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五章 無情無義無禮無德
候時廳。
時間坐標系正前方。
韓東看過去，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亂嗡嗡的，似有鑼鼓鳴響，大腦思維也陷入一片空白——他眼睜睜看到時間線的另一側，泄露出浩劫畫面，泄露的端點，比起之前，更加提前！！
“又，又…”
他張了張嘴，沉默了。
這是第三次提前。從刀痕天尊斬殺了一位神羅至高，導致第一次提前，再到刀痕天尊斬殺了第二位神羅至高，導致第二次提前，韓東就把全部的希望，放在‘預備天尊是變數’的這個方法。
甚至不惜強行喚醒候時廳的預備天尊，強迫那些人回去。
然而。
還是失敗了。
滿腔的熱血壯志，堅定不移，仿佛被一盆冷水澆落，一切一切的努力化為一場空，一切一切的戰意化為一團霧，朦朦朧朧，模模糊糊，不知道怎么出拳，不知道怎么前進，整個人失去了目標似得。
失落，迷茫，困惑，不甘心，心底冒出一團火。
“怎么辦？”
耳邊響起熾篁的低沉聲音。
“怎么辦。”
韓東低著頭，看不清臉色，喃喃自語的說道：“最后一搏的計劃也失敗了，誰能告訴我現在應該怎么辦。”
所有的路，堵死了！
所有的方向，盡皆絕路！
所有的奇思妙想，全都不管用！
哪怕思維再穩固，意志無匹，他也不由得感到一絲絲無力絕望。
時至如今，滅絕人族的浩劫，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未知，神秘，才最為可怕…無論是拜穆，原吳，西零，包括愣愣的站在韓東身邊的熾篁天尊，皆是天尊生靈，皆有無與倫比的智慧能力，全都沒有考慮過正面對抗那一場恐怖浩劫…不是沒想過，也不是不敢，而是無意義。
天尊有自知之明。
天尊有客觀理智。
現實很殘酷，整個疆域，所有人全數毀滅，自此人族不存在，一個都不剩，一個活人都沒有，能夠造成這般局面的劫難，可想而知，必定是摧枯拉朽的碾壓，人族天尊加至高，全無還手之力。
那么。
再多一些天尊，又有何用，終究還是要滅亡。
“完了。”
熾篁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傷。
時間線不會出錯，未來的事，不會改變。而在這一刻，熾篁她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去，最想知道的，則是那一場浩劫的真正面目——是宇宙災難，還是神羅入侵，亦或者萬族圍殺？
“等等。”
“我們可是至高族，又有四十八位預備天尊的回歸，即使變數概念，不起作用，但一位位天尊之力是真真切切的偉力。”熾篁實在想不通，力量，是真實不虛的。
人族疆域的整體力量增加了，相應的浩劫時間，理應推遲。
太奇怪。
太詭異。
熾篁又看向韓東：“回去吧。”
韓東搖搖頭，沒說話，熾篁指尖纏繞著縷縷秀發，嘆了口氣，那雙眸子如同大海的深沉。
“算了吧。”
“算了？”
韓東眼底閃爍著瘋狂之色。
窮鼠嚙貍，狗急跳墻，更何況淪陷絕境的舉世無敵大天尊。
“好！好！好！”他一步踏出，觸碰那中央之點：“刀痕天尊認為時間具有彈性、慣性，他沒錯。我認為時間線可以碰撞，可以挑起戰爭…”
“誰也證明不了誰，今天就試試！”
“引入其它時間線，不惜一切，打破禁忌，我韓東，與這條時間線開戰！”
從出生開始…
殺過妖魔，屠過鬼怪，也曾經擊斃過人；見過銀河，看過帝國，也曾經置身殿堂；出過疆域，去過光族，也曾經流浪星空…
這一次，他生而為人，朝著時間線宣戰！
過去既定不可逆。
所以他殺向未來。
從‘此時此刻’降臨到‘過去’，韓東已經降臨過十余次，有很多經驗。
但是從‘此時此刻’降臨到‘未來’的經驗卻是沒多少，刀痕天尊三番五次的警告他，最多在未來時空獲取信息，盡量別推動時間，因為時間有彈性，時間線亦有修正之力。
韓東聽到了浪潮涌動的聲音。
那是時間在流動，以前到以后，過去到未來，充滿著不可預知，彌漫著熵的存在。
熵增，代表著時間轉動，是正確的方向。
若是熵減，問題就大了，從未來到過去，從死亡到出生，完完全全違背了固有認知。
“先去看看刀痕。”
韓東沉吟著，意識飄動著，飛到荒古殿堂。
他站在殿堂底部，抬起頭，仰望那一片熟悉的淺紅虛空，以及殿堂中心的璀璨刀河，垂落之際，大音希聲。通過識別刀河邊緣的無序亂流，韓東就收到刀痕天尊的留言：預備天尊已全部晉升法則元君。
