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舒的英文還湊活,好歹也是傳媒大學畢業,而且像她這種平時還經常上國外的美術交流論壇和網站查詢資料,觀摩別人作品什么的,和這邊兒的同事們交流起來問題不是很大。
而且她也長得也還挺好看的,24歲的年紀,在這個沒有應屆生的分公司里就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加上這邊兒美國人居多,熱情奔放,落落大方,這姑娘團隊融入的進程還挺順暢。
她這個呆呆的性子,國際友人們還挺吃這一套。
三文魚工作室的辦公環境其實是青魚網絡全球所有公司里最好的,除了樓梯內部的休息室,陳列室,游戲廳,健身房,圖書室這些休閑設施一應俱全之外,二樓露天平臺上有一個游泳池,并不是裝飾,每5天也會換一次水,不說這種夏日,冬天都有人下去折騰…公司外部的大院里有開闊的場地中,還有一個小型的籃球場和沙灘排球場,在一片盎然的草地上挖出了一個沙坑,堆滿了沙子,架起了球網。
這些設施當然都是全天候對員工們開放的。
公司沒有很死地限定員工們的工作時間和場地,此時大概下午三點,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
葉沉溪先找了楊舒的工位,沒人;休息室,沒人;游戲室,沒人;健身房,沒人。
打手機,楊舒桌上的iPhone4震動了…他摸索了一圈兒,然后走到室外的院子里,沙灘排球場這兒。
場上二男二女四名員工穿著T恤短褲正常進行一場比賽。
兩邊都是一男一女的組合,但很明顯雙方的實力并不均衡,尤其是其中和小伙兒羅賓組隊的那名黃種人女性,技術菜得摳腳不說,本身還有近視。
接球不穩不說,扣球綿軟無力,跳起來都很吃力的樣子,進攻毫無章法,而且跑兩步就得立刻去扶一把眼鏡。
葉沉溪在遠處看得真是憋屈。
顯然就是他正在尋找的楊舒,可讓他好找…
走近了之后,四個員工很簡單地跟他問好,這邊兒有些叫他“BOSS”,有些人喊“”,比較多的是直接稱呼他的ID“Pasca”或者直接簡稱“Pass”,這樣顯得比較親近。
幾個人打招呼的時候態度都很坦然,不像在府南和黃浦的時候,公司同樣也是允許員工們上班時間去休息室休息或者運動的,即使如此,那些人工作時間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有隱藏不住的心虛。
“Boss,你要來嗎?”與楊舒一組的白人小伙兒羅賓問葉沉溪。
也不知道他是休息完畢打算回去繼續工作,還是實在受不了跟楊舒一組了。
葉沉溪搖搖頭,示意你們繼續,別管我,然后問:“現在比分是多少了?”
羅賓道:“2比13…”不用解釋,懂的人自然懂,哪邊兒是2。
這四人還是按照正規比賽決勝局的計分方式來對戰的,先到15分的一邊勝,必須領先兩分及以上。
“快賽點了啊,你們先決出勝負吧。”
兩球之后,比賽結束了,這兩小分一分是楊舒沒判斷準落點,擊球位置偏了,直接把球托出了邊線,羅賓救都救不回來。
賽點局更是對方的一個高吊球,約莫著怕得有五米這么高,然后楊舒這次倒是判斷準了落點,不過手沒跟上,排球直接落下來,piaji一聲砸中了她的腦袋。
“啊!”這姑娘躲都沒躲過,幸好他們玩的是沙灘排球,不是鉛球。
“Are誘OK?”對面組合的一個印度裔程序員跑過去,操著一口濃烈的咖喱味兒口音問,讓葉沉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球他是罪魁禍首來著。
楊舒搖了搖頭,她腦袋還挺結實的,砸中的是額頭,頭蓋骨畢竟硬朗啊。
另外三個人回去繼續工作了,葉沉溪把楊舒叫住,他就是專門來找她的。
兩個人在公司院子的草坪上并肩而行,葉沉溪問:“這幾天過得怎么樣?習慣嗎?”
