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黃泉之主(7)
黑色的“沙皇XR36”在發射井里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浪，龐大的氣流沖擊得監控探頭瘋狂顫動。
那一行白色的俄文——СоюзСоветских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ихРеспублик，在猛烈的焰火中緩緩上升，直指天穹。
即便在距離發射井幾十米的地下，成默也感受到了明顯的動靜。桌子上的杯子和電腦屏幕都在拼命震動，沒有人坐的椅子不是在輕輕跳躍就是倒了下來，走廊里的玻璃也發出了共振的蜂鳴，就連站在基座上的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的三維立體投影也在晃動，像是受到干擾的電視訊號。
但沒有人在意，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抬頭仰望著那根黑色的龐然大物逃離囚禁它的牢籠，飛上湛藍的天空。瞬間就如墮入白晝的啟明星般，閃爍著消失不見。
控制中心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失了聲。
“啪、啪、啪”的聲音從環繞立體聲里飄了出來，打破了緘默。顏復寧站在核彈發射臺前瘋狂的鼓掌，“發射成功，向偉大的蘇維埃致敬！”
“顏復寧，你究竟想要什么？”弗拉基米爾·阿諾德那冰冷的機械聲都在發顫，因為是合成器的緣故，也聽不出來是恐懼還是憤怒。
“想要什么？”顏復寧半轉身很隨意的靠在了綠色的發射操作臺邊，“我還得好好想想才行，可能等三十分鐘后這枚沙皇落地，也許我能想出來我想要什么......”
“我真是后悔，后悔相信了你。”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的低沉的機械聲里蘊含著的懊惱如此顯而易見，他的三維立體投影也捂住了臉，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去，又像是在無力的哀嚎。
成默扭頭看向背后的玻璃幕墻，他能看見標記著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的培養皿中的那顆水母般的大腦，在電線的牽引中撞擊著培養皿玻璃，仿佛在做出自殺的舉動。
“相信我？您是真的相信我，還是只想要我幫助你們欺騙成默？還有，你們不同樣把我蒙在鼓里嗎？告訴我應該如何引導成默回到現實世界，然而哪里同樣還是虛擬世界......”顏復寧冷聲嘲諷道，“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也就沒有必要在這里假惺惺的。”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搖了搖頭，“在這件事上我確實是隱瞞了你，但我從來沒有要害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害任何人，我只是為了完成不得不完成的任務而已。”
顏復寧收斂了臉上張狂的表情，低聲說道：“我清楚，在您心里蘇維埃才是至高無上的，為了它你做什么都無怨無悔。可老師，為什么還要守著已經死去的帝國沉淪呢？蘇維埃早已經歸于塵埃，你們在這里又在堅守什么呢？XXXXXX早就失敗了啊！你們還在等待和期盼什么呢？只有拿出冬宮的技術，這樣才能拯救愚蠢的人類啊！老師.......”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抬起頭，怒視著顏復寧說道：“這技術有什么用？這技術有什么用？除了能讓有錢人在數字世界永生，又能有什么用？它什么也改變不了，我們什么也改變不了。”
“別這么悲觀，老師。”顏復寧淡淡的說，“沒有什么事情能夠一蹴而就，不管是誰有些的時候都需要妥協，就好比我，我人生的前二十七年都在妥協，為了安全我選擇妥協，加入了太極龍。為了獲得更多的資源，我妥協加入了潛龍組。為了更快的上升以掌握權力，我妥協成為了一名特工。為了在異國他鄉生存下去......”他聲音中的喘息聲越來越大，似乎胸腔內有火焰在燃燒，“我不斷的向自己，向周圍的環境，向不認識的陌生人，向敵人......妥協！妥協!妥協！無休止的妥協.....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做回我自己......”
“這就是你發射核彈的理由嗎？”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站直身體揮手大聲喊，“沒有人不讓你做你自己。”
顏復寧閉上了眼睛，像是平復了一下心情，等他睜開眼睛時，他微笑著說：“你們不會有人懂的。”他轉身重新面對操作臺，將側臉留給了攝像頭，低聲說，“我也不需要你們懂。還有半個小時，第一枚核彈就會在西尼爆炸，現在讓我們想想，下一個目標是哪里呢？”
保羅十四世跳了起來，他揮舞著拳頭大喊：“什么？你還要發射？你是不是要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才滿意？”
顏復寧看向了攝像頭，輕笑著搖頭說：“當然不，這一枚是用來談判的，我得先選擇一個目標鎖定它，然后注入燃料，計算攻擊軌道，這些都需要一點時間，我得把一切都準備好，如果你們開出來的條件不能讓我滿意，那我就一顆一顆的把這些核彈發射出去，直到二十四顆全部射完......反正這個世界本就是繁華的廢墟，那么就讓我把它變成真正的廢墟又有何不可呢？大家不是都喜歡平等嗎？”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在毀滅面前人人平等......”