這套無序通訊碼，由韓東制定，刀痕天尊實施，天上地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曉。
“唔。”
“我記得，第一次降臨未來，是傳遞訊息，告知刀痕天尊，是時候擊斃第二位神羅至高。”韓東盯著刀河邊緣的波瀾：“那一次，我記下了所有細節，刀河邊緣并沒有這套無序信息碼的秘密展示。”
想到這兒。
韓東思緒有些亂，他開始梳理一次次先后順序。
以現在為起點，通知刀痕天尊斬殺第二位至高大概在六萬紀年之后；確認擊殺，并帶回至高死亡的星空變化的相關數據，是第二次降臨未來，大概在六萬零一千紀年之后，而這次降臨，是在三千紀年之后。
“奇怪。”
“三千紀年后，再到六萬紀年后，這期間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無序信息碼的傳輸失敗，憑空消失？”
天尊記憶力何其牢固，絕無半點遺漏，所以韓東很肯定在這期間，定有變化，可是無論怎么看，不像是改變未來。
這條時間線，依舊如故，其余的時間線還是黯淡。
“是了，是了。”戰意高昂、絕望隱藏的韓東一下子激動起來：“其實在不經意之間，我的多次降臨，已經改變了未來！只不過程度輕微，改變的力度，還不夠。”
與他猜測的相同。
時間線的戰爭，不是你死我亡，而是互相融合。
“浩劫的時間節點，是二十七萬紀年之后。”韓東做出了決定：“我就在三千紀年之后的未來時空，正式開戰，引入一條截然不同的時間線。”
時間一點點流逝，又過去兩千多紀年，韓東總算確定了初步計劃。
就在這個時候。
轟！！！！！
荒古殿堂正中央，美輪美奐的崇高夢境誕生了，好似一個多維世界的逆流崛起，竟然掀翻刀河，直接籠罩了刀痕天尊的背影。
正是拜穆。
第一個登臨至高的預備天尊。
“拜穆？”
“他怎么如此生氣，好像，好像還有異常濃烈的殺意。”此時此刻的韓東，站在三千紀年之后的未來時空、荒古殿堂的底部，眼睜睜看到拜穆一聲吼，揚起手，居然殺向了刀痕。
緊跟著。
又一道身影浮現，周身繚繞著千千萬萬的寒流，好似霓虹，好似匹練，亂舞虛空，一條條絢麗寒流仿佛扎穿了淺紅虛空，攜著無匹之力，吼出驚天之語：“刀痕大天尊，既然你已不是人，今日就送你去死！！”
那是西零天尊。
然后，一位又一位天尊，依次登臨至高，沒有任何異象，悄然間顯化而出，圍住了那道平凡身影。
“嘶！”
韓東瞪了瞪眼睛。
眾天尊合力，激戰刀痕大天尊，絕對是史無前例。
而令他奇怪的是，荒古殿堂，照常運轉，各區域人員仍在，甚至一位位至高觀戰，面露驚駭之色——唯有在世天尊們，全都不見了。
大嵐天尊，萬聖天尊，紫明天尊消失了，‘此時此刻’的天尊，在三千紀年之后，仿佛離開了殿堂。
可是。
以天尊的能耐，只要還在人族疆域的范圍，只需瞬間，即可回返，而現在過去了十個剎那，只有原先候時廳的那些預備天尊相繼顯身。
“呵呵。”
“就憑你們這些人。”那道平平無奇的身影，站了起來，背對眾人：“誰說我已不是人…為了殿堂，為了疆域，為了人族，我吃了大嵐天尊，吃了萬聖天尊，又吃了化焉，永業…諸位，人吃人，還是人啊！”
須知。
吃人修煉，并不罕見，這是生命合成的修煉方式。
看起來慘無人道，很是邪惡，不是正道。但這僅僅是人的定義，只有人認為，此舉太殘忍，相對于星空萬族，相對于整個宇宙，弱肉強食，有何問題，毋庸置疑，此乃頂尖大道，通往至高之上的道路！
“諸位…”
“別抵抗了…”
“請你們讓我吃了罷。”
刀痕大天尊緩緩轉身，面朝眾天尊。
與眾人想象的詭異陰森之景象，截然不同：刀痕的面容體態，圓滿無缺，晶瑩無暇，詮釋了美的極致，闡述了力的至強，那一根根頭發如劍切割，眸光亦有萬刀藏，整個人儼然一柄必將戳破蒼穹的合璧刀劍。
五官，相貌，氣質，軀殼，乃至于靈魂意念，讓人挑不出缺點！
他的臉頰有血跡，眼角流著淚，血色的淚。
“哈哈哈哈哈…”
“是的，我騙了韓東，我欺騙了所有人…”刀痕一邊流著淚，一邊得意狂笑，仿佛人性在掙扎，人格在喪失，人的根蒂在泯滅：“叫你們這些預備天尊回歸星空，不是對抗大劫，而是給我食用，提供養分養料，助我突破界限，成為第二個全知全能者！”
“大劫？那東西沒法抗衡！”
“預備天尊的確是變數，可卻只是宇宙內部的變數，如何影響得了宇宙外部的入侵！”
“所謂的變數計劃，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注定了失敗！”
