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的五弦琵琶帶給了千山雪無盡的靈感,他很快就重新譜好了《鷓鴣天》的曲子,然后找來了樂者和舞者們,準備重新編排《將軍宴》。
這一次千山雪自信滿滿,覺得又一出千古流傳的名曲要出自己手,可他很快發現,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錯了,錯了!”
千山雪用力的一捶鼓面,目光憤怒的掃視著堂前的樂者們,這些樂者們一個個低著頭,身子微微發顫,神色恐懼不安。
堂中的舞者們也都恐懼的退到一旁,像是等待著審判的罪人,提心吊膽,面無人色。
沒有人知道千山雪說的究竟是誰,但她們都很清楚,千山雪是一個要求極高的人,他的要求幾近于苛刻,即便是在樂隊之中,即便有大堂鼓伴奏,他也依舊能夠清晰的從眾多的聲樂和聲部中聽清楚誰彈錯了一個音!
千山雪快步走到一名樂者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冷冷的說道:“你死了娘嗎?”
這名樂者懷中抱著琵琶,渾身抖如篩糠,她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在排練《塞江南》時接替被千山雪一掌打死的那名樂手。
她低著頭,眼中垂淚,恐懼到了極點,哭聲哽咽在喉嚨里面卻不敢發出來。
千山雪忍不住咆哮道:“你聾了!!回答我!!你家死人了嗎!!”
這樂者下意識點了點頭,但又飛快搖了搖頭。
千山雪一把揪住這樂者的頭發,將她整個人拉扯了起來,像拎小雞一樣,扯得她脖頸后仰,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跌落,她拼命的搖著頭,嗚嗚低聲哭泣,不敢說話。
千山雪怒道:“一會搖頭,一會點頭!你戲耍我么!”
這侍女拼命搖頭,哭泣道:“奴婢不敢!”
千山雪怒道:“排了十遍,你錯了五遍!便是一頭豬都比你要聰明得多!你說你有什么用!”
這侍女哭道:“奴婢該死!”
千山雪獰笑道:“是,你的確該死!”
說罷,他手一抬,便要一巴掌扇過去。
此時周圍的樂者和舞者們無不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敢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唯恐觸怒了這個盛怒中的魔頭,從而惹來殺身之禍。
在府邸后院中那片苗圃中盛開的花卉可以告訴她們,那些惹怒了千山雪的人,下場會是如何。
眼看著千山雪抬手就是要一巴掌,看起來只是一記耳光,但是千山雪手掌下從來沒有活命之人。
這一巴掌下去,這名侍女必死無疑!
眼看著千山雪這一巴掌便要拍下去,這名侍女也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此時旁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少爺!開恩吶!!”
千山雪的手掌懸停在這侍女臉頰處不到一寸的距離,他扭過頭看向說話的明珠,目光幽幽仿佛惡狼:“你說什么?”
明珠也恐懼得渾身發抖,她跪在地上,強忍著恐懼,顫聲道:“請少爺…開恩饒命吶!”
千山雪盯著明珠,半天沒有說話,場中空氣都仿佛凝固,氣氛壓抑緊張到令人窒息,有一名舞者甚至眼睛一閉便暈了過去,好懸是旁邊的舞者眼疾手快用身子撐住了她,沒有讓她倒下去。
明珠更是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壓力鋪天蓋地的壓來,自己的心臟似乎都被人握住,讓她出不來氣,也喘不進氣,她的面色蒼白,雙唇微顫!
千山雪扔下手中的侍女,一步一步的走到明珠跟前,盯著她,聲音冰冷而充滿了殺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發明了五弦琵琶,就可以恃寵而驕了?”
明珠嚇得眼淚吧嗒而落,使勁搖了搖頭:“奴婢不敢!”
千山雪蹲了下來,用一只手托起明珠的下巴,目光如刀的盯著她:“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可以對我發號施令了?”
