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昨天去放煙花的時候,姜軍就意識到了勞斯萊斯坐不下成默一家人這個問題,今天去陽明山的時候,接成默的就換成了一輛改裝過的奔馳保姆車。車廂里的四個位置是對著安裝的,剛好適合一家人坐。
初一的上午九點,星城的街道人煙稀少,只有零星的鞭炮聲在響。保姆車和一輛護衛越野車一路疾馳都沒有遇到過堵塞,但快到陽明山時,車流就擁擠了起來。
因為湘南有初一祭拜先人的習俗,所以即便是大年初一,山腳下的祭祀品店鋪也全都開著門。成默原本只是想要送束花就算完,其實如果不是雅典娜來了星城,父親又添了個孫女,成默還不一定來陽明山,他一直都覺得燒紙祭拜這種事情其實沒有太大意義。然而沈幼乙卻不認同成默只買了束花的做法,不僅一大早就起來就做了糯米飯和一些糕餅,還下車買了紙錢、香燭、水果甚至還去到街對面的煙酒商店買了瓶茅臺。
看到沈幼乙大包小包的提上車一堆祭祀用的東西,其中還有一瓶兩千多的茅臺酒,成默玩笑道:“我爸這種無神論者要知道他兒媳婦用這種方法祭拜他,怕是要從棺材板里跳出來,阻止你鋪張浪費。”
沈幼乙笑了笑說道:“那可不一定.......你爸爸.....”說到“你爸爸”時沈幼乙莫名其妙的臉紅了,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爸爸.....也是人類學家,對歷史研究這么多,怎么可能會不明白祭拜對我們華夏人的意義呢?理性思考不代表拒絕人文,恰恰相反,理性思考是為了讓我們更好的理解人文。”
最后一句話如醍醐灌頂,令成默恍惚了一下,聽沈幼乙這么說,他才發現自己有些時候確實走入了一個理性的誤區,而且他也并不了解父親,于是他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說的真好,對我來說啟發很大。”
沈幼乙微笑,“我這樣做也不全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小鹿。我知道你的想法,上次你和沈道一來陽明山說的話,我都還記得。你認為祭拜是給活著的人找一個內心情感的出口,一個通道。但我覺得不止于此......”
“嗯,做給小鹿看算是一種孝道教育,不過我總覺得作用不大。起碼我小時候跟著我爸爸去給爺爺奶奶上墳的時候,就挺沒心沒肺的。大概就是跪下來求他們保佑我身體健康的時候,內心會誠懇一點。”
沈幼乙沉吟了一下說道:“史鐵生寫過篇文章《復雜的必要》,就是說祭拜這事情的。我覺得寫的極好。”接著她在車里一字一句的背誦道,“‘我當然反對大造陰宅。但是,簡單到深埋且不留一絲痕跡,真也太殘酷。一個你所深愛的人,一個飽經艱難的人,一個無比豐富的心魂…就這么輕易地刪簡為零了?這感覺讓人沮喪至極,仿佛是說,生命的每一步原都是可以這樣刪除的。紀念的習俗或方式可以多樣,但總是要有。而且不能簡單,務要復雜些才好。復雜不是繁冗和耗費,心魂所要的隆重,并非物質的鋪張可以奏效。可以火葬,可以水葬,可以天葬,可以樹碑,也可為死者種一棵樹,甚或只為他珍藏一片樹葉或供奉一根枯草…任何方式都好,唯不可意味了簡單。任何方式都表明了復雜的必要。因為,那是心魂對心魂的珍重所要求的儀式,心魂不能容忍對心魂的簡化’......”
成默思考了須臾說道:“確實也是這樣一個道理,越是繁復的儀式,越能表達想要傾訴的情感。可能還是我這個人太淡漠了點。”他轉頭看向了雅典娜問道,“你有在萬靈節祭拜過你媽媽嗎?”
“她只是失蹤了。”雅典娜搖頭,“我相信她還活著。”
成默不甘心的問:“那你爸爸呢?”
