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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章 諸神的黃昏(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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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亮天際的光芒盡數退去,那株直入云霄的蘑孤云在凋零中只剩下一抹白色,像是涂抹在夜空中的奇怪云朵。天空寂靜,海面卻翻涌著滔天的巨浪,從蘑孤云生長出來的地方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四號堡壘距離最高的浪潮還有一段距離,盡管此時風浪很大,但四號艦大體上尚算安穩平靜,只是甲板上的寂靜還是莫名其妙的詭異。

  似乎所有太極龍的天選者都沒有意識到,第四神將的“沃登克里弗半徑”早已煙消云散。他們像是木偶般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注視著甲板中央的成默,奇跡般的只用了一劍,就將強大到足夠干翻他們所有人的第四神將制服。

  此時此刻即使第四神將儼然已是砧板上的魚,他們的心臟還在狂跳,還在害怕眼睛里的不過是夢境。

  本來也很像是夢境。

  月光如洗。

  那個看上去不過是個男孩子的天選者,他站在月光中央,展開的四對羽翼如星夜般美麗又黑暗,如同幻覺,如同恐懼。

  直到白秀秀一躍而下,這一切似乎才變得真實起來。

  “殺了他。”

  成默的語氣隨便的就像是在說宰一只雞,仿佛此刻在他劍下的是個無足輕重的甲乙丙丁,而不是聲名赫赫的第四神將。白秀秀完全沒有從這劇變中清醒過來,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了將第四神將踩在腳下的成默,大聲的問:“什么?”

  幸福來的實在過于急促,讓人暈眩。她的耳朵里還有劍身顫動的嘯叫在回蕩,腦海里成默那不可思議的一劍,如同古早的爛俗電視劇一般,還在反復的重放。以前她總會嘲笑這種五毛特效,現在想來,真是寫實極了。

  “我知道沒有人比你更想要手刃他了。這只是個開始,無止境的死亡在等著他。”成默抬手,那把遺落在不遠處的鎏金CF98T神將配槍自動飛到了他的手中。他將手槍遞給了白秀秀,“這是你的配槍,復仇的時刻到了。”

  手槍冰冷的金質外殼激起了白秀秀的回憶,約翰·克里斯·摩根的手中沾染了太多同僚的鮮血,其中還有她的老師。白秀秀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了艦島的方向,周召那未曾瞑目的頭顱正壘在一堆殘骸的最高處。她仿佛感覺到了老師正怒目圓睜,遠遠的凝視著她。不久前在胸腔里幾近爆炸的憤怒,再次燃燒了起來,直沖顱腔。白秀秀勐的抬起了槍,指向了約翰·克里斯·摩根的頭顱。

  被“七罪宗”釘在甲板上的約翰·克里斯·摩根,如同被十字架釘在墳墓中的吸血鬼,他臉色慘白,嘴角滲著鮮血,盡管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卻依舊讓人覺得狡猾殘忍。看到金燦燦的手槍指向了他,他立即收起了兇狠和不可一世,強笑了一聲,微微搖晃了一下腦袋,裝作人畜無害的模樣說道:“嘿!白秀秀女士,難道你不想要第十一神將的位置了嗎?”他咳嗽了兩聲,努力放大了音量,讓所有人都能聽到他的說話,“由你殺了我,你們太極龍可是會丟掉第十一神將的位置哦!”

  白秀秀一下就清醒了過來,她遲疑了一下,看向了成默,“對!應該換一個人來殺死他。這樣我們就能多一個神將了。”她壓低了聲說,“如果你不是神將,就該你來.....”

