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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破碎世界(12)

  聽到客廳里的開門聲,成默警覺的睜開了眼睛,房間簡陋到連窗簾都沒有,明晃晃的陽光直直的照射在臉上,他虛了下眼睛,抬手遮住了刺目的光線。雖然昨天夜里為了制作特調的可樂“怪物與月光”,直到凌晨才睡覺,但成默的神經一直保持著緊張狀態,略微有響動就醒了過來。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清晰,大頭軍靴的聲音很好辨認,毫無疑問是海勒。成默放下了警惕,此時眼睛也適應了強烈的光照,他放下手扭頭看了眼身側,雅典娜早已經不在,很奇怪的是雅典娜什么時候離開的,他的大腦里卻沒有很深的印象,就像是潛意識已經默認雅典娜屬于完全安全的角色,不會觸發安全機制的保護。

  成默看著雅典娜凌亂的床鋪,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夜里的場景,他起身的同時自我解嘲的暗自低喃:“這么認真干什么?”

  “雷克茨卡大叔,您醒來啦!”

  成默心中的感慨還未盡,就看到海勒從客廳心急火燎的走到了臥室門邊。

  “醒來了。”見海勒語調急切,表情中又蘊含著幾分忐忑不安,成默就知道他們決定讓雅典娜給阿扎爾醫生做手術了,于是他說道,“是要手術了吧!我現在就起來。”

  缺少開顱工具和電子監測設備,可以用“七罪宗”來替代,這是成默和雅典娜早就實驗過可行的計劃,也是他們完成手術的底氣所在。而“七罪宗”只有成默能維持激活狀態,因此手術也少不了成默的幫助。

  “不急,不急!您睡好了么?沒睡好的話,就再睡一會!”海勒言不由衷的說。

  成默當然清楚這決定不是向來嬌蠻的海勒會說出來的話,心中覺得奇怪,便問道:“怎么呢?”

  海勒笑了一下說:“溫蒂醫生叮囑過,必須等您睡好了才能叫您過去。”

  成默有些意外從來不曾關心人的雅典娜,竟然還會關心他,稍稍愣了一下,心中泛起了微甜,“差不多了。你在門口稍微等我一下,我洗完臉刷完牙,就去醫院。”

  海勒應了聲“好”,走出了房間。成默趕緊起床。等洗漱完畢,就和海勒直奔醫院。進入醫院時,發現位于二樓手術室那側,已經完全被清空,沒了躺在走廊上的病人,也沒了忙碌穿梭的護士,但多了不少手持沖鋒槍的衛兵。

  成默忍不住暗自揣測這些衛兵到底是為了維護秩序,還是為了防止他們手術失敗所以逃走。

  在快要到達手術室準備室時,等候多時的塔梅爾大校攔住了成默和海勒,他叫海勒先去院長室等待之后,便摘下了墨鏡,凝視著成默語氣嚴肅說道:“雷克茨卡先生,我想不需要我多說,您也應該猜到了海勒的父親是什么身份了。”

  成默瞟了眼塔梅爾大校身后握著沖鋒槍的保鏢,不動聲色的回答道:“不管海勒的父親是什么身份,在我們眼中他都是一個病患,我們的任務是做好這臺手術,治療好他的疾病.....”

  “那樣最好。”塔梅爾大校點了點頭,“不過我得提醒你們,在手術設備不齊全的情況下動刀,是你們的主動要求的,這說明你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千萬不要在事后說出了什么意外,手術失敗了......”他停頓了一下,冷聲警告,“我敢保證后果是你們承擔不起的。”

  毫無疑問這是塔梅爾大校赤裸裸的拿他們的生命做威脅,成默自然是相信雅典娜的水平,但他并不想表現過于軟弱,于是毫不客氣的說道:“我們能保證手術一定會成功,但也希望你們不要食言,馬上送我們去大馬士革,要不然這個后果也是你們酷兒德人承擔不起的。”

  成默針鋒相對,塔梅爾大校卻一點也不以為然,在他看來不管成默和雅典娜多厲害,背景多強大,也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所以他依舊板著臉說道:“只要手術成功一切都好說,我們酷兒德人有恩報恩,當然,有仇......”

  塔梅爾大校的話還沒有說完,雅典娜就從忽然間從準備室里走了出來,她面無表情的朝著站在走廊中間的成默和塔梅爾大校靠近。聽見腳步聲的兩個人都扭頭看向了雅典娜,而在她的背后有好幾個醫生正探頭探腦的窺視。

  雅典娜的腳步看似不疾不徐,速度卻奇快,轉瞬就到了成默和塔梅爾大校身側。

  看到雅典娜冷著臉越過兩個守衛,塔梅爾大校感覺到一股迫人的威壓,氣氛陡然間變得凝滯,就連呼吸都因此而不暢。塔梅爾心中對不好打交道的雅典娜一直都存有更多敬畏,也可能是不想影響雅典娜動手術時的心情,此時便顯得有些心虛,他連忙轉身問道:“溫蒂醫生,有什么事情嗎?”