明珠拼命搖頭:“奴婢與少爺比,如同螢火比之皓月!奴婢萬萬不敢有這等心思!”
千山雪冷笑道:“那是誰給你的膽子?”
明珠顫聲道:“碧螺只是…只是有喪親之痛,心中悲切而心意慌亂。少爺是天下第一的大家,自然知道心意慌亂,自然琴音慌亂,因此…”
千山雪暴怒道:“這是理由嗎!!她喪親死人,關我什么事!!你知道因為她耽誤了我多少時間嗎!!”
明珠不敢答話,只是嚇得哽咽抽噎,其他人也都低下頭來,有的眼中充滿了悲憤,有的則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哀痛。
她們都知道,這當然跟千山雪有關系!
千山雪在問天鐘敲響之前,拼命排練《塞江南》想要在趙飛月面前大大的露臉,當時他因為一名樂者彈奏出錯,怒而一掌打死了這名樂者,而他隨手指派上來替代的樂者不是別人,正是死去樂者的親妹妹:碧螺!
也就是說,讓碧螺有喪親之痛的不是別人,正是千山雪!
可…這番話,誰敢跟千山雪說呢?
跟千山雪說:碧螺的親姐姐是你一掌打死的,她彈錯的根本原因正是因為你!
這番話誰說誰就必死無疑!
以千山雪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會承認這一點呢?
甚至…他都根本不知道碧螺和死去樂者之間的關系。
在他的眼中,她們甚至都不是人,不是一群活生生的生命。
她們是他的財產,是他可以自由支配的物件,甚至…是一群螻蟻!這一點,從千山雪與她們一同住了這么久,卻依舊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關系,就能看得出來!
千山雪掐著明珠的臉頰,獰笑著說道:“你別以為你發明了五弦琵琶,我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你就可以恃寵而驕!你可別忘記你到底是個什么身份!螻蟻也敢指手畫腳?”
明珠低頭哭泣道:“奴婢知錯了,奴婢不敢了!”
千山雪冷哼一聲,自己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明珠,道:“看在你發明五弦琵琶的份上,這次饒你一命!下次!哼,若再有下次,你可知道后果?”
明珠拼命磕頭:“奴婢謝少爺不殺之恩,奴婢知道,奴婢不會再犯了!”
這時候明珠才真正明白,千山雪依舊是那個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的千山雪,那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外表與才華只是他的表面,在這表面之下,是兇殘冷酷,草菅人命的靈魂。
千山雪憎惡的看了她一眼,隨即袖子一甩,長袖拂過大堂鼓的邊緣,這面大堂鼓立刻化作齏粉,粉塵洋洋灑灑,四散而去。
千山雪拂袖而去后,眾人這才喘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在鬼門關前又轉了回來,幸免于難。
而碧螺此時也癱軟在地,低聲悲戚痛哭。
千山雪出了大堂后,很快便見一名身穿藏錦閣修士服的修士迎了上來,道:“師兄!”
千山雪瞥了他一眼,立刻想起這事想要見自己的那名師弟,他不悅道:“何事?”
這名師弟低聲道:“藏劍閣的大師兄…被淘汰了!”
千山雪愣了一下,道:“這怎么可能!”
這名師弟臉上帶著討好的媚笑,道:“千真萬確!他被劉玄清給淘汰了!”
千山雪道:“劉玄清?這事誰?”但他很快又接著說道:“誰做的手腳?為什么要把他給淘汰?”
這名師弟愣了一下,他哪里敢說真話,只是賠笑道:“修行如逆水行舟,藏劍閣墮落多時,其閣下弟子早就已經不行了。蹉跎多年,大師兄有這等戰績,想來也并不離奇。”
千山雪只是孤傲清高,可他不傻,哪能看不出來眼前此人藏了話?
他冷笑道:“一群廢物!我告訴你們,不要再玩什么花招!讓藏劍閣的人拼命往上沖!尤其是那個李乘風!他沖得越高,將來天閣戰中,我便要讓他死得越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