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冷到極致的暖

　　在這批專業人士的觀影現場，你要讓現場出現一些集體的嘆息聲、驚呼聲那是非常難的，可當鏡頭以槍手的視角，瞄準了龐青云時，現場真的出現了此起彼伏的一波嗡嗡議論聲，這是太諷刺了，將龐青云在那個時代背景下完全不可能實現的遠大理想，以最為諷刺的一種形態展現出來。

　　總督怎么了，一方諸侯怎么了，在真正的權貴面前，不過是一個殺手背后的一槍而已，你死了，并不會有人去追究你怎么死的，你死了就死了，再提拔一個就好了，在那個時代，官員不過就是提線木偶罷了。

　　龐青云、姜午陽，全都成了可悲可笑之人，到是趙二虎，反倒在現代人的思維觀念中，成為了一個值得去豎起大拇指的形象，也給這冰冷殘酷的影片，有了一個矬子里面拔大個的機會，不然，整部影片豈不是全都是反面角色了。

　　“殺龐者，姜午陽是也。”

　　一個看似是影片結局的時刻到來了，關注陳昊的人，心中肯定那城頭放箭的戲份就是陳昊被陳可辛夸贊的地方，以個年輕演員而言，那確實很精彩了，可也沒有吹噓中的那么夸張，這樣的表演值得陳可辛那般去夸贊嗎？

　　似乎，有些言過其實了吧。

　　字幕出，姜午陽凌遲。

　　在這一瞬間，全國乃至整個東南亞范圍內的觀影觀眾中，有超過八成都覺得影片結束了，心情很沉重，這部片子看著很精彩，可整部影片的色調過于殘酷，看完之后就覺得心情很是壓抑，三兄弟都死了，他們之中，有沒有不該死的？

　　或許是姜午陽吧，他的赤子之心始終都未曾改變，投名狀三兄弟，他始終都未曾背叛過當初的誓言，亂我兄弟者，殺之，嫂子，可殺，大哥，可殺。

　　那最后一聲的怒吼，是他對這世界最后的對抗，我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那就只能是好好堅守自己內心的那點東西，守護好還是最終丟失掉，我也不知道，我也無法預知。

　　到最后，大家反倒覺得，姜午陽這個角色，才是這部影片真正魂兒的體現，因為不管是龐青云還是趙二虎，角色的設定都是完整的，他們是各自那一區域內的形象代言人，至于整部影片，他們都是片面里的價值，反倒是看似搖擺不定的姜午陽，才是影片的核心，盡管他的戲份不是很多。

　　字幕是黑幕，當大家以為影片結束了，還有一些人干脆就站起來的時候，啪！

　　燈沒亮，大幕又亮了起來，是一片清澈的天空，鏡頭慢慢向下拉，鏡頭里，披頭散發的姜午陽出現，這個時候的他，眼中有著紅血絲，面現頹廢之色，整個人給人一種人之將死的哀然，生無可戀，也沒有半點奢望，是恨是愛，都感覺不到了。

　　一個特寫，姜午陽直勾勾的看著鏡頭，這一幕，就像是電擊一樣，砰的擊打在所有觀眾的心中，不管你是多么鋼鐵堅強的硬漢，在這一刻，內心柔軟的那一塊地方也會被觸動。

　　有一些專業的電影人，看到披頭散發的姜午陽，想到了剛剛看到的兩個字——凌遲。

　　這兩個字一冒出來，他們都嚇壞了，就覺得完全不可能，真要是拍這場戲，以陳昊這樣的年輕人，怎么可能駕馭得了。

　　拍的血腥，刺激大家的眼球，那肯定無法過審，能夠過審就肯定會有折中的辦法，現在定格給陳昊特寫，那唯一過審的理由就是根本不拍過程，只拍演員的特寫，用演員的表演，來呈現那個過程。

　　這太可怕了。

　　不可能是真的吧？那要是真的就太可怕了，得說陳可辛大膽到前無古人，你要說讓劉德華來，他們都尚且覺得可能表演不出來，更不要說是更為年輕的陳昊。

　　但更多的觀眾，沒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就在奇怪這個時候出現這一幕是為了什么，給的特寫始終都沒有涉及到脖頸以下的位置，大家也不知道給他這特寫是要干什么。

　　沒有聲音，只有流轉而過的風聲，在此時此刻，在所有的影院里，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接下來的劇情，陳可辛到底要表達什么。

　　陳昊動了。

　　姜午陽動了，眼神、細微表情、每一個五官的配合，將浮在表面的痛苦、忍耐、無助、悲哀全部展現，也將沉在表面之下的迷茫、困惑、解脫、無奈等等情緒展現出來。

　　一個人幾分鐘的獨角戲，要呈現出這么多的情緒，還要清晰的讓觀眾感知到，每一秒鐘乃至每一個眼神和表情的細微動作，都不能有半點的浪費。

　　全程除了風聲就沒有任何聲音，無聲表演。

　　最開始觀眾們還不理解，還皺眉，這怎么全都是特寫，是要表現什么嗎？他們沒有專業影評人圈內人那種解讀影片的能力，他們看電影有很多都是不求甚解，只求當時的快樂，只求能夠在當下觀影取得該有的效果。