  雅典娜一言不發,閃電般的抬腳,穿著牛仔褲的大長腿高高撩起,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蹬在了塔梅爾大校的下巴處。

  塔梅爾大校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任何躲避的動作都沒有做,就連成默都只看見一道鐮刀般的虛影,就聽見了先是“咔嚓”一聲,接著是“嘭”的一聲巨響,塔梅爾大校那不太高大強壯的身體就砸在了走廊的中央。

  塔梅爾大校呻吟著捂住了滿口鮮血的嘴,雅典娜卻抬起穿著低幫皮靴的腳,踩在了他的手背上,冷冷的說道:“按照刀片型號分,手術刀一共有二十六種,說看看你喜歡哪一種?”

  塔梅爾大校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被雅典娜踩在了捂著嘴的手背上,也不知道掙扎,只是下意識的發出了支支吾吾的聲音,像是在問“你在說什么?”

  這個時候兩個衛兵才舉槍對準了雅典娜,但雅典娜無視那兩個黑洞洞的槍口,居高臨下俯瞰著塔梅爾大校冷聲說:“上一個威脅我的人,我給他推薦了24號手術刀,那是專門用來切開皮膚、肌肉、骨膜的刀,我在沒有給他打麻醉的情況下,剝掉了他的面部皮膚,給他做了自體皮膚移植手術.....只是很可惜他沒有等到手術完成的時候就死了.....”

  雅典娜說得輕描淡寫,可就連成默都忍不住心里發顫,這時他才記起雅典娜看起來一副冰清玉潔仙姿玉貌的神仙模樣,實際卻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不對,應該是冷血龍人,只是旁人很容易因為她的相貌,而忘記她冷酷無情的本心,這一點,就連成默也不能免俗。

  成默相信雅典娜真有可能殺死塔梅爾大校,一邊示意讓塔梅爾大校叫兩個守衛放下槍,一邊替塔梅爾大校開脫,“溫蒂,我剛才和塔梅爾大校只是屬于開場垃圾話環節,就像體育比賽開賽之前,大家互相威脅,表示一下對事件或者對方的重視,沒有太過直接的惡意......”

  塔梅爾大校看懂了成默的手勢,他想起了昨天在餐廳發生的那一幕,當海勒舉起槍時,眼前的這個女人同樣毫無懼色,只是輕輕揮手,就射出了一枚餐刀,把海勒的那把“沙漠勇士”釘在了槍上,事后他曾經和好幾個人一起研究過餐刀和槍,結論就是:那不過是一把普通的餐刀和一把普通的“沙漠勇士”而已,想要用餐刀扎破槍,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事情。

  眼下對于這一點,他感受的愈發明顯,踩著他的頭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神祇的巨像,又或者力大無窮的怪獸......

  于是他毫不猶豫的揮動左手,叫手下趕緊把槍放下。

  塔梅爾大校放棄抵抗的姿態讓事態沒有升級,成默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雅典娜也挪開了锃亮的黑色小皮鞋,像是巨龍放開了腳下的獵物,她居高臨下俯瞰著塔梅爾大校,冷冷的說道:“不會有第三次。”

  “不,不,溫蒂醫生,我不是在威脅你們。”塔梅爾大校語調含糊,他撐著水磨石地板起身,吐出了一口鮮血和兩顆門牙,“我只是想告訴你們,如果說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現在說停下還來得及,我們可以等設備來了再動刀.....”

  雅典娜沒有理會塔梅爾大校的辯解,轉身向著手術準備室走去。

  成默瞥了眼雅典娜的背影,也不知道心中是甜還是苦,甜的是雅典娜的可靠,苦的是雅典娜肆意妄為,不過是件一揭就過的小事,差點發展成了大矛盾。雖然沒有釀成前功盡棄的慘劇,他也得平復一下塔梅爾大校心中可能滋生的不滿。

  他沖著坐在地上的塔梅爾大校友善的伸出了手,將對方拉了起來,“我說過手術不會有問題,相信我們。”頓了一下,他又注視著塔梅爾大校低聲說,“請理解溫蒂醫生,你們不清楚她的地位,也不知道請她做一次手術需要花多大的代價!她的醫術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塔梅爾大校抹了抹嘴邊的血跡,又看了看手掌中的門牙,臉上兇悍的表情一閃而逝,他平靜的說道:“只要手術成功,你和溫蒂醫生就是我們酷兒德人最尊貴的客人,酷兒德人對于尊貴的客人,向來不會吝嗇付出報酬,不要說送你們去大馬士革了!就算你們要去天涯海角,我們踏平火獄,都會為你做到。”

  成默捕捉到了塔梅爾大校的心理變化,他覺得雅典娜這樣做也不全是負面作用,起碼能讓塔梅爾大校認識到他們是談判桌上對等的雙方,而不是一方任由另一方開價。不過雅典娜唱了紅臉,成默就必須唱白臉,于是他誠摯的說道:“塔梅爾大校,真的不要心存怨恨。相信我,她能給你們兩次機會,是你們的幸運,她愿意出手救你們的首領,更是你們的幸運.....這個世界上就連天選者都能存在,有些人真就是神,也沒有什么稀奇的.....”

