪口呆,“這,這不是才兩個數嗎?”
“你懂什么!”曲尤鋒突然轉過身來,神情冷峻地道,“這個世道只要有二,就足夠活下下去了。”
“二是什么鬼啊?”展沐一臉呆滯。
“監院大人果然是個很二的男人。”燕離肅然起敬,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展沐大聲叫道:“很二的男人是什么樣的?你們不是來搗毀黑道巢穴,而是來搞笑的吧?”
“嗯!”曲尤鋒神情冷峻,回豎了一個大拇指。隨后腳尖一點,飄然遠去。
展沐沖著他的背影發出一聲哀鳴,“監院大人,您連拷問都沒有就把他給殺了,圣上問起來,你讓我怎么答復啊?”
燕離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展爺,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追蹤公孫謹殘黨的事,就交給你了。”
他走了幾步,突然頓住,“對了,跟約定好的一樣,我幫你們釣出背后的大魚,余行之父子交給我處置了。”
展沐冷著臉,道:“大魚?死魚還差不多!余行之父子就算了,張崇煥沒有調查出問題,已放了他的家屬。圣上為了安撫他,令他代理京兆尹之職,你不要再使小手段去鬧了。”
“哪里哪里,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良民”
展沐怒道:“你這個混蛋趁機對付余行之就算了,還把張崇煥拉下水。你知不知道對付他等于對付武神府,你讓圣上怎么辦?知不知道我為你善后付出了多少精力啊,小兔崽子!”
“知道了知道了,回頭燉一鍋燕窩給你補補。”燕離頭也不回地擺手去了。
常山連忙叫道:“喂!燕離,你給我站住,說好讓我重回書院的,就把我丟這里了?”
“重回書院?”展沐冷笑,“做你的春秋美夢,能逃過死劫,已經是法外開恩了。告訴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現在開始,你就在怨鳶樓當個伙計吧!”
“什么?”常山的臉漲得通紅,“你讓我堂堂…”
“不然我就把你送到京兆府大牢…”展沐面無表情地打斷他。
“堂堂…堂堂…”常山咬牙切齒,“堂堂一個跑堂的,俸祿應該不少吧!”
展沐朝他溫和一笑:“包吃包住,月例五百錢。”
“什么!”
不提常山內心煎熬,躲在暗處,把這一切看在眼中的唐桑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那具無頭尸體,便離開了翠園。
走著走著,她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姣若春花燦爛,美不勝收。
可惜,如此美景卻無人欣賞。
“燕離啊燕離,你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害堂堂閻浮最嬌貴的一朵花對你牽腸掛肚,小心遭報應哦!”
突然,她的腳步一頓,臉色倏地慘白,“燕離沒死,那我的錢不就白花了,我的錢…”
“燕離!老娘跟你沒完!”
這一天,立政坊出現了鬧鬼的傳聞,很是請了一大票法師,做了七八天的法事,卻是后話了。
就在唐桑花離開后沒多久,大量的衛士便包圍了整個立政坊,所有人都被帶走嚴查,直查到九族以上,確認清白,才被放過。那些家世來歷有問題,統統被抓去裁決司,據說進去的人,只有三分之一出來,而出來的人,又有三分之一精神失常,常常在街頭巷尾哭喊著說自己是無辜的話語,裁決司再次證明了它的恐怖,人間第一魔獄,當之無愧。
當然,街頭巷尾談論的話題日新月異,很快又被另一則死而復生的傳聞取而代之。
燕離又活了,有人歡喜有人愁,但毫無懸念的是,他真正成為了黑道的眼中釘肉中刺,高居必殺榜前十。
懸賞他的金額,一經上榜,就達到了一萬兩,嗯…黃金,影響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