雅典娜淡淡的說:“我送了那么多他的孩子在天堂陪他,我想他應該不會寂寞的。”
成默不敢再多問雅典娜一句,連忙看向了坐在座位上的成靈鹿,轉移話題說道:“小鹿,長大了一定要孝順媽媽哦!”
沈幼乙大概是還沒有太明白雅典娜的話的意思,搖頭笑著說:“我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為了做孝道教育。”
“哦?”成默不解。
“我也是無神論者啊!也不相信輪回轉世或者什么靈魂之類的概念。但我還是記得小時候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為了祭拜這件事張羅的場面。盡管我的父母還有親戚們大多都不迷信,但在祭拜的時候還是嚴肅莊重的。我想,除了過年,一大家子能夠聚在一起的機會其實不多吧?清明和七月十五都是家庭必須聚會的時間點,有些時候祭拜不只是逝者和活著的人進行溝通,也是活著的人在和活著的人溝通......”
成默恍然大悟,他的家庭關系比較簡單,不像沈幼乙家算是一個比較龐大的家族,不太能從這個角度考慮到祭拜的意義。但沈幼乙這么一說,成默立刻就理解了沈幼乙的深意,這也是擺明了在為長遠的將來所打算,默認成默的孩子不會少的意思。
雖然成默如今覺得小孩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不討人喜歡,卻還是覺得沒必要太多了。尤其是自己現在身家也算不菲,真要教育不好,那可是件麻煩事情。不過按沈幼乙的性子,只要都交給她,想必也是沒什么問題的。也不知道雅典娜有沒有想法要孩子,想到這事成默又覺得自己想遠了,現在有兩個老婆在身旁,偏偏還一個都不能真碰,還考慮啥生孩子啊?
就在成默胡思亂想之際,奔馳保姆車跟著車流緩緩的行駛到了半山腰的停車場。停好車,一家人便先向成永澤的墓地走了過去。盡管昨天放煙花的時候成靈鹿讓成默牽了手,但還是有些抗拒成默抱她,還是沈幼乙抱著成靈鹿,成默則提著東西。
初一的天氣不似昨天那般好,有點陰郁,值得慶幸的是并沒有下雨。來祭拜的人非常多,松柏環繞的陽明山四處都有淡淡的煙霧在冷風中飄搖,山腳下的湘江不舍晝夜。
成靈鹿還是第一次來陽明山,對一切都好奇極了,看到有人在燒紙錢,就以為是在放煙火,拍著巴掌笑著喊:“煙花!煙花!”
愉快的笑聲沿著水泥階梯一路泛灑。等到了成永澤位居山頂的墓碑前,沈幼乙將成靈鹿放了下來給成默牽著,自己則從袋子里拿出香燭、紙錢、碗筷、杯子、還有自己準備好的食盒之類的東西開始布置祭拜儀式。
雅典娜看到沈幼乙打開了擺放著精美食物的食盒,也對這些東西產生了興趣,問沈幼乙是些什么,做什么用的。沈幼乙則一一解釋。
布置好了一切,沈幼乙便將塑料袋子鋪在墓碑前,叫成默插香、斟酒還有叩首。成默記得他小時候跟著父親去鄉下給爺爺奶奶上墳也沒有這么復雜過,大概是各個縣市的習俗也不盡相同,他們武陵也就放兩掛鞭炮,在墳前說兩句保佑子孫的吉祥話,再磕三個頭就算完事。所以今天他也就打算獻束花就算完,不過沈幼乙花了心思來做這一切,他也不想反對,順著沈幼乙就是。
原本他的內心對這樣的儀式很無所謂,但做著做著,就不自覺的肅穆了起來。也不知道為何,腦海里就泛起了父親那張總是很平和的面孔。忽然之間,他回憶起好些關于父親的細節,但都是和自己有關的。這時候成默才發現自己真的很自私,他竟然連父親喜歡吃什么菜都不太清楚。
等成默沉默著磕了頭,沈幼乙又安排雅典娜依樣畫葫蘆的做了一遍。成默還以為雅典娜會很抗拒這種無聊的事情,沒想到雅典娜絲毫都不反感,只是雅典娜沒什么好說的祈禱詞,她也不需要成爹保佑她什么,便說了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母親。