  塔梅爾大校干笑了兩聲。

  成默拍了拍塔梅爾大校的肩膀,“你趕緊去口腔科檢查看看,早點的話,牙齒還能修復過來,至于手術你不用擔心,你們首領的命對我們來說不會比普通人的命更重要。”塔梅爾大校意味深長的說道:“那我就等著手術成功的消息了。”

  成默沒有再多說什么,抽動嘴角,意義不明的笑了一下,徑直向手術準備室走去。

  等成默走進手術準備室,塔梅爾大校低聲問趕過來的院長,“你們在手術準備室能聽見我和雷克茨卡先生在走廊里的對話?”

  院長搖了搖頭,“聽不見。溫蒂醫生一直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剛才突然就站了起來,朝門外走,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塔梅爾大校凝望著手術準備室點了點頭,心想:“他們究竟是什么人?難道真是那些鬼神莫測的天選者?如果是的話,當初不應該跟我們來基地才對!不管怎么說,眼下守衛醫院的兵力都完全不夠,我得調更多的人手過來.....”

  手術準備室里,目睹了一切的醫生們噤若寒蟬,他們坐在門邊的一小塊區域正襟危坐連話都不敢說,而雅典娜一個人坐在靠近窗戶的沙發上發呆。

  當成默走到一旁時,雅典娜的眼眸才重新聚焦,她站了起來,掃了眼坐在門邊的醫生,淡淡的說道:“準備手術,麻醉師先建立靜脈通道。”

  已經穿好手術服的醫生們相當聽話,立刻起身離開了手術準備室。雅典娜則看向了茶幾上兩套疊好的手術服,問道:“會穿嗎?”

  成默搖頭,他粗通醫理,卻不是真正的醫生。

  “那我先幫你洗手。”雅典娜走向了洗手臺。

  成默緊跟著雅典娜,兩人并排在水槽前站定。雅典娜擰開水龍頭,隨即站到了成默的背后。他從鏡子里看到雅典娜靠了過來,瞬間那豐盈的如水的壓迫感從背部傳遞到了大腦,他的身體不自覺的輕顫了一下,手就被雅典娜那雙冰凉手給握住。

  手術準備室里靜謐異常,只有流水沖刷著洗手盆的“嘩嘩”聲在響。雅典娜將成默的手扯到了水龍頭下沖了一下,接著按了一團洗手液,開始從成默的手指細心的搓揉起來。莫名的成默就想起了《人鬼情未了》里面最經典的玩泥巴的場景。他低頭注視著雅典娜那如白玉青蔥般修長纖細的手指,在泡沫間和自己的手指糾纏摩挲,一股令人心悸的電流蔓延遍全身,明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場合和情形,他卻感覺到了令人沉醉的旖旎。

  這種沒有太多曖昧情愫的旖旎像極了自己在下雨天趴在玻璃窗上細心的品味世界。

  成默喜歡下雨。

  在下雨的時候,時間會進入一種詭異的狀態,安靜和緩慢成為了主旋律,偶爾也會跳出幾個急促的音符以朦朧的姿態穿過雨幕,這與和緩的世界氛圍形成了奇妙的反差,時間被分成了無數個輕重緩急的段落,它們糅雜在了一起,組成了滴滴答答的人間曲目。

  成默不想讓自己的想象力太過泛濫,因此閉上了眼睛,低聲說,“還得謝謝你特意叮囑海勒讓我睡好。”

  “我只是為了手術的成功率著想。”

  雅典娜那口純正的倫敦腔英語像一首陰雨連綿的歌,讓人只想躲進溫暖的被窩,慵懶的睡一個好覺。

  “那我就謝謝你每次在我被威脅的時候,都會站出來為我出頭。”

  “打狗也得看主人。”

  雅典娜的話堵得成默郁悶了半晌,“不是說好的是伙伴嗎?怎么變成狗了?”

  “狗不就是人類最好的伙伴?”

  成默徹底的無語,面對雅典娜犀利到有些過分的言語,他不太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要換個人,他肯定就反唇相譏了,可是雅典娜的話,他真有些詞窮,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算得體的回敬。成默沉默了下去,他覺得有那么一點點受傷。

  直到“嘩嘩”的水聲被劃上了休止符,他才重新睜開眼睛,雅典娜那雙凝脂柔荑躍入眼簾,正拿著無菌毛巾細心的擦拭著他手指間的縫隙。

  “在乙醇里浸泡五分鐘。”雅典娜說。

  成默沒有回答,沒有點頭,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快到都還沒有來得及辨認出內心真實的感觸,他又想起了初中時的那段暗戀,大概就是如此這般在難過與平靜之間糾結的心情。

  五分鐘之后,成默回到了茶幾邊,雅典娜從茶幾上拿起手術服,先找到了衣領,再辨認出內外面,接著要成默舉起雙手,她則舉起手術服從里側讓成默的雙手插入袖口內。隨后雅典娜繞到了成默的身后幫忙把領部和背部的系帶系好。

  “轉圈。”雅典娜輕聲說。

  成默聽話的雅典娜懷里旋轉了360度,手術衣的的前腰帶就被系緊。他聞著雅典娜身上好聞的淡淡冷香,心道:“怎么會穿個手術服,都穿出了舞蹈的感覺。”

