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瑜君便直愣愣的跟方菡娘打了個照面。
今兒逛了小半日,方菡娘見妹妹方芝娘臉上終于有了幾分開懷,心里頭總算舒了一口氣,正笑盈盈的同妹子來茶樓要了個二樓的雅座準備休息會,誰知抬頭就見著面前正好有個千金小姐模樣的少女正好要下樓。
方菡娘見面前的少女,雖然穿著并不奢華,但眉眼氣質間,自有一股大家閨秀的氣質。她頓了頓,倒也沒覺得對方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不挪步有些失禮。
方菡娘客氣的對著柳瑜君點了點頭,便領著妹妹往樓梯邊客氣的一讓,意思是讓柳瑜君先走。
柳瑜君如夢初醒,臉上也有些燒,自己竟然這樣不合禮數的盯了旁人這么久,若是遇到那種嬌蠻不講理的,怕就是一場紛爭了。
柳瑜君臉上起了一層薄紅,解救似的忙微微向著方菡娘點了點頭作為回應,領著荷花匆匆下了樓。
然后下樓沒幾步,就見著一個甚是眼熟的大丫鬟手里頭拿著個斗篷,同自己擦肩而過,快步追上了方才樓梯上的人,笑著喊了聲:“表姑娘,外頭這般冷,一會兒出來您記得披上斗篷。”
柳瑜君聽著這一聲“表姑娘”,電光火石間想起了這個有些面熟的丫鬟是誰,卻是如遭雷擊呆在當場。
這個大丫鬟,她曾在平國公府的賞花宴上見過。
那是…平國公府老夫人身邊很是得臉的大丫鬟秋珠!
平國公府的大丫鬟嘴里的“表姑娘”…
柳瑜君想起李彤花嘴里夸得天上地下美貌無雙的那個方菡娘…
柳瑜君猛然回頭,看著已經走到了二樓的那個少女,她正側著身子,同秋珠笑吟吟的說著些什么。
荷花正有些發懵的跟著自家姑娘往外走,突然見自家姑娘像是撞見鬼一樣停了下來,臉色有些慘白的猛然回頭,盯著某處,渾身都有些顫抖…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對勁了。
荷花嚇得嚎的一聲喊了起來:“小姐你咋啦!小姐你別嚇我!小姐!”
這平地一聲雷似的喊,在把柳瑜君喊回魂的同時,也頓時招惹來了這茶樓里不少人的目光。
柳瑜君臉上頓時有些發燒,心里有點暗恨自己這次怎么就帶了這憨貨出來。
柳瑜君剛想輕聲提點一下荷花,突然發現樓上的那少女也目光盈盈的望了下來,她心快速的撲通撲通跳著,當即下了個決定。
方菡娘正想同妹妹方芝娘去訂好的雅座,就見著大堂那個有些奇怪的姑娘像是下了什么決定一樣,急匆匆又上了樓。
方菡娘一開始沒多想,轉身剛要走,就聽得那姑娘聲音有些著急的喊道:“方姑娘,請留步。”
方菡娘腳步微微頓了頓。
結合方才這姑娘的怪異表現,再加上這一聲“方姑娘”,她并不認為這姑娘喊的是別人。
方芝娘也跟著姐姐停下了腳步,便見著方才擦肩而過的那個姑娘急匆匆的上了樓。
方芝娘好奇的看著對面的一主一仆。
因為跑的有些急,這個姑娘微微有些喘,偏白的膚色上罩了一層薄紅。
她雖然微微喘著,但儀態卻沒有半分毛病,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她微微笑著朝方菡娘打了個招呼:“方姑娘。”
這次方菡娘更是確定眼前這位大家閨秀是找她的了。
方菡娘有些奇怪,但礙于禮貌,還是回了個客套的微笑:“姑娘是?”
對面的姑娘便笑著解釋順便自我介紹了下:“因著從前一直在照顧祖父的病,方姑娘怕是沒見過我——我姓柳,閨名瑜君,家父長樂侯。”
方芝娘默默的想,原來是長樂侯府的姑娘,卻沒有注意一旁的秋珠在聽到柳瑜君的名字時臉色直接變了。
方菡娘面上雖然變化不大,但心里頭卻是起了些浪。
柳瑜君,這不就是之前姬謹行護送去塞外求醫的那個姑娘嗎?!
方菡娘點了點頭,言簡意賅道:“原來是柳姑娘——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若柳姑娘不嫌棄,不如我們去雅座相談?”
柳瑜君欣然應邀。
一行人坐下后,秋珠亮了一手嫻熟的茶道,柳瑜君望著秋珠,感嘆道:“之前聽聞方姑娘在平國公府上寵愛非常,今兒一見,老夫人將身邊得力的秋珠姐姐都給方姑娘,可見傳言不虛。”
方菡娘客氣的笑了笑,倒也不跟柳瑜君兜圈子,開門見山問道:“不知柳姑娘喊住我,可有何事?”
