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嗎?
這就是死后的世界嗎?
沒有五感,也沒有yuwang,盡管在無盡的黑暗中孤獨地漂流著,內心卻出奇得平靜。
“這個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分配到我們這兒來了?”
“嘿嘿嘿…偶爾也是會有這種狀況的呢。”
誰在說話?
在此之前…為什么我還可以聽到聲音?
“你以前見過這種嗎?”
“見過幾次,很稀有…簡單地說,是從‘冥海’之外‘補充’進來的特殊品。”
“這種現象不會影響到‘平衡’嗎?”
“嘿嘿…恰恰相反,這正是維系平衡的一種形式;每當有一個靈魂被‘徹底抹殺’,即遭遇‘連冥海都去不了’的那種抹殺時,就需要這種外來物將減去的數量填補上。”
“那我們現在拿它怎么辦?要利用起來嗎?”
“算了吧,你看它那樣兒,明顯來自一個幾乎不存在超自然現象的物質宇宙;在那種乏味的宇宙中,絕大多數生靈死后根本不會留下靈魂,即使留下了,其靈能也極其微弱,多半都會在沒有靈子的大氣中飄蕩至慢慢消逝;也就是說…盡管在那個宇宙中它算是極少數異端,但到了這兒,它不僅很弱,還附帶了一些比較微妙的先天屬性…”
“嗯…看著像是‘絕緣體’的那種性質。”
“沒錯,雖然這種性質能讓其對所有非物質系的超自然能力產生非常強的抗性,但同時也會限制其靈能的上限,在‘我們這里’,這種性質的靈魂是沒有什么發展空間的。”
“‘我們這里’嗎?聽這意思…你又憋出什么壞點子了吧?”
“嘿嘿嘿…我的確是知道一個適合它的好去處,在那里,它應該會更有利用價值。”
“哼,無聊,我去處理下一批了,隨你便吧。”
他們是在談論我吧。
這種被人評頭論足隨后又任人擺布的感覺理應是很糟的,但我現在卻一點兒情緒也沒有。
既沒有對未知的恐懼,也沒有絲毫的憤怒。
甚至對剛才那兩個聲音究竟是神仙還是鬼怪我都不是很在乎。
這種無欲無求的狀態還真是讓人不太習慣呢。
“嘿嘿嘿…放心,一旦重獲肉身,你馬上就會脫離這種狀態了。”
你能聽到我?
“當然可以。”
可我只是在腦海中發出…好吧,我已經沒有腦了,就像我也沒有嘴和聲帶。
“嘿嘿,別想那些無足輕重的事了,我現在問你啊…如果我告訴你,你可以穿越到另一個宇宙并且重生,那么你是想當男人還是女人?富二代還是權二代?膚色要哪種?身高長相這些要怎樣的?”
哇,這些都可以讓我自己選啊,那我這新生豈不是像EASY模式的游戲建號一般?
“嘿嘿嘿…并沒有啊,我只是問問你而已,誰說要滿足你的要求啦?”
那個喜歡猥瑣怪笑的家伙沒有再回應我,我的意識也在他賤氣蕩漾的笑聲中逐漸消失了。
而當我再度恢復意識時,我作為人的感覺已全部回歸。
全身上下強烈的不適感正在提醒著我——身為人類的那種真實感。
人果然是很矛盾的生物,在靈魂狀態的時候我覺得“生不如死”,但真的活過來之后,哪怕我現在饑寒交迫、一身傷痛,我也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
我醒來的地方是一個廢棄的公廁,廢棄的原因據我觀察是管道堵塞;這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覺得“吐或不吐都已經不重要了”的氣味,且整個廁所地板上都積攢著一層黏黏膩膩的、黃褐色的液體。
毫無疑問,我“復活”后感到慶幸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睜眼的時候是背靠墻坐在地上、而不是臉朝下趴著的…
大約一分鐘后,強烈的寒意促使我站起身來、一邊揉搓自己的胳膊一邊原地蹦跶。
我甚至都不用走出這個廁所,也知道此刻外面的氣溫絕不超過五度,而我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袖T恤和一條運動長褲,腳上則連雙鞋襪都沒有。
不多時,我便來到洗手臺前,從墻上那面破碎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個胡子拉碴的白人青年,頭發又長又亂,全身從皮膚到衣物沒有一處是不臟的,而且瘦得離譜。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很快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自己八成是在某個凍死在公廁里的流浪漢身上重生了。
然而,我竟然沒有對此感到任何的沮喪,我反而覺得這樣也挺好了。
如果我重生在一個九十多歲、躺在病床上生活無法自理的老人身上,那我這第二人生或許是無望了。
但現在,盡管我這個身體又冷又餓、身上還有很多大概是被別人打出的淤傷,口袋里也是分文沒有,可至少他還很年輕。
一個還有大把歲月好活的人,就算落到再不堪的田地,他的人生也是有希望的。
餓了就去找吃的、冷了就設法讓自己暖和起來,能多活一天,就是賺了一天,每天能讓自己變得更好一些,就是大賺而特賺。