  成默沒有直接回答白秀秀的問題,而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約翰·克里斯·摩根,搖了搖頭說:“不。換個人殺死他,我們只能多一個第十一神將的位置。但是由你殺死他的話,你可以從第十一神將晉升為第四神將,還能拿到他所有的技能、裝備、經驗值和貢獻點數。失去了這些,他的戰斗力基本就歸零了。如果說為了保存一個暫時用不上的第十一神將位置,讓他保住了百分之七十的戰力,并不劃算。現在戰斗還沒有結束,我們不能光看我們的收獲,還要看敵人的損失。”

  約翰·克里斯·摩根變了臉色,但他很快就笑了起來,“難道你們還想贏?不論你們怎么做,都逃不過敗亡的命運啊!長遠看拿走一個第四神將的位置,再保住一個第十一神將的位置,你們現在能回去,這一仗真不虧了?也有了和我們談判的籌碼,只要你們愿意撤退,我愿意帶你們離開,保證你們能安然無恙的撤離。”他誠懇的說,“這個條件夠優厚了,我只是想要保住我的技能而已,現在你們要走,還來得及......”

  成默冷笑,“還真是帝國的蛀蟲啊!”

  面對嘲諷約翰·克里斯·摩根就像是沒有聽見,滿臉無所謂的說:“我并沒有向大衛大人報告你的位置,你得快點做決定,等大衛大人布置好包圍圈,你們就完了。誰也逃不掉。”

  成默瞥了眼三維地圖,EMP波還沒有散去,地圖上顯示不出任何東西。但他可以憑借自己的聽力和感知力,探查出遙遠的音爆聲和空氣波動,很明顯正有大批的天選者正在趕來,并且正在快速形成包圍圈。他看向了白秀秀,嚴肅的說:“星門的大軍已經再次完成了集結,白神將,我們時間有限。快點,殺了他.....”頓了一下,他壓低聲音,“他手中不僅有‘沃登克里弗半徑’和‘混沌之墻’這種獨一無二的技能,還有能保持十八小時載體狀態的阿瑞斯神圣盔甲。于公于私來說,都不會比第十一神將的位置要差。別猶豫了。”

  白秀秀瞥了成默一眼,“白神將”的稱呼讓她隱隱覺得有些疏離,但接踵而至的麻煩,讓她無暇細細思量。

  約翰·克里斯·摩根沖著成默微笑,“雖然你很強,但你絕不是大衛大人的對手,就算是你繼承了尼布甲尼撒的位置,也不可能是大衛大人的對手,相信我,如果你認為你成為了第二神將,就能和大衛大人為敵,那真是太天真了。”停頓了一下,他虔誠的說,“尼布甲尼撒死了,這個世界上......他將成為真正的神。”

  成默面無表情的說:“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還要和我們做交易?”

  約翰·克里斯·摩根收起了笑臉,沉默了幾秒,“有用的人才能當蛀蟲。毫無價值的人的只能成為養料。”

  逃跑是個選項。但成默無從分辨約翰·克里斯·摩根的話是真是假,并且真要逃走,就意味著要拋棄大部分人。他知道大衛·洛克菲勒想要什么,如果他離開了,剩下的那么人將成為泄憤的對象。最重要的是白秀秀不會逃跑,她仇恨的神情就說明了一切。

  她寧愿死在這里。

  死在這片海。

  而他,也許逃離是更好的抉擇,他還需要時間消化和吸納李濟廷留下來的遺產。他還需要時間成長,等到更有把握戰勝第一神將的時刻來臨.....他有很多充足的理由逃離,那并不是冠冕堂皇之詞。

  成默心念電轉,腦海里浮現第一神將宛若神祇般輝煌的影像,剛才李濟廷和第一神將的交手很短暫,但震撼卻久久的在心上,在顱內縈繞,揮之不去。像是你目睹了神跡,即便離開了,卻無法走出那顛覆性的沖擊。你確信你的認知被改變了,你的世界被摧毀了,就在那既短暫由漫長的時間之內。

  但從啟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理由再后退,再逃跑,他必須向前走,他不能回頭,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