  “現在你幫我穿手術服。”雅典娜扭身拿起另一套手術服,輕車熟路的套在身上,成默挪步到雅典娜的身后,盯著她雪白的鵝頸,小心翼翼的幫她把系帶系好。輪到系腰帶的時候,他卻沒有命令雅典娜轉圈,而是自己拿著腰帶圍著雅典娜轉了個圈。

  “戴好口罩和無菌手套就可以進手術室了。”雅典娜利落的戴好口罩和手套帶著成默向門口走去,“等下一切聽我指揮,我使用‘七罪宗’的時候,你千萬要控制好,不要導致手術出現意外。”

  成默賭氣似的沒有說話。

  雅典娜扭頭看了成默一眼。

  成默戴好口罩,冷淡的說道:“這不需要你叮囑。”

  雅典娜回過頭,繼續向手術室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陷入了令人坐立不安的沉悶,就像是鬧別扭的小情侶,正在進行誰先開口誰就算輸的冷戰。

  兩個人不言不語的進入手術室,四個醫生站在手術臺邊,觀察窗那邊也站了好些人,至于患者阿扎爾醫生已經進入了全麻狀態,剃光了的腦袋也被固定在了一個支架上。

  在眾人的注視中雅典娜淡定的走到了那顆像是鹵蛋的腦袋旁,她先觀察了一下頭皮上畫了切口的標記線,隨后冷冷的說道:“麻醉師注射肌松藥,注意觀察麻醉機。”她抬起了右手,“二十二號大圓刀。”

  院長忙不迭的從托盤里拿起了二十二號手術刀,雅典娜卻把手收了回去,頭也不抬的說道,“讓他給。”

  于是院長又把手術刀遞給了成默,成默將二十二號手術刀放在雅典娜的手心,她便開始沿著頭皮上黑色的線開始切開頭皮,鮮紅的血沿著刀鋒行進的直線冒了出來,雅典娜的手穩若泰山,又快又準,就連畫在腦袋上方框都沒有切出來的線直。

  一眾醫生忍不住發生了低聲的贊嘆。

  雅典娜將手術刀遞給了成默,“頭皮夾。”

  成默則接過手術刀給了院長,又從院長手術拿過頭皮夾給了雅典娜。雅典娜扒開肌肉,利落的用頭皮夾把頭皮固定好,阿扎爾醫生的一片顱骨暴露在了空氣中。

  院長忍不住說道:“我們這里只有手搖鉆,沒有電鉆,要不將就用一下,大家輪流上,把顱骨鉆開。”

  雅典娜根本就不理絮絮叨叨的院長,冷聲說道:“七罪宗,10號刀。”

  這莫名其妙的話讓手術臺旁的醫生們一臉茫然,只有成默心領神會的變出了“七罪宗”,將“七罪宗”變成了一把金色的10號手術刀,遞給了雅典娜。

  一群醫生看到在無影燈下都熠熠生輝的金色手術刀睜大了眼睛,雅典娜先淺淺的在阿扎爾醫生的頭顱上沿著切開的頭皮劃了一刀,接著她小心翼翼逐漸加深,每一次的下探仿佛都使出了千鈞之力,看上去卻舉重若輕,直到判斷出整個顱骨的厚度,她才稍稍加快了速度,就像是在豆腐雕花一般,全神貫注的在顱骨上開了一個窗。

  雅典娜將“七罪宗”還給了成默,“咬骨鉗。”

  成默連忙收起了“七罪宗”,又對院長說“咬骨鉗”,看呆了的院長全然沒有反應,成默只能自己伸手去拿。

  雅典娜取掉了切開的顱骨,露出了一片染著鮮血的白色膜狀物,她將顱骨放在一側的托盤中,扭頭看向了成默,“幫我擦下汗......”

  成默晃了眼滲人的大腦,趕緊拿起無菌毛巾,抬手輕輕的給雅典娜擦拭掉額頭上的汗珠。

  雅典娜則看向了目光呆滯的麻醉師,“降低藥量,實施喚醒......”

  麻醉師盯著雅典娜,像一根失去意識的木樁,實際上整個手術室都鴉雀無聲,除了成默和雅典娜所有人都用一種迷蒙的眼神注視著雅典娜,如同進入了一場無法醒來的夢。

  成默只得碰了一下一旁的院長,然而院長卻全無反應,成默只能加大力度,拍了一下院長的背部。

  院長這才打了個激靈,驚醒過來看向成默,不知所措的問道:“什么?什么?”

  “院長,叫麻醉師降低藥量,實施喚醒。”

  “我的天,要進行術中喚醒麻醉嗎?”院長驚呼了一聲,忐忑不安的說,“沒有電子監控設備真的能行嗎?”

  “動作快點。”雅典娜冷冷的說道。

  “是!是!”滿頭大汗的院長慌忙走到了還沒有清醒過來的麻醉師的身邊,輕聲命令了一番。

  麻醉師連忙擺手,滿臉恐懼的說:“不,不這怎么行!我根本不會喚醒全麻技術,這么高難度的事情,我做不到啊!”

  手術室里一陣騷動,院長也慌了,扭頭看向了雅典娜,滾動了一下喉嚨,艱難的說道:“我們的麻醉師從來沒有做過術中全麻喚醒.....怎么辦?是不是要.....終止手術......”