這兩天除了工作就是夏青魚,沒怎么顧上她,也是公司里的人都比較和善所以葉沉溪也比較放心。但畢竟是自己將人家一個小姑娘拐到西雅圖來的,獨身一人,背井離鄉,所以還是關心一下好了。
“挺好的啊。”楊舒說。
“就怕沒人跟你說話,一個人有疏離感。”
“沒有,我有在努力融入團隊。”
在國內楊舒基本上除了工作,平時也就跟陳小凡一起玩一玩,中午下午湊一桌吃飯,回家或許還一起開黑玩玩游戲之類的。一個呆,一個話癆活躍得過分,倒是絕配。像這種跟幾個人一起出來運動葉沉溪也沒見過,她確實是自己也刻意想要迅速融入團隊。
上了兩年半,也成熟了一些了。
“挺好的,沒事兒多跟大家一起運動一下。住的地方還習慣嗎?”
也是為了方便她,公司在唐人街給他租了一間公寓,西雅圖的唐人街并不叫唐人街,而是叫國際區,雖然這邊兒同樣幾乎全是中國人,其他國家甚至亞洲國家的人都很少,但政府很堅持要用國際區這個名字。大概離公司有十公里不到的距離,購物逛街,上下班都很方便。
“挺方便的。”
“吃的呢…”葉沉溪自己都覺得有些啰嗦了。
“威爾的家已經畫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可以給你看初稿。”
“挺快的嘛,兩種狀態都會有嗎?”
“對,兩種。”
葉沉溪讓楊舒畫的場景是威爾的家,威爾是主角的名字,這里也是故事開始的地方。
在葉沉溪自己寫的故事中這里會承擔兩個重要的劇情節點,第一個當然就是流程的最初,玩家會和威爾一同逃離這個地方,乃至整個小鎮,也發現了開始有人類變異的事情。
另一個是中段,威爾在外面晃蕩了一圈,發生了一些故事,也結識了一些人之后之后回到了這里,然然后會看見已經被完全摧毀的房屋。
客廳,廚房,臥室,還有他原本精心修剪維護的草坪和盆栽。
全部都成了石礫,磚頭,木屑,以及粉末。
這種場景…當然他還會再地上撿起一個相框,里面裝著一張照片。
威爾會看著照片愣了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不會再有最初災難爆發時的那種波動,他已經沉穩了很多,但依然會有些感慨,然后將照片放進自己的兜里。
這是葉沉溪想要塑造的一種沖突,回到家之后,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整個人類世界大部分都已經淪陷了,自己故鄉的小鎮原本也是危機最先爆發的小鎮。
但回家這個詞的本身含義,依然會讓你有所期待,喚醒一些美好的溫馨的記憶,或許還保持著一份期待,沒有遭受徹底的破壞呢,還有所殘留呢,可能已經有人重新聚集在這里開始了重建呢。
然后你會看到最終落魄殘敗的現實,與記憶中的美好溫馨形成對比,給玩家們帶來夾雜著沖擊的,復雜情感體驗。
兩人所說的不僅僅是威爾的家這么一棟建筑,這是指代這個小鎮,包括街景,商場內部,警察局,超市,還有威爾的房子本身,以及地下室等十數個細分場景。
這些場景中有一部分是玩家之前和之后都可以進入的,所以也需要美術完成兩份,一份是災難前,一份是災難后。
對于美術們來說,這些都是巨大的工作量。
好在青魚網絡現在的美術夠多,楊舒本身也只是負責的概念設計,更多細化工作會轉交給別人。
這是她正式進入這個工作組后完成的第一個工作,之后還需要產出其他內容,包括大都會,有森林,也有碼頭和倉庫,以奠定這個項目的美術風格和基調。
至于角色,她自己也還在構思,主角威爾應該是一個什么樣的形象。葉沉溪提出的幾點要求是,這是一個外表成熟的中年男子,在經歷一些故事之后,內心也會變得成熟和堅毅。有生命經驗的人,其實從臉上是可以看得出來了,再怎么,至少也不是白面小生,玉面郎君,風度翩翩,風流倜儻那種吧。
服飾也不會是嘻哈,大金鏈子鴨舌帽,腳穿airforce什么的。而是標準的美國大叔裝,純棉襯衫,外加牛仔褲和皮靴。
這是一個生活在美國的中美混血兒,國籍是美國人,臉上毛發旺盛,胡渣唏噓,
嗯,這個故事也會放到美國展開…
放在中國?喪尸圍城?