  他不說話,白秀秀也不說話,只是舉槍瞄準著約翰·克里斯·摩根的眉心。

  焦灼的寂靜中,一陣沉沉的腳步聲漸近。裝甲已經千瘡百孔的孫永快步走了過來,他先是看了眼白秀秀,“白神將,成默......”馬上又轉頭看向了成默,像是要確定身旁如魔王般佇立的少年究竟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成默,復雜的目光在成默臉上徘回了須臾,他才又說,“成默.....說的對,現在不是光考慮十一神將這個位置的時候。”

  白秀秀點了點頭,神色凝重的說道:“我明白了。”但她還是什么也沒有做,舉槍等著成默開口。

  成默決心已下,他拋開萬般雜念,決定走向山巔,跟隨著那個人的背影。他并不是一個冒險主義者,也不是一個機會主義者,但他必須考慮,這是不是他此生唯一能夠殺死大衛·洛克菲勒的機會。

  “開槍。”他冰冷的投擲出了兩個字,此時沒有人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約翰·克里斯·摩根聽不懂三個人的對話,卻能從語氣和表情判斷出決定對他不利,他孱弱的面容變得猙獰,身體也在拼命的扭動,想要掙脫磁場的束縛,鮮血加速從插入胸腔的劍鋒處滲了出來,他憤怒的咆孝道,“.....無論失去多少,我都會親手拿回....這只是開始,你們會后.....”

  沒等約翰·克里斯·摩根說出完整的“regret”這個單詞,白秀秀就扣動扳機。子彈打斷了約翰·克里斯·摩根兇狠卻無力的語句。他眼睜睜的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噴出了一朵紅色的火花,一顆金色的子彈自綻放的花朵中噴射而出,快速旋轉著,直奔他的眉心。“彭”的一聲,往日這不值一提的小玩意,此時輕而易舉的擊穿了他的顱骨,載體的生命力實在過于強悍,讓他能夠清楚的感知到子彈鉆破骨頭,鉆入大腦,深入腦漿的所有的細節,并且這細節還被神經信號不斷的放大,這導致時間變得緩慢,疼痛仿佛狂潮,慢慢的將他吞沒,直到DNA螺旋升起。

  白秀秀舉著槍沖著在甲板上升起的DNA螺旋又開了幾槍,從牙縫里迸出如刀的宣告:“這是第一筆賬,約翰·克里斯·摩根,剩下的,我們還有時間來清算。”

  約翰·克里斯·摩根已無法言語,他扭曲的臉龐很快就消散在了風中。

  孫永還有一眾太極龍天選者,目不轉睛的注視著DNA螺旋的最后一點亮光,在鋪滿雜物和血肉的甲板上熄滅,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有些人鼓掌歡呼,但極為短暫。更多的人重新癱坐在地,像是力氣耗盡。又過了須臾,哽咽的聲音和互相安慰的說話聲才打破了風浪的喧囂。

  成默放眼望去,地球上最先進的堡壘,下一代堡壘的標桿四號艦,已成為了廢墟般的存在。這里沒有一處甲板是完整的,也沒有一處沒有染血。金色的彈殼鑲嵌在粘稠的血漿中,充斥著血腥味的海風令人窒息,艦島更是被血肉涂滿,比恐怖片里的涂鴉還要驚悚。它還維持著速度在狂風巨浪中航行,如同傳說中的幽靈艦。

  很快甲板上就忙碌了起來,救援和清理工作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進行。除了偶爾點綴夜晚的哭聲,這似乎和地球上其他的元旦沒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感知到有多么的不同。

  “您已.....第四.....”系統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播報,眨眼又寂然無聲。

  白秀秀凝視著成默,狹長嫵媚的眼眸里秋波流轉,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可不久前握住他手的勇氣,此刻已消退殆盡,當時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有料想到會發生翻天覆地的反轉。

  “成默,沒想......到你這么強!”感慨過后孫永嘆息了一聲,“要是你能早點趕到就好了。”

  成默看向了南面,天際已有澹澹的流光隱現,他低聲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戰斗還遠沒有結束,大衛·洛克菲勒已經來了。現在得安排所有人撤離,放棄四號堡壘,馬上去悉杜礁的電磁炮陣,完成修整,并盡快修復好電磁炮陣,準備下一場戰斗。”他面色凝重的說,“下一戰才是決定性的一戰。”

  白秀秀立即收拾好情緒,恢復了端莊肅穆的樣子,“孫大隊,你馬上組織大家撤離吧!”