“你想要什么我都同意。只要你立刻啟動毀滅程序。”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毫不猶豫的說道，“現在還來得及，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毀滅他，我可以教你，就在主操作臺的旁邊，有追蹤核彈軌跡的計算機，我們可以通過它在導彈還沒有重新突入大氣層的時候強制引爆....”
“老師，我知道，我看過操作手冊。”顏復寧瞥了眼旁邊鑲嵌著一臺軍用計算機的操作臺說，“可我不打算這么做，我不想讓你們覺得我是個好說話的人，也不想給你們拖延時間的機會。我不僅不會毀滅這顆核彈，我還會讓下一顆做好發射準備，現在我們要談論的是第二顆，我們把它扔到哪里！”
“不需要你先啟動毀滅程序，你現在就提要求，不管什么我都答應。”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急切的說。
“不行！我不同意！”保羅十四世鬼魅般的出現在了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的三維投影面前大聲的說，“如果他要冬宮的控制權呢？那我們以后該怎么辦？”
“瞧，我多有先見之明。”顏復寧笑道，“我就知道沒見過沙皇的恐怖，就一定會有人反對。”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苦笑道：“你覺得我們能不給他嗎？”
保羅十四世轉頭看向了大屏幕，雙手合十，哀求道：“你們不是想離開嗎？我現在就送你們離開，你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保證把你們安全送到，你們要是不相信我們，可以自己開潛艇離開！”
“我們夏國有句話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現在我可不想走，‘冬宮’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舍得離開呢？我對這里充滿了感情，知道嗎？對我來說沒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被高聳的核彈所環繞，只要點擊按鍵就能將人類最盛大的禮花投遞，將善與惡悉數湮滅。我睡在封閉的操作中心，用爆炸買一夜的安眠，我睜開眼睛，不需要仰賴幻覺，就能看見躲藏在深海中的原鄉，寂靜擁抱著我。大家看，沙皇和撒旦正歸于原位，世界在我的按鍵下顫抖，偉大的鍵盤俠，將永遠活著，無人能威脅......”顏復寧慷慨激昂的吟誦了一首詩，沉著臉低聲說，“瞧，我真是個詩人。”
“神經病！神經病！MD，怎么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更神經病的！”保羅十四世大吼大叫，他又瞬移回了成默身邊，站在桌子上抓著成默的衣領，噴著唾沫大聲說，“你倒是說句話啊！勸勸他，跟你走啊！他妹妹不是喜歡你嗎？你想想辦法！別讓我的頭白磕了啊！”
成默苦笑了一下說道：“被騙又不只是你們，還有我，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控制‘冬宮’，以我對他的了解，如果達不成這個目的，他是不會停止發射核彈的.....”
“說的對！還是成默了解我。”顏復寧打了個響指，他用商量的口吻說道，“我們把下個目標定在倫敦怎么樣？我很早就開始討厭那座城市了！地鐵站里全是悶熱的臭味，特別是冬天的時候，為了假裝你是個地道的倫敦佬，你還得故作冷漠的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實際上你會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扒光！車廂擁擠收不到信號，走到哪里都人山人海，四面八方都是不同膚色不同語言的人，分辨這些人就已經很費勁了，你還得掌握各個階層的人說話的不同口音，修水管的和坐辦公室的絕對不會用同一種口音，坐辦公室和當律師的也不會用同一種口音，當律師的和貴族說話也有區別，我的天，那里簡直就是特工的地獄。我厭倦了每天都要說'SORRY'以及見面就要討論天氣，還有那些喝醉了就發瘋的足球流氓更不用說了，像我這樣愛好和平的人每個月都要打上一架，那感覺實在糟糕極了，最最該死的就是那個水龍頭，一個水龍頭永遠出只出滾燙的水，一個水龍頭永遠只出冰冷的水，簡直反人類！你們能明白嗎？”
說著顏復寧在操作臺上輸入了倫敦的坐標，雖然這個時候還沒有輪到廣播倒計時，眾人卻能聽見核彈發射中心那邊的機器溫暖的報出了“北緯51°30′、東經0.1°5′”的坐標，并提示是否開始注入燃料和計算攻擊軌道。
顏復寧按下了確認，臉上露出了欣慰又猙獰的表情，“今年下半年，紅獅和星門要合作摧毀黑死病，我們怎么能讓抗在前面的黑死病就這樣犧牲掉呢？我會用核彈為世界帶來正能量，西尼倫墩兩開花，弘揚正義精神，希望大家多多關注！”
“Ёбтвоюмать！Ёбтвоюмать！”保羅十四世無能狂怒，大聲咒罵。
成默注視著顏復寧的面孔，紅綠色的指示燈在他的瞳孔里映照出令人心悸的光，那光背后似乎是吞噬一切的黑色旋流，沒有平靜，也沒有鎮定自若，像是失控了的機器收割機，發了瘋似的在孤寂的原野上亂舞。
成默似乎感覺到了顏復寧的異樣，像是在等待有人能按下停止鍵，讓他停下來。
這種感覺既奇怪，也令成默意外，他轉頭對保羅十四世低聲說：“如果說你們付不出他想要的代價，現在我們必須得想別的辦法。”
“Ёбтвоюмать！那你倒是想辦法啊？”保羅十四世一腳將桌子上的電腦踢飛，飛出去的零件將大廳里的工作嚇了一跳，全都不自覺的蹲了下來。
成默一把抓住保羅十四世的后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像是提著一只短腿柯基，轉身向著甬道快步走去。
“現在距離核彈進入大氣層還有多久？”
被成默提著的保羅十四世也不掙扎，沒好氣的說道：“R36的速度是26馬赫，冬宮距離西尼大概是9277公里，你自己算。”
“26馬赫肯定只是平均速度，R36在大氣層前端的飛行速度受到引力影響肯定不快，按照10馬赫的速度來計算，需要35分鐘，距離發射已經過了7分38秒，那就是說R36現在已經出了大氣層，R36從冬宮到西尼需要大約29分鐘的時間，洲際導彈在重新突入大氣層的時候速度是最快的，只要進入大氣層，也就意味著只有一兩分鐘時間就會擊中西尼，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想要在大氣層外引爆沙皇的話，大概還有十三到十九分鐘.....”