別說我現在是四肢健全、五感正常的狀態了;即使我現在身上有幾處殘疾,我也覺得沒關系。
活著,真是太好了,那些因為一點點挫折…因為學業、感情、工作上的一點兒屁事就尋死覓活的人,根本不懂得人生的可貴。
或許是因為我“死過一回”,如今我對很多事的看法都已不同。
本著這樣的想法,我走出了那個公廁。
看天色,這會兒還是清晨,我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應該是因為昨晚的天氣太冷,走投無路才到廁所里過夜,可惜他還是被“凍死”了,要不然也不會有我“借尸還魂”的這一出。
其實那公廁里面也沒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因為這是個公園里的廁所,入口采取哪種T字形分隔加外墻虛掩的設計,根本沒有門,冷風嗖嗖地就往里灌。
我出來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附近的泥土地上把腳上的污水蹭干,濕著腳只會讓自己更冷。
隨后我就開始在附近翻垃圾桶,并成功找到了幾塊破布把自己的腳包了起來,還給自己弄了兩個“袖子”。
在翻垃圾的過程中我看到不少吃了一半的食物,雖然有些還包裹在包裝紙里,但我考慮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吃。
垃圾桶里細菌實在太多了,就算那些食物上包著紙,我也不能冒險;畢竟我現在只是餓而已,餓是可以靠自己堅持的,但要是吃壞肚子引發炎癥或內科病,就必須要醫療支持了。
弄“衣物”沒有花去我太多時間,大約半小時后,我就走出了公園,準備去“要飯”。
當我路過公園外的一條小巷時,有幾個圍著鐵桶在烤火的家伙突然跟我搭話,我轉頭看去,發現他們也都是一身破衣爛衫的打扮,不過他們穿得比我可厚實多了,至少那都是真正的衣服。
我本來以為這幾個人是在表示友善,但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他們中為首的那個用嘲諷的語氣對我說:“你的‘新衣服’還挺潮嘛,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這身舊的打扮。”說完他就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件破風衣,還哈哈大笑,他身旁的兩個家伙也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通過他們的只言片語,我很快就明白了,這三個家伙昨晚打劫了“我”,他們把我這個身體的前主人打了一頓、并搶走了他的外套和鞋子,導致他最終凍死在了公園的廁所里。
所以說,“只有同行之間才是chiluo裸的仇恨”這句話還真是有點道理的,哪怕是流浪漢這行也不例外。
片刻后,我走開了。
我并沒有理他們,也沒有要去報復他們的意愿。
他們這種人,不值得我去記住。
終有一天,他們會在一個骯臟不堪的窩棚里,在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個啥的疾病折磨下,痛苦的、孤獨的、無助的死去。
我沒必要特意去對他們做些什么。
有些人活著,便有希望,還有些人只有死了,才能得到解脫。
對于這種甘于墮落沉淪、慢慢腐朽的人,由他們去,便已經是種懲罰了。
中午,氣溫有所回升,在陽光下坐著,雖然還是冷,但基本可以忍受。
這個身體很虛弱,即使我自認意志力算是堅強的,但也沒有體力再走動了。
我需要吃東西,補充身體的熱量,要不然等太陽落山,我可能又要死一回…
當然,我也有后備計劃:實在不行了,我就找一家連鎖快餐店,沖進去、翻過柜臺,抓一把吃的先塞嘴里,然后邊嚼邊沖到街上,找一輛警車,在店員追出來抽我之前趴到警車的引擎蓋兒上束手就擒…如果這計劃順利,那我今晚睡覺的地方也有著落了。
不過這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可能的話我還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的。
我的運氣不錯,下午一點左右,有個小伙子走到我面前,遞給了我一個新買的熱狗。
我可是蹲這兒看半天了,他和他那幾個狐朋狗友們在遠處指著我笑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他們可能是想搞什么惡作劇。
果然,我打開熱狗瞄了一眼,發現里面擠了大量的黃芥末,但我還是假裝沒看見,淺淺地咬了一口,然后擺出一副辣的要死的樣子,流著眼淚做出很夸張的反應。
那些年輕人看到我的反應后在街對面哈哈大笑,樂得前仰后合。過了一會兒,他們覺得沒什么意思了,也就離去了。
看起來我穿越后來到的這個宇宙和我原來所在的地方至少在一點上是相同的——社會上的傻逼夠用。
這是好事兒。
待他們離開,我也停止了表演,跑到附近的噴泉喝了幾口水,然后把熱狗里的芥末都巴拉掉,就著噴泉水慢慢地吃,吃到最后我還留了一小塊面包,小心翼翼地用包裝紙重新包好,放進了褲子口袋。