輪到沈幼乙的時候,她的表情最為虔誠,說的也是希望成默和雅典娜平安,小鹿能夠健康長大的祈禱詞,關于她自己只字未提。
最后就是成靈鹿了,在母親的教導下,小鹿有模有樣的燒了香,磕了頭,還用稚嫩的聲音對著一塊墓碑喊了爺爺,只是問了沈幼乙為什么爺爺是一塊石頭,沈幼乙給她解釋了老半天,她也似懂非懂,只是大抵上明白了爺爺就住在石碑下面,于是這又衍生出了無數的問題。
成默心想父親不知道會不會喜歡他的孫女。他也有些怨念,女兒怎么在這方面問題就這么多呢?為什么對于物理上的問題就不好奇呢?還有,為什么可以沒有障礙的喊一塊石頭爺爺,就不能喊自己一聲爸爸呢?
下午,成默帶著沈幼乙和成靈鹿在IFS購物,雅典娜對逛街沒什么興趣,只對開箱有興趣,不愿意來。看到成默花錢如流水的給成靈鹿買這買那,一口氣買了好多樂高玩具,還有各種各樣的玩具,恨不得把整個商場都給女兒打包,沈幼乙既高興又犯愁。對她來說成默太寵女兒了不是件好事,可她又能夠理解成默的心情。
當然,成默不只是寵女兒,也沒有忘記沈幼乙。在一樓逛到蒂芙尼時,看到櫥窗里那些閃爍的首飾,便拉著她進去買鉆戒。穿著黑色制服的柜姐大概是認出了沈幼乙,格外的熱情,另外兩個柜姐也在有意無意的偷看著他們。
沈幼乙大概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有點緊張也有點難為情。倒是成默大大方方的說要買收藏級別的鉆戒,對方瞥了眼沈幼乙手上戴著的梵克雅寶寶石手環就清楚是有實力的買家。立刻就將兩人請去了另一側的貴賓室。
和外面全是陳列柜的普通銷售區不太一樣,貴賓室里除了幾個像是裝飾畫般的珠寶展覽柜之外,就像一個會客廳。大品牌的服務意識相當到位,還沒有開始買東西便送來了甜點和飲品,其中還有專門為小孩子準備的馬卡龍。沈幼乙對那些懸掛著的昂貴珠寶毫無興趣,倒是對這些精美的糕點感興趣極了,成靈鹿也對五顏六色的馬卡龍蛋糕很感興趣,不過也是問過沈幼乙能不能吃,才抓著叉子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
成默知道只有一定大小和品質的鉆戒有收藏價值,自然就要給沈幼乙買最貴的最大的,可柜姐將他們裝在盒子里的收藏級鴿子蛋端出來,放在茶幾上讓沈幼乙挑選時,一看到那一串零的標簽沈幼乙就有點嚇到了,將頭搖得像是撥浪鼓。
成默苦口婆心的勸解,說是普通鉆戒不保值,買了就是虧。只有這種收藏級的鉆戒你過個好多年還能拿出來拍賣。柜姐也跟著勸說,可沈幼乙只是搖頭,她一個勁的說自己支教的經歷,說那些孩子讀書多么的不容易,學校的設施是多么破爛,又說起自己走的時候那些孩子跟著她的車追了好幾條街,說起這些往事她又紅了眼眶,并對成默說戒指買個普通的就好,多的錢捐出去她會更開心。即便成默說了買多少錢的鉆戒就捐多少,沈幼乙還是不愿意,又說只想要枚不帶鉆的,說帶鉆的取來取去的麻煩,容易掉,不如不帶鉆的,戴上去就不用取了,這樣最合她的心意。
見沈幼乙態度堅決,想到自己和謝旻韞買的海瑞溫斯頓鉆石對戒確實容易掉,自己的那枚早就已經遺失了,成默也就作罷,和沈幼乙只買了一對只鑲了一顆碎鉆的戒指。選了一對便宜的戒指,柜姐的服務依舊很熱情,這叫成默有些歉意,乘著沈幼乙不注意,給成靈鹿買了只十多萬的限量款的蒂芙尼的小熊。這一對戒指也才萬把塊錢而已,還沒有給成靈鹿買蒂芙尼小熊零頭貴。
等出了店鋪,還沒有走幾步,成默耳朵里就傳來了幾個柜姐的竊竊私語。
有個柜姐說道:“南溪本人比電視上還漂亮啊!尤其身材,簡直絕了!那一對兇也太大了吧!難怪能把小男朋友迷的神魂顛倒。”
“確實漂亮,360度無死角。”服務過成默的柜姐說。
“那陪她一起來的是那個考雙狀元的男生嗎?”
