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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莫道萬物不值得

無線電子書    大道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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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之局至此塵埃落定,哪方勢力能從中獲得好處各有看法,但毫無疑問的是,青山宗必然是真正的大贏家,會分得最多的利益,至于太平真人逃走的問題…只要柳詞還能斬出那一劍,便沒有任何人敢借此生事。

  但井九不這樣看。

  經此一役,太平真人站到了明處,陰鳳叛逃,青山埋下了內亂的引子…中州派才是大獲全勝。

  他對白早、童顏沒有太多情緒。

  那兩個年輕人只是繼承了過冬的理念,想要殺死西來,繼而想殺死師兄。

  至于后面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青山自己的問題。

  就連青天鑒都是他主動還給童顏的。

  他算到了很多事情,只是算錯了一件事情。

  于是最后才會發展成這樣。

  想著這些事情,井九對白早點了點頭,走回了船艙里。

  白早怔住了。

  他轉身離開,看似尋常,為何她的心像遼闊的西海一樣空落落的,像少明島四周的浮冰一樣冷?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就像她不理解柳詞真人明明把太平真人囚禁了三百年,今天卻又站了出來。

  來時十七艘劍舟,浩浩蕩蕩,回時十四艘劍舟,同樣浩蕩,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柳詞真人斬出驚天一劍,千年宿敵南趨身死,西海劍神重傷逃走,西海劍派覆滅,青山宗只付出了兩艘劍舟的代價,死傷的弟子數量也不多,怎么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喜事,行走天地間的劍舟卻是那樣的沉默。

  看著青山劍舟遠離,各宗派的修行者們也很沉默,有的是因為震驚與敬畏,有的則是想到了更深遠的原因。

  那片雷火的威力較諸天劫也弱不了多少,柳詞真人就這樣接了下來,到底有沒有受重傷?

  如果他出了事,那修行界將會迎來怎樣狂暴的一場風雨?

  陽光漸熾,海風不斷,浮冰漸化,天空里的流云被吹得四向散去。

  各宗派的修行者也隨流云一道離開。

  中州派的云船很安靜,弟子們站在幾層樓船里,警惕地盯著四周的天空。

  今天的局勢太過混亂,最后發生的事情太多,誰知道青山宗會不會忽然發瘋。

  云船最頂層的艙房里,只有兩個人。

  白真人看著童顏,神情淡漠說道:“今次柳詞必死,你立下大功,要求什么?”

  童顏跪在地上,說道:“請師尊讓青兒活著。”

  白真人同意他帶著青天鑒離開云夢山時,曾經給出過承諾。

  如果太平真人被童顏的局算死,就給青天鑒自由。

  童顏非常清楚師尊不可能讓青天鑒這樣的天寶離開中州派,所謂自由自然就是活著。

  白真人淡然問道:“太平死了嗎?”

  童顏望向眼身邊地板上的青天鑒,沉默了會兒,起身行禮出了艙門。

  微風輕拂緞帶,如捉摸不定的情緒。

  白早在門外等著他。

  看著童顏清冷的眼神,她知道了母親的決定,有些意外。

  童顏清冷的眼神漸被痛苦與歉意取代,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氣息也沒有任何變化。

  他能讓白早看到自己的痛苦與軟弱,卻不能讓白真人感知到。

  白早聲音微顫說道:“你盡力了。”

  童顏嗯了一聲。

  然后他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你真的盡力了嗎?

  從開始到最后,青兒始終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以為他只是想帶著自己逃離云夢山,哪里知道關于西海的這個局還有那張被火鯉大王帶進幻境里的仙箓,更不知道背后還有這么多的交易與陰謀。

  他把青兒瞞得很好。

  他把世界騙得很好。

  最后他終于成功了。

  那么。

  他再次問了自己一遍。

  你真的盡力了嗎?

  你連太平真人都能算到,你連整個世界都能騙過去,那么你有什么理由做不到這件事呢?

  答案不問而明,事實上在白真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便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他沒有把雪姬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師尊。

  一個字都沒有。

  十四艘青山劍舟抵達朝天大陸后,有一艘脫離了大隊伍,轉而向南。

  往南去不遠便是益州,繼續往那片靈氣全無的荒山里去,便能看到一座倒塌的山崖。

  崖前到處是最細的粉末,看不出來花草樹木的原形,更找不到那間舊廟與黑棺材。

  這艘劍舟是神末峰的。

  趙臘月把白貓抱回了舟里。

  白貓流了很多血,長毛被粘在一起,看著很是凄慘,像是受了很重的傷,把元曲與平詠佳嚇了一跳。

  南忘冷哼了一聲,提著昏迷中的南箏向船艙里去,不知道因為什么,她沒有殺死這個曾經的族人。

  白貓知道她這聲冷哼是什么意思,也不理會,只是靠在趙臘月懷里,閉著眼睛裝虛弱,心想這種待遇是老子拼命換回來的,休想我離開!