  “發生什么了?”發現手術里有些亂了套,觀察窗外的塔梅爾大校通過廣播問道。雅典娜皺了下眉頭,走向了麻醉機,冷聲說道:“關掉廣播。”

  院長閉上了眼睛,絕望的看了眼觀察窗的方向,那彷徨和彌漫就如同讓一群高中生進行博士生的考核,這考核還事關生死。

  手術室仿佛被泥沼所侵占,所有人都泥足深陷,被幽深而柔軟的泥沼所囚困,只能無助的等待被吞噬。

  當然,成默和雅典娜還很淡定。

  雅典娜一把推開攔在麻醉師邊的院長,冷聲說道:“全都給我集中注意力,一切手術后果由我來承擔,準備MAC組麻醉鎮靜藥,瑞芬太尼0.020.09mcg/kg/min、右美托咪定0.20.5mcg/kg/h和異丙酚25100mcg/kg/min。AAA組先用異丙酚進行誘導,然后通過喉罩吸入七氟醚麻醉.......”

  也不知道是雅典娜的話起了作用,還是醫生們已經變成了只知道聽從命令的行尸走肉,總之大家都在雅典娜的命令下動了起來。

  手術繼續進行,很快昏迷中的阿扎爾醫生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雅典娜瞥了眼成默說道:“給‘七罪宗’灌注微電流,你和他說話,不要讓他亂動,更不要激動,讓他把所有真實的感受直接反饋給我。”

  就算成默經歷頗多,但在手術室里救人還是頭一遭,深切的體驗到了驚心動魄的刺激感,也越發佩服雅典娜能在他人的生死關頭,如此鎮定的掌控一切。成默從小就深受病痛的折磨,對醫生這個職業有天然的好感,尤其是雅典娜這樣的主刀醫生,是每個重病患者夢寐以求的醫生,這叫他心頭對雅典娜的崇拜又多了那么一些些.....

  成默將“七罪宗”交給了雅典娜的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沖著頭皮被掀開的阿扎爾醫生揮了一下手,輕聲說道:“阿扎爾醫生,你能看見我嗎?”

  被固定的在手術臺上的阿扎爾醫生,動了動了下巴,用干澀的聲音說:“能.....”

  “不要太緊張,我們現在正在對你進行手術,為了更好的完成手術,我們在手術中實施了全麻喚醒,能夠理解嗎?”

  阿扎爾醫生艱難的笑了一下說:“術中全麻喚醒嗎?真是了不起......我想整個敘力亞都沒有醫生能做這樣的手術。”

  “您說的沒錯。現在我們需要您把感受說出來,這樣做手術的目的是為了最大程度的確保手術不損傷功能區.....”

  “我明白,我會全力配合你們的.....”

  隨著阿扎爾醫生的清醒,醫生們得到了強力的安慰,手術有條不紊的進行了下去,由于阿扎爾醫生本身也是一名出色的醫生,因此配合程度相當的高,準確的描敘出自己的感受,讓雅典娜在沒有顯微鏡的情況下分辨出了大腦的各種區間,精準的切掉了病變組織。

  當雅典娜完成了器械對數,將硬腦膜縫合,放引流,把顱骨裝了回去,就只需要縫合頭皮。飛快的完成了收尾工作,雅典娜低頭看了看阿扎爾醫生的瞳孔,確定沒事,整個手術就全部完成。

  “送回病房。”雅典娜直起身子淡然的說道。

  手術室里響起了掌聲。

  雅典娜沒有任何表示,態度冷漠的率先走出了手術室。成默默默的跟在雅典娜身后,覺得她揮舞手術刀的樣子真是又美又颯,和她揮動柏修斯之劍收割生命時的帥氣不是同一種帥,后者是屬于死神的陰暗冷酷之美,而前者是一種充滿神性光輝的救贖之美。

  成默很難想象兩種截然不同的美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大概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就是指雅典娜這樣無法形容的人......

  不過就算如此,成默還是對雅典娜手術前說“狗是人類的好伙伴”那句話耿耿于懷,他沒有理會雅典娜叫他幫忙脫掉手術服的要求,直接走出了手術準備室,叫來了海勒幫雅典娜脫手術服。

  得知手術十分成功的海勒哪里能拒絕這點小要求,滿心歡喜的給雅典娜脫了手術服,又大大的擁抱了一下雅典娜,才沖去了病房。

  成默則在哈立德的幫助下脫掉了手術服,也沒有和雅典娜說話,而是徑直去找塔梅爾大校。塔梅爾大校和院長交談了一番,說是等阿扎爾醫生醒來,再和阿扎爾醫生聊聊,就會完成承諾,不會食言......

  術后沒多久,阿扎爾醫生就清醒了過來,感覺十分良好。阿扎爾醫生在病房會見了成默和雅典娜,并特別向雅典娜表達了感謝。

  即便剛剛動了個大手術身體還沒有徹底的恢復過來,阿扎爾醫生依然表現的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成默不失時機的開口說道:“阿扎爾醫生,塔梅爾大校答應過我,只要能成功的完成手術,就會派人送我們去大馬士革,至于你們需要的那些醫療器材和藥品,我們一定能送到敘力亞,至于要如何運回你們的基地,就得靠你們自己想辦法了......”

