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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何處問陰陽

  鐘岳登錄到筆法系統之中。

  拍賣會的事情,鐘岳只是想讓自己的仿作有用武之地,然而天意弄人,自己在鬼市收來的那幅破畫下,居然是那幅漆書作品的真跡,不過不管最后結果如何,反正都是出自鐘岳之手,這個任務,最不濟的完成結果也就是得到個沒有熟練度的畫法系統。

  對此,鐘岳也習慣了。現在對于鐘岳來講,一法通則萬法通,金農以書入畫,五十歲后才接觸繪畫,成就斐然,自然就是悟出了這條道。

  鐘岳觀九勢。

  這是每日的必修課。

  隨著蘭亭樂池的那個老神棍一語道破,鐘岳如今觀摩最后一勢,便是以陰陽入手。

  陰陽五行,這是貫穿華夏文明整個古典哲學的核心思想。然而演化到書法之道,鐘岳總覺得,太過神秘,甚至有些無從下手。

  鐘岳進入了揚州街頭。

  煙花三月下揚州,熙熙攘攘,畫船聽雨眠。青石板,古城老街,孕育出華夏文明,炎黃子孫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存。那個老人,則是鐘岳唯一可以交流溝通的NPC。古韻下的老城繁華,在金農眼里,仿佛就像是過眼云煙。他手里的那支筆,才是他喜歡的世界。

  “冬心先生,書法之道的陰陽,何解?”

  鐘岳開門見山,也不拐彎抹角,三人行必有我師,更何況對面坐著的是揚州八怪之首。

  “老子曰:萬物負陰而抱陽。”

  “我問的是書法之道。”

  金農看著鐘岳,“書法,書的是何物?法的又是何物?殊途同歸,一切從心。”

  金農講得很妙,鐘岳聽得很認真,然而這依舊不是鐘岳所想要聽到的答案,沒有那種豁然開朗的明悟。如果是負陰抱陽,那么筆法上又該做哪些改進,用墨上是不是得有什么講究,怎樣才能讓陰陽在書法作品上得到和諧?

  這一切,鐘岳還是沒有頭緒。

  筆法師古,千古不變,但是呈現的筆意、筆勢、書風等等,一萬個書家,又一萬個姿態。

  鐘岳現在好比手里握著把未開鋒的絕世好劍,需要仔細耐心地打磨,有朝一日寒芒乍現之時,便是他功成之日。

  鐘岳又來到文氏書亭。

  文征明是一個儒生,自然是書生氣十足。呆板人的傲氣才情,吳門小楷領軍者,江南何人不識文衡山?

  “不器。”

  “先生。”鐘岳行禮,“請教先生,書法之道的陰陽,如何解?”

  文征明看著鐘岳,“陰陽包含在萬事萬物之間。你在書法之道中歷練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嗎?”

  文征明微笑著,“你自己有答案了,何必再來問我呢?”

  書亭里,文征明端坐著,筆在紙上提案轉折,是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文征明寫得很流暢,仿佛就像是一曲鄉村民謠,音符在筆毫下跳動流轉。

  “黑與白,筆法與墨法,心神與氣力,這些都是內含陰陽,達到一個平衡,便是水到渠成了。”

  鐘岳沉默了片刻,“是不是說,我的筆法之內,已經蘊含陰陽之道了?”

  “自然。萬物負陰而抱陽,脫離了陰陽,還剩下什么?”

  文征明的話,還是沒有讓鐘岳茅塞頓開的明悟,反而更加茫然了。

  “可是有人說我的字,缺少了陰陽之勢。”

  “那你自己是怎想的?”

  “好像是缺點什么......”

  “誰能圓滿?”

  鐘岳心里更加郁悶了,“那該怎么進步呢?”

  文征明遙望天空,“不知道啊。”

  這不是數學題目,會得到一個很明確的答案,可書法沒有什么明確的答案。

  悟性、靈性。

  絕世書法家不是教出來的。

  鐘岳坐在木橋觀鵝,撫平內心的煩躁。

  這一次,王詢一直佇立在邊上。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雖然王珣一直說王氏筆法秘而不傳,但能夠破例一次,自然也能夠破例第二次。

  “王尚書,陰陽之道,何解?”

  王詢嘆了口氣,“叔叔在《議書》有言‘二字合為一體,并不宜潤,重不宜長,單不宜小,復不宜大。密勝于疏,短勝于長。作字之體,須道正法。字之形勢,不得上寬下窄。不宜密,密則如疴瘵纏身,不宜疏,疏則如溺水之禽,不宜長,長則如死蛇掛樹,不宜短,短則如踏死蝦蟆。此乃大忌,不可不慎。’你能把這些悟透了,也就明白陰陽之道了。”

  “謝謝王尚書指點。”

  王珣負手而立,“子敬也問過叔叔這個問題。”

  鐘岳明白,王珣說的是與王羲之并稱“二王”的王獻之,便問道:“王右軍便是這么告訴他的?”

  王珣點頭道:“字如果寫活了,所謂的陰陽相合你便懂了。”

  “可是,我想做的是明辨陰陽,以證書道。又該如何做呢?”

  王珣手搭在肚子前,看著鵝池里的鵝群,道:“看你悟性了。”

  鐘岳面色從容,鵝群自木橋下浮過。他退出了系統,來到了那片無聲的潑墨世界。

  “文長先生,還請賜教。”

  墨韻在這個黑與白的世界里變化萬千,鐘岳就這樣站著。

  遠處漸漸出現了一道背影,朦朦朧朧,模模糊糊。

  在這片黑與白的世界里,他走在邊沿。

  耳畔間或傳來呼喚的聲音。

  “吾名鄭燮,吾乃文長先生門下走狗…”

  “徐文長,三百年無人能及也!”

  “恨不生前三百年,為君磨墨理紙。君不納,余于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故。”

  那道模糊的身影回望,似乎看著鐘岳,又好像在尋呼喚聲何處而來。

  “今日與君飲一斗,臥龍山下人屠狗。什么陰,什么陽,狗屁規矩!我要它陰,它便是陰,我要它陽,它便是陽。四角方方一尺平,如何痛快如何來!光看能看出個什么來!”

  鐘岳看著墨韻消散,天地間的潑墨如驟雨般疾馳而下。

  鐘岳抬頭仰面。

  “謝先生指點。”

  墨雨晚來急,鐘岳站在青青草地上,手握墨筆。

  畏首畏尾,書家大忌。

  鐘岳以往觀神人九勢,像是一個謙虛的后進者,從來都是在一旁看,然而徐文長一語道破玄機。

  是啊,我才是這個筆法系統的宿主啊。

  所以,

  落筆。

  生花。

  一切合乎陰陽,順應天理。

  “原來這么簡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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