“更何況天尊再多，統統無用，高維力量的介入，足以碾碎一切，疆域會滅亡，宇宙本源會死去，只有成為全知全能者，才能拯救所有人！”
聞言。
拜穆就愣住了。
天尊無情，天尊無義，天尊無禮，天尊無德，他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內涵。
“唉。”
拜穆仰天長嘆道：“刀痕你吃了那么多人，還不夠嗎？還要吃幾個才能突破界限？”
“我也不想吃。拜穆天尊，你以為我想吃人…”刀痕天尊的語調變成了痛苦哭腔，飽含內疚與自責，彌漫悲傷與哀慟，仿佛沉淪在無間地獄最底部，最詭異的是，他的嘴角卻在笑，晶瑩臉龐透露著說不出的冷酷圣潔。
他的眼，在流血，可是目光卻漠然。
眾人見狀，面面相覷，盡皆了然又感傷，狂暴濃烈的殺意，漸漸散了。
“算了。”
“全都是為了人族。”拜穆低頭低語了兩聲，似在誦念，似在祈禱，然后他飛到刀痕面前，沉聲問道：“照這么看來，吃至高沒用，必須是天尊才行。”
刀痕說道：“對。”
拜穆笑了：“不是天尊的人，你不吃。”
刀痕說道：“對。”
拜穆笑容更燦爛，撫掌贊嘆，散去周身的防御：“既然這樣，你吃了我罷…愿人族永垂不朽。”
“愿人族永垂不朽。”
刀痕也笑了，他眼角血流不止，嘴卻張開，一口就吃了拜穆，整個人的恐怖氣息更加圣潔，宛若觸碰到了莫名界限，即將升維似得。
還差那么一點點。
“唉…”西零天尊散去了千千萬萬的絢麗寒流，沉默了一會兒，飛過去：“就怪韓東那小子，太霸道，喚醒我們就算了，還強迫我們回歸，現在可倒好了。”
“不過。”
“幸好他和熾篁沒回來，都在候時廳。”
西零飛到刀痕面前，打量了一眼，又扭頭望向眾人，眼里有留戀，也有一份決然。
“若有誰，運氣好，能夠活到最后。請轉告韓東，我們不怪他。”
“還有…”
“我也不怪你，刀痕。”西零憑空一躍，投入刀痕嘴里，凝固萬物的寒冷氣息消失了。
轟隆！！
刀痕的臉龐裂開，寸寸龜裂，如同蛻皮。數不清裂紋之下，是一張全新臉龐，饒是眾天尊竭盡全力也看不透的高維容貌。
神圣無比的氣息，上達星宙霄，下抵星宙淵，一個嶄新的結構，正在孕育。
那張臉，碎了一小半，就漸漸停止碎裂，神圣氣息也停滯，不再暴漲。
“到我了。”原吳天尊飛過去。
“接下來是我。”一位位天尊飛過去。
旁側。
韓東眼睛都紅了，腦袋發懵，思維意識在咆哮：“不！不！不！”
難怪這些年，一直見不到大嵐，萬聖。那些在世天尊都死了，被刀痕所吃，現在又輪到拜穆西零這些人。
他實在難以置信，事情，怎么會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停下！”
“快給我停下啊啊！！！”
韓東想推動時間，從而引起刀痕天尊的注意，可是小茜不在了，準確而言，是被刀痕送到了極其遙遠的區域，大概在墨禺星區。
要知道，韓東想推動時間，只能推動‘源頭’的時間屬性。
此時此地，沒有源頭，全都太遠了。
“你…”
韓東只覺得眼眶快要撕裂，愣愣的凝視著刀痕臉龐：“你早就算好了一切。”
面對韓東的注視，誰也沒感到一絲一毫的異常，包括現在的刀痕，他吃了第八位天尊之后，眼底升起一縷恐慌之意，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實，看透了真相似得，只可惜一閃而逝，好像被壓了下去，徹底壓制。
第九位…第十位…直到第十五位。
刀痕天尊抬起手，五指一勾，抓起這位天尊就塞進嘴里，愈加神圣，愈加恐怖，但他眼角卻狂顫，通過一系列震蕩，激發出驚天咆哮：“韓東！！！”
“聽著！！！”
“假如你在這，過去的你，降臨到這個時間，這片空間，記住我的話…宇宙誕生一個全知全能者，將會重啟時間線…所有人都會死，除了候時廳的你和熾篁。”
一邊說著。
一邊吃著眾天尊，更快了。
與此同時，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音量越來越小，口吻越來越扭曲，仿佛不想再多說，克制聲音，克制情感。
這是人性的光輝，最終的掙扎。
比起突破界限，從此升維，成為古今第二個全知全能者，原先的刀痕天尊認為人族疆域更重要，隨著軀殼一點點龜裂灑落，嶄新的軀殼誕生，嶄新的觀念形成。
“快…快…”
震蕩傳遞的聲音微弱到了極點。
剎那間。
他發出源自靈魂最深處、心靈最深處、思維意識最深處的慘烈吼叫，仿佛要舍棄一切，又仿佛歇斯底里：“韓東，拜托了——”
“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