無政府主義,反烏托邦,城市覆滅,一片廢墟,流亡者勢力還有游蕩的強盜?
這就想太多了…
那些城市也會用實名的美國都會,回去盡量還原一些其中的標志性建筑,比如金門大橋,白宮,帝國大廈,自由女神像和五角大樓這些。
“是按我之前的需求做的吧?”
“是的啊。”
葉沉溪對于場景的需求也是,會很臟亂,但不惡心,這不是《生化危機》;建筑會殘破,但喪尸畢竟對建筑物的破壞能力是有限的,也不是所有場景都有軍隊和它們交火的痕跡,以及引爆了核彈,讓城市變為廢墟,這也不是《輻射》和《瘋狂麥克斯》,或者是《求生》;
大多數建筑本體會比較完整,一些街道上會有茂密的植物,文明的痕跡會非常明顯。
不同的場景承載了不同的故事,也會有不同的美術風格,玩家也需要新鮮感刺激,不喜歡長時間穿插在相同基調的場景中。這些各有特色的場景又需要融合成一個完整的整體。
細節非常需要打磨,這并不簡單。
“行,待會兒弄完直接發我。”葉沉溪說:“你心里應該已經有整體的想法了吧,讓你溫習的功課怎么樣了?”
葉沉溪還給楊舒列了一份電影名單,讓她好好補課,看過的也溫習一遍,作為參考,也尋找一下靈感。
包括羅梅羅的死亡三部曲《活死人之夜》、《活死人黎明》和《喪尸出籠》,也有《殺出個黎明》、《驚變28天》和《驚變28周》,以及《我是傳奇》這部讓葉沉溪認識楊舒的。
《群尸玩過界》這種就算了,太惡心了,沒打算走這種風格。
甚至允許她上班的時候看電影。
“嗯,已經看完了,心里有譜了。”
“別每次都是我來主動問你要,你自己有產出的時候要主動找到我驗收。”
這是楊舒的缺點之一,創作過程中不太喜歡被別人打擾,所以葉沉溪就只能經常自己去找她問她要東西看。否則比如畫了一周時間畫完了一幅,最后給葉沉溪看說整體都對,得全改,那得多耽誤工作。
這一點葉沉溪既操心,又無奈。
“哦,忘了,我以后注意一些,游戲名字你想好了嗎?”這姑娘也不知道是故意轉移話題還是認真的。
“想好了。”
“叫什么名字?”
“《無人幸存》。”
“啊…怎么叫這個名字?威爾最后會死嗎?”
“不要這么直白地理解…”
“什么意思啊?那你直白一點說啊。”
“幸存不一定指的是生命,也可能是人性,你怎么跟個粉絲是的,寫完了我會直接上傳到策劃文檔里的,到時候你自己去看吧。”
在撰寫《無人幸存》的故事的時候,葉沉溪的感受和《求生》完全不同,雖然前者…并沒有故事…文案相關工作也不是他親自去做的。
只是在《求生》中,他想展現給玩家們的是一個人漫游在城市廢墟之中的孤獨感,以及對生存的渴望。
《無人幸存》中,是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和欺騙,斗爭與抉擇。
如果說廢土題材作品的精髓和核心意義,就在這里了。在后啟示錄時代,生存變成一種非常珍惜的奢望,少量的資源本幸存者們爭相搶奪,他們也會抱團成立各個組織,各自為戰,不擇手段。
為了生存,我們應該如何去選擇。
文化的斷層,權利與力量的象征,宗教的意義,蕩然無存的秩序…
同時在喪尸題材中,他們又面對著共同敵人的威脅,在這種外憂內患背景下的博弈,才是葉沉溪想要去挖掘的東西。
人性很難改變,除非是時間的力量,還有遭逢大變。在經歷過那些之后,才能對自己進行修正,成為一個英雄。
這種英雄并不一定是消滅敵人,拯救全人類…葉沉溪并不想那么去做,在《逍遙游》之后,他想去塑造一個平凡普通的主角。這個17禁的游戲,或許依然會有個人英雄主義,但不會那么中二了。這是屬于成年人的故事,只是在這段經歷中去懂得一些意義,尋找自我,以及生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