  頂著蜈蚣般蜿蜒縫線的阿扎爾醫生蹙緊了眉頭,語氣嚴厲的沖塔梅爾大校說道:“醫療器材和藥品怎么回事?”

  海勒搶先說道:“爸爸,不要怪塔梅爾叔叔,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繼續等下去你的手術風險會越來越大....”

  “所以,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不是你們請來的?”阿扎爾醫生氣惱的問。

  塔梅爾大校沖成默使了個眼色。

  成默笑了一下,淡淡的說道:“阿扎爾醫生,我們怎么過來的無關緊要,現在僥幸治好您的病,我們也愿意付出一些代價,只要你們不要食言,送我們安全到達大馬士革就行。”

  “你們真是厲害了,不僅搶人,還勒索?要不干脆當強盜和恐怖份子去算了?”阿扎爾醫生厲聲怒斥,可能是有些激動過了頭,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海勒慌忙撲了上來,流著眼淚喊“爸爸”,塔梅爾大校也羞愧的低下了頭。

  成默不知道阿扎爾醫生是在演戲還是真不知情,好整以暇的靜靜觀察。

  好半天阿扎爾醫生才順過氣來,靠在枕頭上有氣無力的說道:“真是一群蠢貨。”頓了一下他轉頭滿臉歉意的說,“溫蒂醫生,雷克茨卡醫生真的非常抱歉,我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獲救,這并不是我的本意,女兒和下屬犯的錯,我會懲罰,另外希望能讓我出點什么補償你們,至于醫療用品的事情絕不需要麻煩你們......”

  “首領......”塔梅爾大校抬起了頭,“這件事我們確實有錯,但對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來說也未嘗不是好事....”

  “造物主賜予你們智慧不是叫你們用于狡辯。”阿扎爾醫生冷聲說。

  “首領,我沒有為自己脫罪的意思,請您和溫蒂醫生、雷克茨卡醫生容我說完。等我說完,我甘愿接受一切懲罰......”

  阿扎爾醫生嘆息了一聲,“說吧。”

  “關于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的消息是我們在拉塔基亞的探子花錢買到的,他出發的時間以及乘坐的車牌號,還有在拉塔基亞的住宿的地點,全都被人分時段賣了出去,并且還不只是賣了一個人,我們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買家,這其中肯定有圣戰旅和努斯拉陣線。只是因為我們的位置距離拉塔基亞近一些,所以我們才能搶先找到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換句話說,如果不是我們快一點,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不論遭遇了圣戰旅還是努斯拉陣線,那情況就糟糕了......”塔梅爾大校滿腔委屈的說道,“再說我們真沒有虧待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還算是救了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

  阿扎爾醫生先生不經意的瞥了成默和雅典娜一眼,接著低聲說道:“不管怎么說,你的動機都是惡的,即便惡的動機帶來了好的結果,也不能說明你無罪。”

  成默大致能看出阿扎爾醫生確實不知情,而阿扎爾醫生的態度看上去似乎并沒有懲罰自己女兒和屬下的意思,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對他而言也沒必要要求更多,于是他笑了一下說道:“阿扎爾醫生,我并不怪罪海勒和塔梅爾大校,他們也是為了救您,才出此下策,我完全能夠理解。華夏有句諺語叫做‘不打不相識’,能夠以這樣的方式相遇,也是一種緣分,還能救您一命,更是造物主的旨意,所以沒有必要苛責他們了。”

  成默的勸解令阿扎爾醫生如釋重負,他勉強直起身子低下了頭,誠摯的說道:“感謝恩人的寬宏大量,這是我們酷兒德人欠你們的恩情,有機會必定十倍報答......不過我還是會懲罰塔梅爾和海勒,他們必須為錯誤付出代價,這是堅持正義的酷兒德自由軍的原則。”他側頭看向了塔梅爾和海勒,“塔梅爾,你違背軍法,私自出擊,原本應該送你上軍事法庭,但因為這其中也有我的責任,所以由你負責送溫蒂醫生和雷克茨卡醫生去大馬士革,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就以命相抵吧!如果順利回來,罰你禁閉一個月,從大校降職到少校.....”

  “是,首領。”塔梅爾大校沒有再反駁,恭敬的低聲說。

  “海勒。”阿扎爾醫生滿眼慈祥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兒,“你將從一線部隊的少尉降級成為一名實習女兵,重新學好了軍法,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

  海勒抓住了阿扎爾醫生的胳膊,輕輕的搖了幾下,“爸爸!能不能不要降級成實習女兵,成天在訓練場實在太無聊啦。”

  阿扎爾醫生搖了搖頭,“你不要想偷懶,到時候我會親自考核你,如果軍法和軍事考試不合格的話,我看你也沒必要當兵了,早點嫁人算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嫁人!”海勒生氣的說。

  “那就好好學習,好好訓練。”

  海勒噘起了嘴,在旁邊生起了悶氣。

  成默原本以為阿扎爾醫生會借坡下驢,沒想到他并不是做樣子,而是真的做出了聽上去不算輕的懲罰。成默心想:阿扎爾醫生還真是個人物,只是可惜酷兒德人眼下這種處境,不出個“天降偉人”級別的超級猛人,還是沒有前途可言,只會在重重圍困中慢慢被消耗死。