  滿天星光。

  最高的那座山峰,白的有些耀眼。

  巨大的劍舟懸停十余里外的夜空里,被照的非常清楚。

  這里是朝天大陸最荒涼的地方,不用擔心這畫面會驚擾凡人。

  井九站在峰頂,看著這幕畫面,沉默不語。

  他沒有心灰意冷,生出離開青山的想法。

  神末峰的劍舟離開大隊伍,是因為他與某人有一場重要的談話要進行。

  夜風輕拂,星光微亂,柳詞落在了他的身邊。

  井九說道:“你來晚了。”

  柳詞說道:“我為何飛得慢,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當年離開云夢山的路上,好像就有過類似的對話。

  不管是井九還是柳詞,神情都很平靜淡然。

  殺死南趨是世間最難的事情,但在他們眼里看不到太多喜悅或者說余悸。

  這個事實在三十年前井九重回青山的那天便注定了。

  只要他們聯手,便天下無敵。

  只要井九愿意接受那件事。

  南趨以劍鬼為人,以人為劍,確實開創了新的劍道。

  但正像柳詞說的那樣,井九已經走在了前面,而且他才是真正的二者合一。

  劍隨人起,當然柳詞扮演的角色更重要。

  如果今天斬出那一劍的人是卓如歲,能砍死南趨嗎?只怕連根毛都砍不到。

  只有柳詞有能力,也有資格斬出那一劍。

  現在的他才是真正的、絕對意義上的天下第一人。

  “霧島還會再出一個南趨嗎?”

  井九似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發問。

  柳詞看著星光下的劍舟,說道:“不會了。”

  井九說道:“西來還會回來嗎?”

  柳詞說道:“應該很難了。”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原來是你啊。”

  柳詞嗯了一聲。

  這聲嗯很淡,沒有明顯的音調起伏,卻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當年有人太平真人從劍獄里放了出去,雷破云被滅口,都表明青山里有只鬼。

  回到青山的這些年里,井九一直在找那個鬼是誰。

  柳詞與元騎鯨是他最信任的對象,也是他最懷疑的對象。

  只有他們才有能力做到這些事情,方景天就算不隱藏實力也不行。

  但他不知道那個鬼究竟是誰。

  都是曾經一起吃過火鍋、殺過人、向師兄出劍的同伴,怎么想都沒有道理。

  今天答案終于揭曉了。

  柳詞,便是那只最大的鬼。

  井九看了眼他拿在手里的承天劍鞘,平靜說道:“你們贏了。”

  宇宙鋒在峰頂上方的夜空里靜靜懸浮著,吸收著星光。

  今夜不會有飛劍之爭,兩個人的境界實力相差太遠。

  更重要的是,井九在荒山破廟里接受了柳詞來自西海的邀請,一切已成定局。

  井九說道:“如果這一切都是師兄算好的,我不得不服。”

  柳詞說道:“不,你想錯了,他也想錯了,準確來說,你們都想多了。”

  井九說道:“請我歸鞘,難道不是他的安排?”

  “我放師父出劍獄,不代表支持他,更不會聽從他的安排。”

  柳詞看了他一眼,說道:“今天的事情其實很簡單,我就是想要一把劍。”

  這些年他與井九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談話里,說得最多的便是劍。

  柳詞或者認真,或者無奈,或者唏噓,或者感慨,不停地說著…自己沒有劍。

  說這些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他想要一把劍。

  或者說,他想把自己的劍要回來。

  井九以前從來不接他的話。

  那年他把中州派的仙箓握在左手里,面臨著極大的危險,柳詞問不要用那個方法把手套住,他依然毫不猶豫拒絕。

  這是井九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最忌諱的事情。

  承天從來不是劍,是劍鞘。

  這道劍鞘是專門用來控制那把劍的。

  青山宗開派至今數萬年,一直如此。

  歷代掌門都是執劍人。

  劍在鞘中,便不得自由。

  井九不喜歡這種感覺,哪怕今天已經接受了柳詞的請求,依然不忘說道:“這是我的劍。”

  柳詞說道:“我是掌門,這當然是我的劍。”

  井九擺手,示意這么幼稚的問題不要再繼續爭執下去。

  柳詞忽然問道:“你專門讓顧清把青天鑒送還給童顏,是不是那時候就已經算到了中州派的想法?”

  井九說道:“我當時以為他與蘇子葉要殺的是西來。”

  柳詞說道:“最開始的時候你或者是這樣想的,但你收到師父的信后,就應該猜到后面會發生什么。”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不錯,殺死他是我一直最想做的事。”

  收到那封信后,他與柳詞、元騎鯨在天光峰頂開過一場小會,元龜是見證。

  在那場談話的最后,他為這次伐西海定下了基調——先殺南趨,再殺死太平,便天下太平。

  這是目標也是提醒,更是警告,不管柳詞與元騎鯨誰是那個鬼,都應該想想后果。

  如果一切按照他的推算進行,不管中州派想法再多,白早與童顏的局再如何完美,青山也不會蒙受任何損失。

  至少是他的青山不會有任何損失。

  唯一有件事情他沒有算到,現在看來卻是被白真人算到了。

  柳詞站了出來。

  天劫,落在了他的身上。

  井九看了柳詞一眼,說道:“不值得。”

  柳詞看了海上一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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