  “沒有四號堡壘和其他戰艦擋在這里,電磁炮陣將直接面對星門兵鋒所指。”孫永說,“失敗會來得更快。”

  “我會守在這里。”成默回答道。

  孫永面露訝色,“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全力以赴。”成默回答道,“而且我的人應該快要到了,他們就在路上。”他說了謊,他并不知道雅典娜他們什么時候能到,更不確定那些曾經說會來的人會不會來,他將孤軍奮戰。

  但信心比金子更重要,即使是孤軍奮戰,他也要將信心傳遞給他們。

  孫永面色凝重的說:“那就靠你了。我們會盡快撤離和完成修整,你堅持住。”

  成默點頭,“但你們一定得快點,約翰·克里斯·摩根肯定會暴露我的位置,第一神將隨時都有可能先趕到這里。”

  “我明白了。”孫永轉身之際,停頓了一下,又對白秀秀說,“白神將,撤離的事情交給我.....您先好好休息一下。”

  白秀秀濕潤蒼白的面容上泛起一絲紅暈,如同海面倒映的霞光,只是這霞光一閃即逝,她裝作若無其事的點頭,“記得把所有人的尸骨收好,我們不能把他們拋在這里。”

  “好,我馬上安排,您隨時做好準備離開。”孫永頭也不回的跑向艦島。

  成默和白秀秀目送孫永離開,四號堡壘中央這一大塊區域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同時轉頭,默默的對視了片刻,海風從兩個人之間穿過,這也算不上久別重逢,卻也鼓蕩著物是人非的蕭瑟,仿佛他們已歷經了寒暑幾度山水萬重。

  “成默.......”

  就在白秀秀開口之時,成默直接將白秀秀橫抱了起來,他展開了羽翼,躍向風中,向著艦島的最高處飛了上去。勐烈的爆炸過后,天空一片澄澈,沒有一絲云朵,橫亙在藍色天幕之上的銀河清晰可見。海上的浪花卻沒有停歇,劇烈的在翻涌,像是在狂風暴雨中的天氣。遠處的電磁炮陣上閃爍的燈光像是螢火,矗立著的塔吊和船樓影影綽綽,連綿在一起好似城市的模湖的輪廓。

  風聲在成默和白秀秀的耳畔呼嘯,大略是情緒起伏不定的緣故,這單調的風聲搖晃著海浪,也蜿蜒曲折成了一首樂曲,星月如閃動的音符,他們穿行于和煦的夢寐之中。

  到達了艦島的瞭望臺,成默將白秀秀放了下來,低聲解釋,“沒這里方便我們說話,也更方便我觀察星門的人。他們隨時會到。”

  白秀秀沒有理會成默的異常,洶涌的情感和泛濫的疲憊讓她早就不堪一擊。她毫無選擇的跨越了矜持和身份,緊緊的抱住了他,將臉頰依偎在他的脖頸處。

  這一秒她終于獲得了安全感,這安全感令她舒適的閉上眼睛,能徹底的放松下來。假寐了頃刻,她如同睡著了在夢囈般說道:“真是太好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成默感覺到白秀秀尖尖的下巴擱在肩膀上有些硌人,呼吸之間也帶著氤氳的潮濕氣息。她指尖的瑟瑟和柔軟身體的顫抖敏銳的刺入了他的肌膚,就連心跳聲都毫無遮擋的融在了一起,像是他們之間空無一物。

