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師,關于你爸打電話這件事你不要太在意,學校一定會尊重您的選擇。您也不要被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聞給影響到,我相信等成默的高考成績出來,一切都會煙消云散的,畢竟我們華夏是個唯成績論的國家......”
沈幼乙兩只手絞在一起,沉默了一陣,有些擔心的說:“萬一成默沒有考好呢?”
吳磊笑了一下,“你要對成默有信心嘛!他都說要拿狀元了,就不可能考的不好。只是說拿狀元送人這種話有些夸張了,可是年輕人誰沒點血性?看到自己在網上那么被詆毀,都會想要證明自己!”
吳磊顯然覺得成默說的拿“狀元”送人是氣話,可沈幼乙當然清楚成默是認真的,她還知道成默要送的人就是自己,沈幼乙自然不會跟吳磊說這件事,只是皺著眉頭說道:“可我還是覺得他應該安安穩穩的接受保送最好,沒必要節外生枝。”
吳磊其實也很無奈,他也不能告訴沈幼乙自己的校長權威對成默完全沒有用不說,還要小心侍候著這個背景深厚的少年。說實話他也希望成默老老實實的接受保送,不要還搞什么文理高考都要參加這種荒唐事,可不知道為什么當成默淡淡的說出“拜托”的時候,他竟然感覺自己不能夠也沒辦法拒絕。
吳磊心中苦笑,喝了一口保溫杯里茶,抿了抿嘴,慢條斯理的說道:“因為本來成默就不是我們學校推薦上去的,在這方面我們也沒有什么決定權,關鍵還是得看他自己....要不沈老師可以嘗試說服一下成默同學?”
沈幼乙確定了事情的關鍵,知道在這里耗下去也沒有意義,于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那.....我去勸勸他,就不打擾您了。”
吳磊也挪了下老板椅,從桌子前面站了起來,笑著說道:“行,你去勸勸他,能勸的動最好,勸不動也沒必要心急,成默同學還是很值得信賴的。”
沈幼乙勉強笑了一下,“那就謝謝您了,校長。”
吳磊擺了擺手,“本來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你也好好工作,不要擔心那些流言蜚語,學校會處理這些事情的,不會放任有心人造謠生事的。”
沈幼乙深深的鞠了一躬:“是我自己的問題連累了學校,現在還要學校來解決,真是對不起校長。”
吳磊哈哈一笑,“沒什么對不起的,照顧好每個老師和學生這就是我的工作啊!不要有心理負擔,沈老師雖然在我們長雅呆的不久,但是您的人品和工作態度我還是心里有數的,放心吧!”
沈幼乙再次道謝,隨后轉身走出了校長辦公室,吳磊送她到門口,沈幼乙又回身微微的鞠躬說了再見,等吳校長關上門她才轉身向著教室的放心走去。
這個時候早就打過了上課鈴,相比剛剛下課時的喧鬧,此時偌大的學校安靜異常,沈幼乙沿著走廊向最外側的高三(9)班走,同時開始思考開如何說服成默。
沈幼乙了解成默,知道他絕對不是一個在乎網絡攻擊的人,因此放棄保送清華的機會,絕對不是為了什么證明自己,而就是他自己所說的理由,為了考個狀元送給人。
而且這個人還是她,想到此節沈幼乙覺得自己更有責任讓成默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要是因為自己成默失去了上清華的機會,她會內疚一輩子。
沈幼乙回憶起剛才和吳校長的對話,她隱約的覺得有些不對,為什么成默還會要求文理兩項高考都參加呢?這沒有必要啊!還有吳校長對成默的態度實在有些不正常,完全不像是對待一個普通學生,甚至連帶的對待自己的態度都異常的好,在同事的傳說中吳校長并不是一個如此親切的人。
成默根本沒有什么深厚的背景,這一切又是為了什么?
沈幼乙又想起那次學校開大會,成默站在禮堂里無懼一切鄙薄的視線坦然自若的演講;她想起自己攔住了吳校長,請他收回對成默的停學懲罰;她還想起了成默走出禮堂和其他人在走廊里起了爭執,然而她沒有追上他.....
后面呢?后面一定發生過什么,自己不可能就讓成默這樣離開。
沈幼乙努力的想要想起什么,立刻就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記憶像喝酒斷片一樣,不管她怎么搜索就是通向那里的路。
“這次又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嗎?”沈道一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煩惱的呢喃。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原本她中會下意識的逃避,覺得忘記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無所謂,只要不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就好。但此時沈幼乙忽然察覺到自己似乎遺失了不少珍貴的記憶。
可眼下并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間,她必須馬上找成默聊聊,讓成默打消任性的想法,時間拖的越久,成默想要恢復保送名額就越難......
沈幼乙加快腳步,走過一個又一個班級,老師們的講課聲像是磁帶一般的在她的耳際切換,偶爾會變成朗朗的讀書聲,這讓她像是在穿越一幕一幕不同的場景。快到高三(9)班的時候,沈幼乙發現自己的心跳陡然間開始加速,莫名的她的臉都有些發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臉紅心跳”的感覺.....
沈幼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復一下奇特的心情,她認為自己只是產生了一些顧慮,畢竟眼下這種情況,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把成默叫出來,會讓一些流言發酵的更厲害,可她顧不了這么多了,相比自己的名聲,成默的保送重要的多。
沈幼乙走到高三(9)班的教室門口,伸手輕輕敲了下打開的木門,等正在上課的黃惠萍轉過頭來的時候,她迎著教室里無數好奇的目光,假裝泰然自若的說道:“黃老師,我有點事情想找成默,麻煩讓他出來一下。”
高三(9)班里頓時響起了一些細碎的聲音,這讓沈幼乙覺得有些難受,雖然她并不確定這些聲音是針對她發出來的。
黃惠萍站在講臺上,看向了成默,開口說道:“成默,沈老師找你......”