這一頓也算是高熱量食物了,有了這頓墊底,撐到明天也不成問題,接下來要解決的就是御寒問題和睡覺的地方。
總覺得…我好像是在進行某種求生活動,諷刺的是,如果我是在荒野里求生,我幾乎可以隨意取用周圍所有的東西,但在都市這樣一個資源無比豐沛甚至存在著大量浪費的地方,我反而有很多的限制。
下午,我拿著一個撿來的空罐子問路人要“零錢”,或許是我身上那飄逸的破布造型給自己加了分,到傍晚時分,收獲還真不錯,總共要到了十一塊錢。
話說…這個宇宙的貨幣縮寫是RMB,讓我感覺挺有槽點的,而其購買力也和我認知中的RMB差不多。
傍晚,我用手頭的十塊錢去買了把最便宜的一次性雨傘,然后我就等到天黑,趁著夜色,摸進了一個安保非常差的小區,找到了一個舊衣捐助箱,把傘柄的末端伸進去鉤衣服。
這些衣服應該是要送到“貧困地區”的人手里去的,但考慮到我現在也很貧困,且快要凍死了,我估計也沒人會跟我計較我省掉了其中的幾個流程吧;等我以后有錢了,我再買張機票飛到貧困地區去,然后走正規渠道領取好了。
就這樣,我迅速弄出來兩件毛衣和一件外套,并在被人發現前見好就收、拿著衣服離開了。
我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把衣服套上,然后用最后的一塊錢,進了一個街邊的公廁。
這地方我白天時就貓好了,它是那種自助式的設計,像電話亭一樣,一排共有五個,投一塊錢就能開門進去,并可在投幣口那兒領到兩張草紙,至于使用時間…不限。
投幣開門后我心中一喜,因為我發現里面裝了馬桶而不是蹲便,這就意味著我可以坐著過夜,而不是叉開腿窩在角落里。
我走進去,坐下,關上了門,開始吃我白天剩下的那一點點面包。
別看這廁所地方小,但是該有的都有,在那門的背面還有一個簡易的洗手臺,帶鏡子的那種;到底也是比我本來的宇宙領先個小兩百年的地方,這些民用設施的確有進步。
吃完面包后,我就用在垃圾堆里撿來的一塊碎燈管玻璃,就著廁所里的洗手乳液,把自己的胡子給刮了,至于頭發…我想了想,也給剃了;雖然留著頭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御寒,但這形象實在太差,會妨礙我出入各種場合,且容易滋生很多細菌,還不如剃個寸頭,實在冷就找點東西做成帽子或者纏在頭上就行。
接著,我就在這自助廁所里“洗了個澡”。
當然了,那洗手臺里的水流不大,也沒有蓮蓬頭,所以我不可能淋浴;我的洗法是…把自己身上那件T恤先脫下來在水里揉搓干凈,當濕毛巾用,然后擠上洗手液,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一遍,再用T恤擰出的清水一點點沖干凈。
這個過程花了很久,畢竟空間狹小,而且這地方本來也不是設計來給人洗澡用的。好在這里面還挺暖和,而且冷水澡越洗身上越熱。
大致洗了一遍后,我一邊擰T恤一邊擦身體,然后用烘手機的熱風把T恤快速弄干,同時也以幾個別扭的姿勢盡量烘了烘自己,最后再穿上了那些掛在旁邊的干衣服。
這些全弄完,我也累得不行了,就這么坐在馬桶上睡著了。
這就是我在穿越后的世界過的第一天,我想我永遠都會記住這一天,因為第一步永遠是最難的。在這之后,我遇到的下一個難關是“找鞋子”,再往后…其實也沒有多難了。
因為我把自己收拾得干凈了許多,腳上有鞋、身上的舊衣服也不算多破,所以我走在路上看起來也不是那么像流浪漢了。這樣,晚上我就可以去有著中央空調的地鐵站過夜,不用再擔心會挨凍。
白天,我去撿破爛賣錢,偶爾還可以打到零工,比如給人搬個東西、鏟個雪什么的;身上若是臟了臭了,我就去“一塊錢廁所”里洗澡…當然,后來我就能買得起肥皂和毛巾了。
待天氣轉暖,我的日子也越來越輕松,因為夏天的衣服比較便宜,我攢的錢也足夠買到廉價的T恤和中褲。換上了新衣服,讓我看起來完全不像露宿街頭之人,于是我就開始冒充大學生,做一些幫人刷油漆和修屋頂之類的“暑期打工”。
是的,我是可以冒充學生的,我現在這個身體其實比我本人還要年輕個一兩歲,再加上老外有很多大學生臉長得跟四十歲似的,冒充起來毫無難度。
另外,這個宇宙的語言主要是漢語和英語,不管什么膚色的人都會說這兩種話,這也讓我的日常生活降了不少難度,畢竟我的英語有點差…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我來到這個宇宙已經一年。
一年前,我從一個公廁里醒來,瀕臨凍餓而死;而一年后,我已經住進了一所廉價的合租公寓,衣食住行都有了保障。
我還以“失憶”為由去聯邦政府補了個公民ID,由于他們也的確查不到我這張臉以前的資料,我還能自己取名兒,于是我給自己弄了個名字叫“約翰·史密斯”,也算是獲得了一個合法身份。
到這個階段,我已算穩定地生存下來了。
那么,接下來就是抉擇的時候,在這另一個宇宙的“第二次人生”,我是要平靜安穩地度過,還是做些別的呢?t21902181t21902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