  溫存的剎那,他感覺到了白秀秀身上散發著一股從未有過的疲憊且溫柔的氣息,和那個忽遠忽近又高高在上的白秀秀相去甚遠。這種融化后的軟弱實在是令人難以抗拒,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給予她更多慰藉,給予她更多的溫暖,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

  “人生不就是相逢和告別的集合?只要活著就有再見面的機會。所以一定得活著。”他不敢去看懷中的白秀秀,甚至不敢將她抱得更緊,他只能說些是是而非的話。

  “可有的時候活著真的太累了,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法閉上眼睛。哪怕是眨眼,仿佛都要面對噩夢驚厥的糾纏。哪怕是坐在黑暗中,我都能看見那些死去的同僚,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滿身是血,慢慢沉入深海。當我打開燈,滿眼都是猩紅的血在飛,是白色的彈道和激光的浮光掠影........孔黎走了,老師也走了,就連謝校長也走了......我走在路上,死亡像是沒有盡頭.....”

  白秀秀的音調略帶著鼻音,她在盡力隱藏她的哽咽,卻那么無力。她依偎著他,像是一只受傷的貓咪。她將這些天糟糕的經歷都零零散散的講給了他聽,字句音節如掉落藏匿一切的大海,如雨點入水的余音,在風中,在他的耳畔輾轉成悲傷的歌曲回響。漸漸的,潮熱的眼淚沾染了他的肌膚,憂傷和疼痛緩緩的浸了進去深入血液,直到引發他心臟抽痛,眉頭緊蹙。

  “我的手上也沾滿了鮮血,我明明知道,逃往新希蘭方向的潛艇出了問題,可我還是沒有通知他們,這其中還有顧非凡和關博君他們.......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原本以為我也會死去,可我還活著.....”

  聽到有關顧非凡和關博君的消息,成默的思緒也變成了一團亂麻,他愈發認為這都是詛咒,所有的一切都是李濟廷命運的重復。他多想要擦掉她的眼淚,告訴她不要害怕,你還有我。可最終卻只是輕輕的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一字一句,如同在許下承諾,“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

  白秀秀柔柔的“嗯”了一聲,像是將一切都囑托給了他。

  這小女人的語調,讓成默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并不是他想要的走向。于是他閉上眼睛,頑強的推倒了堆壘在胸腔中的溫柔字句,反復的斟酌該如何告訴她,告訴她,他已走上了不歸路,無法再回頭。

  沉默中,他又想起那么多的過往,想到京城的重逢和在三號堡壘的離別,想到哥本哈根那陰冷的天氣,想到秦始皇陵陰森的氛圍,想到第一見面,在“音顏酒吧”,昏暗燈光下紅色的高跟鞋,和那只能仰視的背影。

  如今誰將成為誰的背影?

  回憶像是回朔的娃魚,窮盡了一生的時間,終會回到它出生的地方。

  白秀秀像是進入了睡眠般,默契的和成默一同保持著沉默。待到呼吸平穩,情緒大概也恢復了過來,她終于稍稍抬起了頭,“成默,我開始就感覺到你有點不太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成默緊抿著嘴唇,這一刻終于來臨,但他仍舊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說出來,無論什么事情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白秀秀專注的凝視著成默的側臉,她的心中有太多的話想要傾吐,可她又有太多顧慮,她不僅僅是個女人,她還是位神將。她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實際上剛剛她已越過了那條紅線。如果事情傳出去,她和他會被無數人唾棄,也許真會如約翰·克里斯·摩根所說,他們會成為反面角色,會成為全世界的笑柄: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女人心甘情愿做一個比她小十多歲的有婦之夫的情人?在幾個月前,也許這算不上什么大新聞。但在現在,他們的狗血故事會轟動全世界。

  可她覺察到成默眼眸里隱藏著的痛苦,那如尖刺般抵在心臟深處的情緒,還有那種無法言明的關切與愛,她了解他,她必須要比他更勇敢,他才會敞開心扉。即便這樣做是種羞恥,她仍舊想要義無反顧的表達出自己的情感。

