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花背向而生,分別位于陰陽隙的兩邊,柳哥魂魄所處的紅花,在白云籠罩下的陽間,而鶯妹的黑花則處在鬼域所轄的陰間。
盡管近在咫尺,卻如遠在天涯,不僅無法看見對方,就連彼此之間的言語交流,也被硬生生的阻隔。
聞不了聲見不著面,唯有合在一起的那顆心,還能夠感受到雙方的存在。
對于命運的不公,柳哥鶯妹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雖藏身于冷冰冰的花瓣之中,只要能夠彼此思念,通過心靈去聆聽對方的心聲,他們還是默默承受著。
都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又有誰知道,若無朝朝暮暮的相處,長久的思念只不過是無盡的等待,個中滋味怎是常人所能承受。
“所謂比翼花,是被那些占據比翼鳥軀體的怨靈傳播出去,根本沒有人知道,紅黑兩朵花瓣,其實是并蒂而開的兩朵花。”
鶯妹幽怨的話語,透露出一種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心境。
在常人眼里,比翼花與并蒂花并無實質性的區別,即使是東方大帝木芒,也僅僅把比翼花當成一種罕見的藥物,絕不會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柳哥鶯妹的遭遇,讓逸塵這樣的外人聽了,都忍不住要為他們掬一把心酸的淚水。
就連玄木精化身的青牛,聽到凄慘之處,也禁不住老淚縱橫。
然而,悲劇仍在繼續。
被柳哥鶯妹的怨氣滋養,而重新勃發的比翼花,于陰陽隙的陰陽交界處,吸收日月之光華,聚集陰陽之靈氣,愈發茂盛。
正所謂主大欺客,比翼花的繁茂,抑制了寄宿在花瓣中的,柳哥鶯妹二人魂魄的活動空間。
漸漸的,二人魂魄的昏睡時間增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想要用心交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此循環往復,百十年之后,他們每天只有一個時辰處于清醒狀態,其余時候全部是昏昏欲睡。
更為極端的是,即使是短短的一個時辰,二人還不是同時清醒。
柳哥亥時清醒,一到子時便陷入昏睡,而鶯妹的清醒時間是子時一個時辰。
除了亥子相交的剎那之間,二人再無交流的機會。
心靈相通,在雙方都處于清醒狀態的時候,還可以通過心靈去感受對方,意念的相互傳遞,雖不及語言交流那般暢通,但至少能夠了解對方的近況。
但現在,所有的意念傳遞,根本就不能在亥子相交的霎那之間,及時得到對方的回應。
更多的時候,雙方已經失去了溝通的渠道,心靈相通也無從聯通。
逆來順受,不代表可以忍受一切,當所有的希望都即將成為泡影的時候,二人內心積壓了多年的怨氣終于爆發。
哀莫大于心死,只有在心死之前盡全力抗爭,才有可能擺脫悲哀的命運。
連感覺到對方存在都很困難,又是寄身于花草之中,相濡以沫已無可能。
魂魄未散備受煎熬,時間越長思念越深,相愛的雙方,又豈能真的灑脫到相忘于陰陽隙。
既然無法擺脫,又不愿繼續忍受,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奮力一搏。
很長一段時間內,二人都會在自己清醒的一個時辰內,將所有對對方的思念,全部化為無盡的怨氣,通過亥子相交的一霎那,傳遞給對方。
怨氣的不斷積累,在某個子夜時分化作一股沖天的怨念,突破比翼花的桎梏,闖過陰陽隙地界,來到了鬼域中心。
由愛心凝聚起來的兩縷魂魄,夾雜在怨念之中,雖遭遇夜叉的刁難,屢受牛頭馬面的折磨,卻終究驚動了黑白無常兩位老爺。
鬼域無情,無論你有何冤屈,只要稍有差錯,都會受到懲罰,何況二人的怨念強行闖過一道道關卡,甚至打翻了孟婆湯。
無常殿上,黑白無常聯手施展招魂大法,將闖入鬼域的怨念禁錮,并施以酷刑。
但百般折磨之下,依然不能將二人交織在一起的魂魄分開。
不僅如此,隨著二人怨念的加深,整個無常殿都被籠罩在沖天的怨氣之中。
自從鬼域被封印以來,除了偶爾有些孤魂野鬼徘徊于忘川河旁,再也沒有一縷魂魄,主動進入鬼域。
無論是夜叉的惡作劇,還是牛頭馬面的勾魂手,都因缺少實施對象而無用武之地。
特別是無常殿的各種刑具,已經閑置了萬年之久,兩位無常老爺更是閑得發慌。
好不容易來了兩縷魂魄,無所事事的無常老爺自然是技癢難熬,把能夠用上的刑具,幾乎一個不漏的輪番折騰了一遍。
誰曾想,分隔魂魄不成,反而招致了無數怨氣。
黑白無常相視無語,心里俱是嘖嘖稱奇。
還是白無常稍通人情,著柳哥鶯妹的魂魄,敘說自己的冤情。
二人歷經磨難,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當下便將數百年來,因相愛招致的各種禍端一一哭訴。
擅闖無常殿,并非為了博得同情,只是懇求無常老爺,念在二人情深意重的份上,網開一面。
即使不能重生做人,哪怕是恢復比翼鳥的軀體,成全二人的一片真情,也是感激不盡了。
陳情之際,無常殿一旁站立的夜叉,牛頭馬面等諸位鬼差,都被深深感動,齊齊向二人的魂魄投去敬佩的目光。
一個普通人類毫無修為,居然在屢遭厄運之后,不顧鬼域森嚴,膽敢闖入無常殿,受盡各種酷刑依然心心相印,此等勇氣和情意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