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街道喧鬧,路上的商人趕著牛馬,他們身后的車上載著各種各樣的貨物,聽說有一些還是從西域那運過來的。商品總是需要一些噱頭的,說是西域來的新奇物件,他們的東西也會比較好賣得出去。
已經是冬天了,農戶家中的田都已經收了,冬天的時節他們也會輕松許多,有空的時候也會來集市上走一走。新的一年了,他們也得置辦一些新的東西。
路邊的一間屋子下,一個小孩正坐在門邊,愁眉苦臉的拿著一本書。如今的書也不算是那么稀缺的物件了,幾年前盛行印書。如今隔幾條街就有一間書館,在那里每日都可以去看書,花幾枚銅錢就可以買一本。
看那孩子的年紀和樣子,應該是他上的鄉學快要考試了,他還沒有準備過多少,恐怕是要過不了回家挨板子了。
幾個年輕的書生笑談著走在街上,他們身上穿著的都是統一的青白色長袍,看到他們的衣服路邊的路人眼中都會露出一些羨慕的目光。
若是帶著孩子的,還會和自家的孩子說,以后要學的像那些人一樣。
這里是許昌,附近就是國學百家書院,而那些書生穿著的就是書院統一的衣裳。百家書院的學生都是從各地的州學府上考來的學子,優者可以直接受朝考核任用。所以在百姓眼中,他們日后少說都是要做大官的。
而那幾個書院的學子也都是春風得意,他們正值人生最好的年紀,也有著各自憧憬的未來,有著為之奮斗和報效的熱血。這個時候的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街上真的很熱鬧,過幾天就是元宵祭祀,到了那時各家都會在門前掛上一盞燈火,一夜都不會閉城,開放夜市,整晚慶祝和祭祀。
所以商人才會在這個時候趕回城里,而學院也放假,好讓書生們上街觀光。
一個穿著灰白色衣裳的人帶著一頂斗笠,走在人群之間,懷中拿著一柄黑色棍子,和周圍喧鬧的街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安靜地走過街上。
有時她會看著路邊笑著走過的農人發呆。有時她會站在商人的鋪子旁,看看上面有什么東西。有時她會無聲的站在一家書店的門外,看著里面的書生讀書。書店的店家看到了她,笑著請她進來,而她也只是笑著搖了搖手。
在這路上,顧楠打聽了許多的事情,她才知道,此時離那赤壁之戰似乎才過去了二十年的時間。
但是一切已經變了太多。
她向一個路人問清楚了去百家國學的路,向著那里走去。
書院建在一座山上,山道中是一條很長的石階,名喚作書山路。
山路前的人很多,年前各州學府的選考結束,所以這時正好是各地學子來入學的時候。
顧楠沒有走近,只是遠遠地站在一棵樹下,看著那些學生在山前領到了自己入學的牌子,一步一步地邁過石階,向著山上走去。
他們的身子挺得很直,眼中的都是對于所求的向往和期待,他們的神容之上都是意氣風發。這是他們的驕傲,因為他們所學有成,這也是他們的抱負,因為他們必要于此開始,做出一番作為。
站在樹下對的顧楠自顧自地笑了一下,轉過身向著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向山下。
山腳下一個分開的路口,顧楠停在路口,她的面前走來了一個年輕的書生,背著一個行囊,風塵仆仆,額頭上冒著一些汗,看起來似乎有一些著急。
他是來這里報道的,但是先前走錯了路。
書生看到了身前的岔路口,面色更加著急了一些,他分不清哪一條路是正確的。
這時,他看到了路口的顧楠,走了上去,拜下問道。
“這位先生,敢問你可知去百家書院的路怎么走?”
“哦。”顧楠輕笑著回過頭,指了指一條路。
“在那。”
書生謝過,匆匆地向著書院趕去。
而顧楠則是站在原處,看著他漸漸走遠。
就像她所說的,她不會成為那個走到終點受萬人矚目,世代傳頌的人,她能做的也只是那個站在路口,給每一個來人指出去路的人。
她希望這書院會是那路口,而路過的每一個人終將能走到他們的終點,成就他們自己的所學所求。
或許每一個前人所做的是也不過就是如此,諸子百家,無論是對的還是錯的,他們所做的,都只是為了后人,指出了一條或許可以走的路而已。
也許他們錯了,受萬人唾罵,又也許他們對了,卻少有人追溯源泉。
但是他們始終站在那里,世世代代,為了那條終將出現的正確的通天大道,以身鋪墊。
顧楠放下手,準備離開。
但是突然有一個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溫聲對她問道。
“你不再去仔細看看嗎,你以死向我求的這個盛世。”
她沒有驚訝,而是背過手,仰頭望著晴朗的天空,笑了笑說道。
“不必了,盛世,不需要我這樣的人。我看過一眼就夠了。”
說完,在那道路上,默默走遠。
路口處,沉默了很久。
大概是一陣風過,那個聲音才再一次出現,嘆息了一聲。
“何必呢?”
聲音很輕,遠去在江山中。
就算是此時盛世,要不了數百年,就又會是一場紛亂。都說天地不仁,可不仁作亂的,明明只是人心而已······
元宵的祭祀在夜里開始,燈火照亮了整個城中,讓這個夜晚如同白晝,火光和天空中的星光相映,映出好一片人間美景。
郭嘉準備出門,可等他走到門邊的時候,守衛突然向他稟報,今日有一個奇怪的人送來了一份信。那人帶著個斗笠,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
他愣愣地接過了信,門前搖晃的燈火照亮了還未打開的信上的四個字。
奉孝親啟。
城中各地的街道都很熱鬧,唯獨一間府門前,有些冷清。
一個女子坐在門前,她穿著一身武袍,很少見女子家穿成這樣。這座府門前只點著一盞燈,燈火昏黃,照著女子的臉龐。
她的年歲也已經到了中年,但是因為習武的關系看起來也沒有老去太多,神容英武,依稀似乎還是那年華未老的樣子。
她倚坐在門邊,看著城中的燈火通明。
“茲。”門被推開,另一個女子站在府門中看著坐在門前的人,低著眼睛輕聲說道。
“綺兒,早些回屋吧,外面冷。”
被叫做綺兒的女子回過頭,應了一聲:“嗯,我知道了,秀兒姐你先回去吧。”
“那好。”門中的女子無奈地點了點頭,將門輕輕地掩上。
冬天的風吹得人的臉上有一些干冷,女子坐在門前,不知道在想著些什么。
一個腳步聲向著這清冷的府門前走來,走到府前的時候慢慢停住。
過了一會兒,一個有些生澀的聲音問道。
“姑娘,你坐在這里做什么?”
坐在門前的女子眼中出神地望著萬家燈火,說道:“我在等一個人。”
一個不會來的人。
“嗯。”聲音應了一聲,腳步聲似乎又要走遠,但是最后停了下來。
街道上顧楠摘下了自己的斗笠,看向玲綺。
“綺兒。”
玲綺的身子頓住,半響,怔怔地回過了頭來。
顧楠站在那,對著她笑了笑。
門前的人,紅了眼睛。
門中盞燈留,待來人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