  接下來阿扎爾醫生又再次向成默和雅典娜表達了歉意,還允諾明天一早就讓塔梅爾大校準備車隊,送他們兩個去大馬士革,還命令塔梅爾一定要安全的護送他們到達機場。

  得到了準信,成默和雅典娜也沒有在阿扎爾醫生的病房里多呆,很快就告辭準備離開。

  阿扎爾醫生叫海勒陪成默和雅典娜回營地,還讓海勒準備一個熱鬧點的歡送儀式,氣鼓鼓的海勒也沒有理自己的親爹,帶著兩人走出了病房。

  當只剩下塔梅爾大校一個人在病房里時,十分虛弱的阿扎爾醫生低聲說道:“塔梅爾,扶我躺下。”

  塔梅爾大校沉默著依言照做。

  “你不會怪我處罰你太重了吧?”

  “屬下不敢,首領一定有首領的理由。”頓了一下,塔梅爾大校又不解的說,“我只是不太明白,我們是不是太卑躬屈膝了?這兩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連發光的手術刀都有,就算不找他們要點物資,低價能買到點也可以啊!”

  阿扎爾醫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輕聲說:“就是因為他們太不普通了啊!”

  塔梅爾大校忍不住問:“難道首領看出來了他們是什么人?”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醫生能夠不借助儀器做開顱手術,那么他們只可能來自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

  阿扎爾醫生閉上了眼睛,語氣神圣的說道:“那是我們醫生的圣地!”

  當天晚上,海勒真為成默和雅典娜舉行了“盛大”的晚宴,說是“盛大的晚宴”也不過是比昨天更正經的篝火晚會。成默和雅典娜坐在屋子里,默默的注視著一群女兵在門外的水泥平地上搭起了一個平臺,平臺的周圍擺上了桌子和凳子,平臺的四個角則架起了四口巨大的鐵鍋,男兵們送來了柴火,將柴火堆在四口鍋里。

  在日落的時候,海勒點燃了鐵鍋里的柴火,火焰在夕陽的晚照中飛舞,像極了穿著紅裙跳弗拉門戈的少女。

  “歡送宴會開始啦!趕快來!”海勒跑到了房間門口歡快的呼喚成默和雅典娜出來,完全忘記了父親給她的懲罰。

  成默起身,卻沒有像往常那般喊雅典娜,自己一個人走出了門口。手術之后他們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冷戰還在繼續。

  下來臺階,海勒發現雅典娜沒出來,才驚訝的問道:“雷克茨卡叔叔,溫蒂醫生怎么沒出來?”

  成默沒有回頭去看房間里的雅典娜,聳了聳肩膀說:“我怎么知道?”

  海勒詭秘的一笑,說道:“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成默矢口否認。

  海勒笑道:“撒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哦!”

  成默不置可否的說:“你去叫一下她。”

  “溫蒂醫生那么溫柔的女人,你怎么能和她吵架?”海勒質問。

  成默心中吐槽:雅典娜難道和溫柔這個詞有半點關系?少女的忘性未免也太大了,昨天才被別人差點一刀插死,今天救了她父親,就變成了溫柔的女人?

  他無奈的說道:“小孩子別管那么多。”

  海勒“噓”了成默一聲,“不說理由,就給報酬!”

  成默沒好氣的說道:“價值連城的可樂配方都已經給你了,你還好意思要報酬。”

  海勒還是臉皮不夠厚,被成默說得無言以對,只能冷哼了一聲說道:“小氣鬼,看在配方的面子上幫幫你。”

  成默駐足等待,片刻之后聽到了海勒的勸解,還強行把雅典娜拖出了房間。他想:我這是怎么了?如果說是憤怒的話,我為什么不直接了當的跟雅典娜說“我不高興你這樣講,這是對我的尊重”;如果說我并沒有憤怒的話,為什么我會這么在意這件事?還期待著雅典娜主動跟我認錯......

  他聽到了雅典娜和海勒的腳步聲,她們兩個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海勒回頭沖成默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的大聲說道:“雷克茨卡叔叔,你糟糕了,等下你只能和哈立德坐了,溫蒂醫生和我坐。”

  成默注視著雅典娜的修長窈窕的背影暗自失望,他心想:“她不會說假話,也許你在別人的眼里就是一條舔狗而已。”

  這樣的想法讓成默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他找到了哈立德的位置,坐在了哈立德的旁邊。在夕陽降落到地平線的位置時,海勒站上了搭好的舞臺,拿起擴音器先是隆重介紹了成默和雅典娜,說兩人是醫術不凡的醫生,又夸張的介紹兩人幫助好幾個病患做了手術,在一陣熱烈的掌聲過后,海勒突然襲擊,叫成默上來說兩句。