柳瑜君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了蜷,面上仍是笑的非常和煦:“并沒有什么事。只是早就聽聞方姑娘之名,早有相交之意,今日得以一見,便想同方姑娘認識一下罷了。”柳瑜君很是誠懇,端起茶,“瑜君以茶待酒,敬方姑娘一杯。”
方菡娘微微一笑,倒也沒說別的,很是干脆的也端起茶,抬了抬手示意了下,微微抿了口,便放下了。
柳瑜君望向一旁乖巧坐著的方芝娘:“這位是…”
方菡娘介紹道:“這是舍妹,閨名芝娘。”
柳瑜君便又端起茶,贊道:“方姑娘姐妹二人俱是一樣的天人之貌。”
方芝娘靦腆的笑了笑,卻也不怯場,端起茶杯,還了柳瑜君的禮,輕輕喊了聲:“柳姐姐好。”
寒暄過后,一時間,屋子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方菡娘卻是不怎么相信柳瑜君喊住她只是為了同她認識一番。
畢竟…她的身份那么特殊。前些時候,姬謹行還為了眼前這個姑娘,將自己給扔在了京城里頭。
方菡娘微微垂首,眼神淡淡的看著跟前茶杯上的紋路。
果然,沒有過多久,柳瑜君輕柔溫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說起來,還沒有恭喜方姑娘即將同姐夫喜結連理…”
方菡娘微微一哂,果不其然,來了。
方芝娘一聽姐夫二字,倒是有些云里霧里的望向柳瑜君,有些迷茫,這個柳姐姐,看上去年齡比自家姐姐還要大些,怎么還喊謹王殿下姐夫呢?
方菡娘倒是注意到了自家妹妹疑惑的眼神,她心下冷冷一笑,也就是好在自家妹妹是個知禮的,不會將這種“你明明比我姐大,怎么也喊我姐夫為姐夫呢”話問出口,不然她倒要看看這個柳瑜君要怎么回!
方家姐妹倆都沒有說什么,柳瑜君倒是露出了有些抱歉的神色:“怕是方姑娘不知道吧?謹王殿下跟家姐打小就定了親,只是家姐沒有福氣,未等成禮就去了…”
方菡娘簡直要冷笑出聲了。
原來這柳瑜君,打的是這么個主意!
饒是方芝娘年齡再小,也從柳瑜君這看上去和和氣氣溫溫柔柔的話里,聽出了不對勁。
方芝娘微微蹙起了秀氣的眉毛。
秋珠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方要上前一步,便見她們家表姑娘微微抬起了手,止住了秋珠的動作。
方菡娘正眼看著柳瑜君,笑容甜美——她本就是最好的年紀,又有如花般的好樣貌,這一笑,頗讓人有幾分百花齊放的驚艷感。
就連柳瑜君,看著方菡娘這人比花嬌的模樣,放在膝上的手指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裙擺。
方菡娘聲音清泠泠的,同柳瑜君認真道:“我倒覺得,柳姑娘這一聲姐夫不妥。”
“哦?”柳瑜君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樣,心里卻有幾分快意。
來啊,惱羞成怒責罵我啊,你不知道姐夫有多看重我們家,傳到姐夫耳里頭只會讓姐夫厭倦了你!
方菡娘哪里看不出柳瑜君這副眼里寫滿了興奮的小算盤!
她冷笑一聲,她跟姬謹行也算是經歷了這么多的事了。姬謹行若因為這個而怪了她,那這親,不結也罷!
方菡娘冷靜的看著柳瑜君:“如柳姑娘所言,柳姑娘的姐姐只是打小跟謹王殿下訂了親而已,三書六禮走完了那?柳姑娘的姐姐名字記入玉碟了嗎?”
方菡娘連問了兩個問題,每問一個,柳瑜君的臉色便白了一分!
方菡娘瞅著柳瑜君的臉色,笑的淡淡的。
小樣,就這等功力,還跑來我面前惹事?
柳瑜君白著臉微微咬了咬唇,方要說什么,方菡娘也懶得等她說完,只是瞄她一眼,輕描淡寫道:“柳姑娘,天家可是最嚴謹的地方,沒有上玉碟,可不算是天家的親戚…謹言慎行!”
柳瑜君眼一下子瞪大了。
這方菡娘,竟然,竟然反過頭來教訓她!
然而,偏生方菡娘說的半點毛病都找不出來,柳瑜君嘴唇都快要破了,也找不出半處可以反駁的地方。
荷花瞅著自家小姐都快咬破嘴唇了,有些心疼道:“小姐,喝口茶吧…”
柳瑜君看了荷花一眼,突然福至心靈,淺笑了下,淡淡囑咐道:“荷花,倒茶。”
這句吩咐出來,不僅秋珠,連年紀尚小的方芝娘都瞪大了眼睛!
菡,既荷花,這跟方菡娘的名諱,是有沖撞的。
荷花這個丫鬟名字普遍的很,哪個府上沒有一個半個叫荷花的?
然而但凡守點禮的人家,都不會在方菡娘面前故意這么喚自己的丫鬟!
柳瑜君盼著看方菡娘失態的模樣,只是沒想到,方菡娘根本沒生氣,只是看著望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笑的淺淺淡淡的:“柳姑娘,這等伎倆,我早就看膩了,換個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