“差不多就是這樣！”保羅十四世垂頭喪氣的說，“怎么也來不及了。”
進入了兩側都是大腦的甬道，成默低聲問：“一，冬宮有沒有攔截方法？”
“沒有。”
“二，那我們能不能通知恩諾思進行攔截？”
“R36作為沙皇的載具，又被稱之為撒旦，這個名字還是星門和歐宇給起的名字。要知道作為蘇維埃最后的殺手锏，不管是鎂國還是任意一個國家，都沒有任何議價的能力。原本它就是為了針對星門的。我們GTS755基地的存在是蘇維埃最高機密，當時全世界都籠罩在核戰爭的陰云之下，經過專家的計算，如果我們和星門對射，那么互相毀滅需要三輪射擊才能保證彼此都沒有能力在發動第四次核打擊，而GTS755就是為了實施第四輪核打擊而存在的秘密基地。按照專家估計，在第三次核打擊之后，雙方都必須恢復生產休養生息，重新發展出核威懾這個時間至少需要十年。為了贏得發展先機，我們GTS755必須在星門恢復核威懾之前，對它的軍工重鎮發動第四次毀滅性的核打擊，保證我們蘇維埃的先發優勢。然而當時因為最高層的集體背叛，只有忠心耿耿的國防部第一副部長、總參謀長阿赫羅梅耶夫元帥知道這個基地的存在，但在1991年8月24日2150分他吞槍自殺之后，蘇維埃就沒有人再知道‘冬宮’了。所以恩諾思根本就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更不要說攔截了。”
成默停在了電梯口問：“就算他們不知道，現在通知他們就不行了嗎？”
“那不就暴露我們了嗎？現在還能耍賴，不一定有人知道是我們射的。”保羅十四世嘆了口氣，“再說了就算攔截也沒有意義，為了結結實實的“坐死”星門，設計師為沙皇加裝了含有鈾238金屬的裝甲，一般來說在普通的動能武器攔截下，核彈頭基本不會受損，充其量是改變彈道而已，也就是說如果顏復寧不主動引爆，無論如何它都會降落，只是降落在哪里的問題......降落偏一點也無關緊要吧！一枚帶有沙皇彈頭的導彈被擊發，那么它的爆炸威力的半徑700公里，總覆蓋面積為8.26萬平方公里，位于中心位置的500平方公里將寸草不生......西尼才多大？”
成默苦笑道：“1.2萬多平凡公里。”頓了一下他問，“那我們能不能想辦法進入核彈操作中心？你可是天選者！”
“要可以我還會在這里等？”保羅十四世怪叫道，現在從三十一層到二十七層全部化學毒液注滿，就算我是載體進去也只是送經驗.....也不要想乘坐潛艇出去了，在安全模式下，五樓的船塢已經關閉，任何人都出不去，任何人也進不來，你能考慮到的問題，專家已經都幫你考慮到了。”
“你的意思是只能等？”
“只能等。”保羅十四世點頭。
“那還等什么？”成默冷聲說，“你們把冬宮交給他算了，真要讓他把核彈射到倫墩，就算不爆發世界大戰，你們‘冬宮’也得被徹底毀滅吧！我想第一個動手就是恩諾思太陽花旗幟.....”
“真要交出去我不一樣是死！”保羅十四世搖頭，“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成默閉著眼睛思考了好一會，松開手將保羅十四世扔在地上，“啟動電梯，我們去五樓看看！我記得五樓通向船塢的風管道和冬宮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