  成默搖頭不肯上臺,海勒也沒有勉強,笑著宣布晚宴開始。各種燒烤、糕點和茶飲被穿著彩色沙烏地風格裙裝的女兵們送了上來,其中還有海勒今天才調配的可樂。

  在歡聲笑語中吃吃喝喝了大約半個多小時,戴著粉色頭紗和金色鏈飾,穿著粉色紗裙的海勒來到了舞臺中央,一個穿著沙烏地長袍的男子扛著錄音機播放著曲調悠揚的沙烏地音樂,沉郁的鼓聲響了起來,而海勒也隨著音樂,踩在最后的一抹如血的殘陽上開始舞蹈。

  沙烏地舞蹈和激情四射的西班牙舞截然不同,它時而緩慢時而激烈。舞臺四角的篝火如盛開如花朵,而海勒就是一只在花海中流連徜徉的彩蝶。

  成默身邊的哈立德看得喜笑顏開,連連鼓掌。成默卻絲毫沒有興趣,只是找到空隙就不經意的瞄一下身側隔了一張桌子的雅典娜,看她在干什么。

  等太陽徹底落下去,節目更加的多姿多彩,有沙烏地轉舞,有噴火表演,有雜技,還有甩火繩的演出,尤其是女兵們,各個都能歌善舞,奉獻了一出精彩的演出。

  其中成默印象最深刻的是穿著紅色和藍色紗裙的兩姐妹表演了一段傳統的沙烏地肚皮舞,銀亮的月光如洗,熾烈的焰火又給她們鑲嵌上了一層曖昧的暖光,她們在單調、緩慢、綿長的沙烏地鼓聲中搖擺著豐腴的腰肢,如海上起伏的波濤,又如山嵐掠過的森林。

  冷色的夜晚,暖色的火焰,舒緩的鼓聲,妖嬈的肢體,一切的一切都被連綿的古城背景和宣禮塔襯托得奪目耀眼,這些奇妙的元素交織在一起,組成了迷人又浪漫的沙烏地風情。

  不只是哈立德看到目眩神迷,就連成默也不得不贊嘆這是真正的舞蹈藝術。

  然而表演越精彩,成默就越覺得這些女兵們可憐,當表演完畢,兩個女生在晚風中摘下面紗,露出稚嫩的面孔時,他忍不住低聲嘆息:“還這么年輕,明明可以成為藝術家的,為什么要來當兵呢?”

  哈立德很是奇怪的看了成默一眼,理所當然的解釋道:“當然要來當兵,不當兵,她們這個年紀就得嫁人了!”他苦笑著說,“我妹妹也快到嫁人的年紀了,如今已經有人上門提親,我媽媽還急著把她嫁出去,如今只有快點離開敘力亞,要不然我真不知道還能怎么辦.....”

  成默一臉震驚的問:“你妹妹不是才九歲嗎?”

  “其實是八歲,阿法芙五月份才會滿九歲了,明年十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即使成默一直都清楚沙烏地有這樣的習俗,卻也沒有想到直到現在,竟然還是這樣。他想起阿法芙那張稚氣未脫的天真臉孔,輕聲說:“是不是年紀也太小了一點?”

  哈立德滿臉無奈的說:“我當然也這么覺得。可在我們這里習俗就是如此,不少女孩八歲就嫁了人......”他端起了桌子上的可樂,惆悵的痛飲了一大口,“沒發生戰爭的時候,這種情況還好一點,現在很多人家為了一點嫁妝不得不把女孩早點嫁出去,這樣家里還能少個人吃飯......更慘的是那些被賣到黑市的女孩,她們基本都被沙烏地和歐羅巴人買走了,去年還有人上我家來問過價,想要出錢買阿法芙,我母親差點就同意,但我堅決不允許,將那個人給打走了。”

  成默想起開始塔梅爾大校說過在拉塔基亞就有人出賣他和雅典娜的消息,他認為按照哈立德的表現來看應該不是哈立德,但此刻他卻不得不懷疑哈立德的母親或者爺爺。

  哈立德完全不知道成默在想什么,苦澀的笑了笑,“這才是我急著賺錢想要偷渡的原因。如果賺不到錢,我寧愿送阿法芙來這里當女兵,起碼她還能擁有一定程度的自由.....”

  成默想起了寺廟旁邊如林的女兵墓碑,他低聲說:“當女兵也太危險了。”

  哈立德冷笑道:“十歲嫁人,能活下去的也不多,遇到好點的婆家那就是天大的運氣,遇到不那么好的婆家,不是做苦力,就是被折磨死,還不如來當兵.....”

  成默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也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沁涼的可樂,舞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幾個少女在樂器的伴奏下正在唱一首沙烏地民歌。

  夜涼如水,歌聲凄婉。

  “人世間有多少可憐人,

  沒有立足的地方,

  只能依人籬下偷享余蔭。

  我是他們中的一員,

  疲于奔命,

  終日出賣勞力,

  生活越來越離奇,

  壓在肩上的重擔,

  總是有增無減。

  別人幸福、優閑,

  無憂無慮,

  從來不曾象我這樣生活過一天。

  他們豐衣足食,

  榮華富貴,

  一輩子享樂到底。

  誰都是父精母血,

  我和他都是一體,

  本質上并無差別;

  可是彼此間卻隔著一條鴻溝,

  有如酒、醋之別。

  我倒不是胡言亂語,

  只因你是法官,

  希望你公公道道地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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