“是的,是的,你們看視頻,不過好像比以前也帥多了。以前也太書呆子了一點.....”“看這個男生的家里條件好像不怎么好啊?”
“你們沒看南溪寫的書嗎?人家現在是天選者,天選者能沒錢嗎?”
“肯定有錢啊,南溪手上戴的那梵克雅寶寶石手環至少得好幾百萬。”服務過成默的柜姐再次說道。
其他的柜姐發出了驚呼。
“難怪南溪要在電視上搞那么轟轟烈烈的表白,要是我,我不管多不要臉,也得表白啊!這樣的鉆石王老五去哪里找?”
服務了成默的柜姐說:“那你們也把人家的段位瞧的太低了,知道不知道剛才狀元郎開口就要買我們這里唯一的那枚黃鉆鴿子蛋。”
“兩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的那枚?”
“廢話,你們猜怎么著?但人家南溪一口回絕,怎么勸都堅決不要,說要把錢捐給自己支教過的學校。所以說啊!人家能吊到金龜婿是有道理的,哪像你們這些浪貨,抓到一個土豪,就恨不得把人家薅的大出血。我看你們得買幾本南溪的書來看看,學學人家是怎么成功上位的!”
成默覺得柜姐們的聊天充分證明了有錢的必要性,如果自己真是窮光蛋,估計她們不會認為這是一段美好的愛情,只會認為沈幼乙“絆都腦殼”。于是成默拉著沈幼乙繼續朝奢侈品店走,說要給沈幼乙添置點衣物。
沈幼乙看了眼那些富麗堂皇的奢侈品店,抱著沈靈鹿不肯繼續向前走,停在了驢牌專賣店前面的小廣場邊緣,她有些生氣的小聲斥責:“成默,我知道你現在有錢了,可有錢也不是這樣亂花的。”
“小西,我現在不是有錢,我是非常非常有錢。”成默輕聲說,“有錢到......你無法想象的那種。”
“是,你如今是華夏首富了。”沈幼乙沒好氣的說,“就算你是首富了,我也不覺得買這些奢侈品有什么必要!”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你不是愛慕虛榮的人,可我真的希望能給你最好的生活,這樣起碼你的親戚朋友們不會覺得你做錯了選擇。”
沈幼乙斬釘截鐵的說:“不需要你管他們怎么想的。”
“那你也要為岳父岳母想一下啊!他們那么愛面子的人。”
“這個問題不需要操心,我會解決的。”
“那你也得為我考慮啊!我如今能給你的已經很少了,你還要拒絕我為數不多能付出的東西,我會萬分愧疚的。”成默誠懇的說,“小西,能不能讓我心里好過點?”
沈幼乙抱著成靈鹿柔柔的笑著說:“你有多的錢,捐給希望工程什么的,或者給貧困地區修點學校我就很滿足了。我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來裝飾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