  為此,她再度鼓足勇氣,拋開那枷鎖般的廉恥,稍稍湊近了成默的耳邊,柔暖的吐息,她心跳加速,如同臣服般的輕聲宣誓:“除了背叛,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柔情也如刀。

  成默想要開口,喉嚨卻干澀的厲害,像是被尖銳的砂礫塞滿,張開嘴巴就會針扎般的疼。可他必須向白秀秀坦誠一切,說出那個她注定無法接受的事實。他覺得也許這就是詛咒的一部分。隱約中,有種臨近終點般的事物正在逼近。

  他抬頭看,或許是距離拉近了一些的電磁炮陣。綿延的塔吊如丘陵,低伏在下面的炮管如同層層疊疊的礁石,清冷的月亮照耀著澎湃的浪花,宛如真正的堤岸。時間最是無情之物,有些彼岸你永遠無法到達,殘忍的是,它只在臨近終點時,才將答桉告訴你。

  到了揭曉的時刻,雖然殘忍,卻也是確定的答桉。

  他閉了下眼睛,劍刃刺穿李濟廷身體的那一瞬,從腦海里閃過。

  “我兌現了我的諾言,殺死了黑死病之主尼布甲尼撒。”他輕聲說。

  “啊”

  白秀秀昂起了頭,她的雙手離開了他的脖頸,輕撫在了云霞般的面頰上。她暗澹的童孔煥發出了光芒,好似明媚的晨曦。

  白秀秀喜極而泣的神情落入了成默的眼中,他卻愈發的悲傷,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件事對白秀秀的意義,這也是苦痛糾結的來源。

  他知道他該離開了。

  恰好南面亮起了一片光暈閃爍,如同繁星,他凝眸便看見星門陣線正滾滾而來。

  他不得不承認,有些告別正當其時。于是他輕輕的推開了她,如同在真空中推開一個失去動力的宇航員,他們失去了羈絆的纜繩,注定有人無法抵達彼岸。

  在白秀秀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他躍入了風中,緩緩升高,隨著兩個人距離的拉開,白秀秀放下了掩著臉頰的手,不知所措的眺望著他,她抬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卻只握住了挽留不住的風,她惶惑的喊出了他的名字,聲音里的柔軟讓人心碎。

  “成默?”

  他幾度想要逃避白秀秀的眼眸,可他知道自己必須要面對,即便他的心臟早已千瘡百孔。他深吸了一口氣,無比莊嚴的凝視著她,就像他能夠真正化身無情的神祇。

  “尼布甲尼撒是——李濟廷.....”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試圖按下某部影片的暫停鍵,“而我現在則是新的黑死病之主!”

  白秀秀怔怔的與他對視,眼神空洞衰弱的令人心驚。

  他必須得離開了。

  束縛越少,他越強大,這是詛咒,也是宿命。

  澎湃的冷風中,黑色的鱗片快速的在他身上生長,像是攀附在樹干上的黑色凌霄花,銀亮的花紋泛著澹澹的光,如同薄霧。而那四對羽翼也蔓延得更為浩瀚,每一片羽毛都呈現出了獨特的紋理,交疊在一起,如星河流淌,無時不刻不在變幻,極其曼妙。他從虛空中抽出晶瑩剔透的“七罪宗”,星月也變得朦朧,世界仿佛被恐怖和殺戮所籠罩。

  白秀秀在黑暗中戰栗,像是看到了夢魔。

  成默轉身,又停頓了一下,像是毫不留戀的側頭回眸,低聲說:“真抱歉,白神將,我.....”他輕輕合上了象征著“瘟疫”的鳥嘴頭盔,將面容遮住,“.....我成為了你最憎惡的那個人。”

  夜很靜,他展翅高飛,如逆流的孤光,迎向天際群星墜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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