　　你讓大家看電影非得去得到什么深刻的教育，那會讓大家產生無盡的反感，我們是來享受這一個多小時兩個小時的快樂，你千萬別給我們設置太多的障礙，我們承擔不起，我們也沒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考慮太多。

　　這場戲，剛開始給一些觀眾帶來了困擾，可當大家看了半分鐘之后，視線就挪不開了，緊緊盯著大熒幕，隨著陳昊的每一個表情去喜怒哀樂，看著他長出一口氣的解脫感，大家也跟著松一口氣，隨口就是緊鎖眉頭張大嘴的痛苦狀，你也會覺得呼吸困難，根本喘不過來氣，生怕下一秒就窒息。

　　幾分鐘的表演，陳昊拿出了真正大師級別的表演，到鏡頭拉開，當真正的現場呈現在大家面前時，終于知道了現場到底是什么。

　　凌遲的現場。

　　多數人都猜到了，在此刻揭開謎底的時候也沒有太大的驚訝之處，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剛剛幾分鐘的表演，痛苦始終是主旋律，每一次痛苦之后的小解脫和不斷而來的痛苦，始終貫穿著整個凌遲的現場。

　　畫面并不血腥，蜻蜓點水的一晃而過，但也讓大家看得真切到底發生了什么，地面的鮮血，砧板上的一條條碎肉，隱隱約約可見身體上的血肉模糊，鏡頭越來越遠，一切，在這里終結。

　　冷冰冰的冷！

　　這最后幾分鐘的冰冷，要比之前整部電影還要殘酷，這是所有觀眾的第一反應，旋即又會產生這樣才正常的感覺，最后是冰冷和溫暖的互相轉換，幾分鐘陳昊的表演，帶給大家的是冰凍極致后的溫暖，他扛著酷刑，在這痛苦之中，眼神之中傳遞給大家的反倒是回憶，對曾經過往一切的美好回憶，三兄弟打拼這個世界，那些曾經不光是冰冷的殘酷，還有并肩作戰彼此禍福相依的幸福，靠著回憶，姜午陽才在這個痛苦的過程中，找到不讓自己完全迷失的支點，才能夠支撐到最后，在疼痛終于擊潰了他的淚腺之后，當那淚水流出來的時候，真的是讓很多觀眾都為之淚流，他們之中可能有的猜不到這一幕的含義，但能夠感知到來自陳昊表演的真情實意。

　　燈光亮起，整部影片結束。

　　全場寂靜無聲，半天都沒有反應。

　　陳可辛就覺得心一緊，不能吧，自己看過都覺得這影片達到了自己預期之中所有效果，甚至預期之外的效果也達到了，陳昊那段表演更是驚為天人，不該是這個效果啊，怎么全場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沒敢轉身，反倒是陳昊先轉身，看著全場觀眾，露出了一抹笑容。

　　全場觀眾，都在看著主創人員的背影，陳昊是第一個轉身的，他又是最后時刻讓大家完全沉浸在劇情回憶之中的人，看到他，現場這些專業的影評人、圈內人、媒體記者、自身觀眾們，才終于從影片的震撼中轉醒過來，猛烈的揮動雙臂進行拍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讓整個現場進入到真正的觀影后大爆發時刻。

　　“好！”

　　當有第一個人喊出好之后，全場都是叫好的聲音，陳可辛那顆懸著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偷偷的長出一口氣，邁步帶領大家走上小小的舞臺，走到幕布之下，直面現場幾百名觀眾，共同給大家鞠躬，感謝大家來觀影，感謝此時此刻他們給予的掌聲，感謝他們送給自己和所有演職人員的那一聲好。

　　掌聲是經久不息，叫好聲是此起彼伏，這在香江，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就是一部影片能夠大火的標識，在香江這樣的首映，不會如華夏那些首映禮，到場的多數都是朋友，哪怕你影片他們不認可，也會禮貌的給予熱烈掌聲，弄得你自己都自信心爆棚不知道真實情況到底幾何。

　　在這里，沒人會慣著你，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簡單到無以復加，你好大家就真的給你贊聲，你不好大家也不會對你客氣。

　　這個廳的掌聲，傳遞到外面，幾個同樣播放這部影片的廳內，包括退場的走廊之內，很多觀眾也都愿意跟著這掌聲，一起鼓掌，因為他們欣賞到了一部好的電影，而這些聲音也隨之傳到了候場區，那些買了票和沒買票的，都對接下來的觀影，產生了更充足的期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