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白老去了香爐峰?他這身子骨,可受不了那么高的山風,得勸他下來。”
“這十多年來,白老還是第一次踏出他白家的宅院吧?”
“沒記錯的話,是第一次,連近在咫尺的府右也從沒來過,果真就沒問世事。”
“現在要緊的事情是勸白老下來,這會怕是里里外外都傳了消息。”
不管怎么說,白老爺子和陸安去了香爐峰是既成事實,誰也改變不了,這件事的直接結果就是——
陸安的名字這一天在京都如雷貫耳。
他的資料第一時間擺到了很多人的案頭。
一些事情也相應的被挖了出來,從來就不存在什么絕對的秘密。
“登高望遠很難,我們經常站到了高處,目光也很容易被眼前的浮云遮住。”白老爺子語氣很平靜,不急不緩。
“更別說常常站不到那么高,小安,你覺得老頭子的話有沒有道理?”
陸安抬頭看了看頭頂的云層,又看了看腳下的繁華都市,點頭回答,“外公說得很有道理。”
一葉容易障目,登高望遠沒表面那么容易。
人這一生,不僅是一路的失去,也是從一口井跳到另一口更大或者更小的井的旅程。
又或者是跳出井口的旅程。
很多人一輩子走走停停,最終還是一只青蛙,坐井觀天。
白老爺子雙手拄著拐杖,似乎輕輕的嘆了口氣,“當年的我,站得位置大概差不多到這么高。”
說著話,白老爺子指了指腳下不遠處的一座山頭,比喻很形象化。
“總惦記著頭上還有座山,看的就不夠遠,有些事情就做得不夠妥當…”
陸安第一次從白老爺子的嘴里了解到陸家和白家這些年的恩恩怨怨。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一場不大不小的低幼鬧劇,只是參與這場鬧劇的人身份不一樣,影響便不一樣。
很多很多年前,那時候陸安的外婆還在世,那時候陸安的媽媽還是白容雪小女孩,就被訂了一門親事。
本來也就是兩個長輩嘴上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那會連白老爺子自己都沒多當真。
總之,后來白容雪認識陸一元并且覺得結婚的時候,‘親家’上門了…
結果顯而易見,白容雪并沒有屈服來自白老爺子以及外部的壓力,毅然決然的跟那會還不是陸總的陸一元回了湘南。
結婚的時候,白家沒有來人,因為和‘親家’的關系很僵,白家有點下不來臺,在加上一些其它的因素,就這樣梗著。
不久,陸安的外婆去世,跟這件事雖然沒有任何直接的關系,卻讓白容雪錯過了很多,也讓白家和陸家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白容雪不戴手飾的原因很簡單,那只斑駁的鐲子,是她離開京都前,她媽媽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很多事情就因為這些隔閡,沉淀得愈發幽深久遠。
“這些年足不出門,總算是明白了老領導當時跟我說的話,站得越是高,目光越是要向下,而不能向上,遠和上是不一樣的。”
白老爺子嘆了口氣,說出了這句積壓在心里的話。
當年,白老爺子的離休算得上黯然落寞,他也是近幾年才明白,哪怕沒有曾經的親家那檔子事,他也爬不上。
畢竟不是真的爬坡登高啊。
陸安只是聽著,這些往事發生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他沒有發言權,他的人生經歷也不足以讓他對這些事情有一個準確的判斷。
“小安,知道我今天帶你來這里的原因了嗎?”白老爺子突然笑了,臉上的神情是一種對晚輩的慈祥和關愛。
陸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繼而搔了搔頭。
似懂非懂。
白老爺子握著拐杖敲了敲石板,道,“孺子不可教也!”
說是這么說,語氣還是很輕松的。
白老爺子今天的談興很高,臉上的笑意濃了許多,接著說道,“跟我說說你那動靜越來越大的公益?”
“算不上達濟天下,只是一點力所能及的盡力而為,能管一巴掌地塊,就管一巴掌。”陸安的回答顯然沒有很圓滑。“也沒想過要坐到什么樣,一步一步來吧,能力只能到哪,就停步到哪。”
白老爺子卻哈哈大笑,“腳踏實地,很實在,到以后別忘了現在的本心!”
陸安點了點頭,沒胡咧咧的表態。
最后,白老爺子也沒說出那句提點的話——
陸安現在站得剛好不高,但也不低,目光該適當的往下投放,而不是往上。
任何行業都像建房子一樣,根基越穩,才能讓樓層越高啊。
這時,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看著白老彎腰恭謹的說道。“白老,有同志上來了。”
白老爺子擺了擺手,淡笑道,“我這把老骨頭也越來越中看不中用啰,盡給人添麻煩。”
“走吧,下山回家。”
后一句話是對著俯瞰京都的陸安說的。
“誒。”
陸安應了聲,恭敬的走到老人家身邊,攙扶著老人家下山。
海拔不過二三十來米的路,蜿蜒曲折,上山走了十來分鐘,下山卻走了二十分鐘。
在紅旗和考斯特旁邊多了兩輛黑色的奧迪,車旁站著幾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看到白老爺子后,連忙走了過來,嘴上的話是恰到好處的一籮筐。
“白老,您來香山怎么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安排不是。”
“白老,…”
白老爺子擺了擺手,平靜的說道,“老頭子只是想出來散散心,沒想到會給你們添麻煩。”
幾人就忙說這啊那的,總不能順桿往上爬吧。
回去的時候,紅旗車先把陸安送到盤古七星酒店。
臨分別前,白老爺子說出了今天的目的,“小安,你告訴陸一元,讓他和你媽來一趟京都,就說是我說的。”
陸一元哪怕再不喜歡白老爺子和白家,白老爺子這點薄面還是有的。
陸安點點頭,“好的,外公。”
今日,觀山悅。
回到酒店后,陸安當下就給家里去了個電話。
“爸,媽也在家嗎?”
電話一接通,聽到聽筒中的聲音,陸安就問道。
“在家,你找你媽是吧?”陸一元理所當然的問了嘴。
“沒有沒有,我找你們倆。”陸安笑著道。
那邊廂的陸一元摁了下外放,叫過白容雪,“說吧,你媽過來了。”
“爸,媽,是這樣的,上午陪外公出去走了走,外公跟我說,讓你和媽來一趟京都。”
“哦。”
沒了,陸一元就這一個字。
白容雪甚至沒吭聲。
“這事先不說,你這次又去京都忙什么了?怎么會去你外公家?”陸一元有點好奇。
陸安一五一十的回答,“…我也沒干什么,走個路遇見了大舅,然后就這樣了。”
“嘴里沒一句老實話!”
白容雪在一旁哼聲道,“我就不信你一個人會去皇城根兒!”
“行了,你說的我跟你爸知道了,會去京都的。”
陸安之所以昨天沒給白容雪打電話的原因就是想聽聽白老爺子今天的話。
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