坐在窗戶邊正在刷題的成默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挪開椅子悄無聲息的從后面走出了教室,他轉頭看向正向他走過來的沈幼乙,她走路時那清淡的腳步,手擺動的細節,都那樣端正認真,可看上去讓人覺得舒服又輕盈,如同山巒那爽利的霧氣;她白皙的臉頰上還綴著幾顆晶瑩的汗水,像是早晨的露水在櫻花的微紅的花瓣上滑動,瞬間就讓人覺得耳目一新,沁人心脾。
成默稍稍閉了下眼睛,等腳步聲近,他睜開眼睛輕聲問:“沈老師,有事嗎?”
沈幼乙可不像成默這樣淡定自然,她快速的抓住成默的胳膊,將他帶向了走廊的盡頭,進入了樓梯間,接著沈幼乙松開抓著成默胳膊的手,有些氣惱的抬手點了點成默的額頭,“你說你想些什么?怎么能拒絕保送清華?”
成默看見沈幼乙有些氣鼓鼓的樣子,這和真的生氣的氣勢洶洶完全不一樣,是一種可愛的嬌憨,不知道為什么,成默心里有溫暖的火苗竄了起來,他想起了自己一個人在寒冷的阿爾卑斯山脈點燃火堆,風吹著帳篷呼呼作響,山林在搖曳,頭頂的星光燦爛的如同梵高筆下的畫布,空氣寂冷的讓人只想多靠近一些那在微涼冷風中燃燒的火堆。
甚至想把那溫暖的昏黃火焰摟進懷里。
這種想法讓成默有些心虛,他低下頭,小聲說道:“老師,我只想拿個狀元,好完成兩年前的約定。”
沈幼乙第一次看見成默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頭,內心的母愛又泛濫了起來,心想莫非是自己剛才的態度太惡劣了?于是沈幼乙放輕了語氣,溫柔的說道:“成默,你的心老師明白了,但老師希望你放棄參加高考的想法,接受保送行不行?”
成默沒有說話。
沈幼乙知道成默并不是一個可以憑借道理說服的人,和他講道理還不一定講的過他,她將手擱在成默的肩膀上,像哄小孩子一般說道:“如果你答應沈老師的,接受保送,就算你完成了兩年前我們的約定,我記得我答應過你什么.....”
稍微頓了頓,沈幼乙輕聲的說道:“我會滿足你一個愿望,任何一個愿望都可以.....”說這句話時,沈幼乙竟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絲羞怯,她完全不知道這羞怯從何而起。
成默并沒有抬起頭,他也不敢看沈幼乙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說道:“老師,我考狀元不是為了獎勵.....況且,我要的是文理雙狀元,而不只是文科狀元,這對我而言不是理想,更不是想要證明什么,而只是為了完成約定,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沒什么比信守承諾更重要的了,不能因為唾手可得的好處就忘記了自己許下的誓言,對不對?我想老師也不希望成默變成這樣一個人。”
沈幼乙愣住了,她難以言說心中的情緒,她清楚的記得當時的一切,她望了望窗外,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天空的烏云壓的很低,和不遠處的岳麓山連成了一片,校園里沒有一絲風,樹葉像是凝固在了空氣中紋絲不動,隨時都有可能下雨的樣子。
時光仿佛停滯了,那天的每一個細節便如海潮一般像她奔涌而來。
當時也是初夏,學生們在操場上做著早操,成默因為心臟病沒有去做操。兩個人就站在窗戶前面討論文學與哲學,她因為心疼成默,第一次擁抱了那個孩子,并不顧一切的說要幫成默治好心臟病。
而成默卻開口認真的問:“西姐,如果我考上了狀元,你會有獎金嗎?”
她嘴角泛著笑,隨意的說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呃!應該是有的吧......怎么?你要考一個文科狀元來感謝西姐么?”
沈幼乙記得當時成默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
有的人,就像成默這樣,不會花言巧語,不會山盟海誓,可是,卻把每一個關于對方的承諾記在心頭,點滴不漏。這樣的感情,絲毫不顯山露水,卻非常的厚重。
沈幼乙這個瞬間覺得成默就是一味藥,彌合了她的疼苦頑疾,治愈了她流離無依。
沈幼乙找不出任何反駁成默的話,因為她打心底不希望成默成為一個言而無信沒有擔當的男生,她沒想到反而是自己這么輕易就被說服了。見成默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十分不安的模樣,沈幼乙忍不住又抱住了眼前看上去有些可憐的孩子,揉著他的頭發輕聲說道:“信守承諾固然重要,可是西姐不希望你后悔啊!”
被沈幼乙抱住的成默有些手足無措,他渴望這樣的擁抱,又懼怕著。成默的身體和靈魂都在微微的顫抖,在感受過之后,他沒辦法在放棄這樣甜美的溫暖和關懷,他想要守護住他如今擁有的一切,“西姐,你要相信我呀!”
沈幼乙撐開成默的身體,看著他微笑,“好吧,相信你。”
成默回看著沈幼乙點頭,“我說過不會讓西姐失望的。”
沈幼乙又有些狐疑的問:“那你干嘛還要考個理科狀元啊?這又是要送給誰?”
成默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是他想給南姐的。
沈幼乙見成默有些為難的表情,抬手揉了揉成默的臉頰,取笑道:“是不是想要送給謝旻韞?”放下手的時候沈幼乙稍微有些奇怪,因為平時她是不會做這樣的動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