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國公老夫人失望的眼神,安如意哪里注意的到。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那個被平國公老夫人護在身后的方菡娘。
因著長輩在場,方菡娘并不想同安如意起爭端。一個不惜下跪求人哪怕是給人作妾也要攀扯著男人的姑娘,這樣算是全她最后的一點顏面。
然而方菡娘給安如意留臉面,安如意未必要這份面子。
安如意像是看著血海深仇的仇人那般瞪著方菡娘,眼神已經有些錯亂了,她的聲音又尖又利:“是你這個賤人對不對?!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對不對?!”
屋子里的人臉色一下子都變了!
淮水伯跟淮水伯夫人是有些驚惶,而平國公同老夫人,則是實打實的怒極勃然!
你一個來做客的小姑娘家,指著主人家,罵人家是賤人?!
這哪里是想結親,分明是想結仇!
老夫人臉色氣得有些發青,方菡娘哪里顧得上一個精神看上去有些失常的瘋子,忙扶住老夫人的胳膊,不容置喙道:“綠鶯姐姐,去倒杯熱茶。”
綠鶯沉著臉領命去了。
方菡娘幫平國公老夫人順著氣,老夫人慢慢緩過神,拍了拍方菡娘扶著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繼而,眼神有些復雜的看著安如意。
安如意原本就因落水發了熱,昨兒又演了一遭撞墻,今天還吐了血,可以說是身體憔悴到了極點。即便如此,安如意望向方菡娘的眼神,依舊是惡狠狠的,帶著股老夫人看了都有些心驚的恨意。
到底什么時候,安如意對她的菡兒有了這么大的怨念跟惡意?
她竟沒察覺到!
怪不得菡兒遠了安如意!
平國公老夫人心下一沉,臉上神情也有些凝重:“安姑娘,我們這廟小,容不得你這尊大佛,等你身子再好一些,你就回府養傷去吧,以后不要再來了。”
安如意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有些駭然又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平國公老夫人。
老夫人,喊她安姑娘,還讓她不要再來了!?
淮水伯夫人急了,聲調一下子拔高了:“老夫人,我們家女兒可是在你們府上受的這番罪!”
平國公老夫人眼神冷冷的,淡淡的,她有些平和的望向淮水伯夫人,聲音不徐不疾:“淮水伯夫人說的沒錯。既然安姑娘是在我們府上受了這番罪,我們作為主家,哪怕客人再怎么不省心,我們也要負責。淮水伯夫人放心,我們平國公府雖然沒什么家底,但是出銀子出藥材治好貴府小姐的病,還是能辦到的!”
平國公老夫人說的和藹可親極了,可是話里頭夾雜著的釘子,卻是誰都能聽得出來。
平國公非常欣慰的看著他的老母親。
他是知道的,母親上了年齡后,最喜歡那些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也最是心軟。
方才他還在怕呢,這安家人,萬一到時候一哭一求的,把他娘的一顆慈心給哭軟了,到時候再應了安家這樁親事,那可就麻煩了。
眼下見著他娘果決剛毅的氣勢尚在,他就放心了。
淮水伯一聽,平國公老夫人竟然都放出這般看似和軟實際決絕的話了,慌得要死,哪里還顧得上女兒跟妻子鬧著要同平國公府結親的事!
他的妹妹本來就是平國公府的二夫人,盡管不算主系,但至少眼下幾十年內,他作為安二夫人的嫡親哥哥,是平國公府名正言順的親戚,完全可以靠著平國公府這棵大樹乘涼。
哪里像現在,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鬧得要斷交了!
淮水伯忙賠著笑臉,顧不上什么臉面,拉著平國公的衣袖,告饒道:“阮兄,阮兄!”
平國公不著痕跡的從淮水伯手里頭抽出自己的衣袖,板著臉,對淮水伯道:“伯爺,自重!”
這種疏離又不客氣的語氣,讓淮水伯整個人像是泡在了苦藥里頭。
“咱們,咱們好歹是親戚啊…”淮水伯有些急了,又不好再苦苦上前糾纏,愁苦道。
親戚?
呵,要不是親戚,早就把你們打出去了。
平國公面無表情的想。
在這時,安如意似是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她抱著頭尖叫道:“不,我不走——我要在平國公府!我是你們阮府的人!”
竟然喊出了這等不知羞恥的話…饒是淮水伯,都有些沒臉,恨不得立馬堵了自己閨女的嘴。
方菡娘扶著老夫人往后走了走。
安如意眼下明顯有些不太正常了,昨兒她能做出以頭觸墻,以死相逼的事來,今兒指不定會做出什么沒有理智的事。
老夫人年紀大了,可經不起安如意這一驚一乍的折騰。
好在方菡娘扶著老夫人退得早,沒幾息功夫,安如意竟是掙扎著推開她娘,想要朝平國公老夫人撲去。
不管她是想下跪求饒或者是行兇,方菡娘都不會讓安如意這種人再碰到老夫人的一絲衣角。
“攔住她!別讓她擾了外祖母!”
方菡娘厲聲道。
幾個芙蕖堂的丫鬟忙上前,這個擋住老夫人跟表姑娘,那個上前按住安如意的胳膊,那個上前擋住安如意的腳——淮水伯夫人被推開了,在一旁急的都直跺腳,她倒是想上前,但卻有機警的丫鬟攔住了她:“淮水伯夫人,請先等一下,安姑娘情緒有些不太穩定…”
屋子里頭一陣亂哄哄的,因著丫鬟們到底不敢去堵一個千金小姐的嘴,安如意那邊掙扎邊尖利的叫聲還在屋子里響徹:“放開我!我要留在平國公府!我要去求老夫人!…我不要走!”
正鬧著,外頭有丫鬟攔不住人,一個人影硬是闖了進來。
小丫鬟跟在那人影后頭就跪下了,絲毫不敢抬頭。
那人卻是毫不在意的,她頭發有些散亂,目光卻是有些不太對勁了,她聲音中帶了絲絕望,帶了絲癲狂,看著安如意:“哈?我聽見,你在這兒鬧著要留在平國公府?”
安如意掙扎一下子停了下來,同淮水伯一起,都目露狂喜的看著那來人。
一個喊“姑母!”
一個喊“妹妹!”
不是安二夫人又是誰。
平國公微微一愣,倒是感覺到了一絲棘手。
怎么二弟妹摻和進來了。
他正準備暗暗讓人把二弟喊來時,卻見安二夫人嘴角勾起一絲詭異又瘋狂的笑,她轉身竟然就給平國公老夫人直勾勾的跪下了!
大冷的天,縱使屋子里燒著銀霜炭,但那地板總還是有些冷冰冰的。
安二夫人就那般不帶一絲遲疑的直接膝蓋磕在那地板上似得。
平國公老夫人眉頭也皺起來了。
她這個二兒媳,這是要為娘家求情了?
“你…”平國公老夫人沒說完,就被安二夫人打斷了。
“娘!”安二夫人急切的叫著。
這可以算是很無禮的行為了。
平國公老夫人卻沒有生氣,她覺得安二夫人有些反常,不由得皺了眉看安二夫人。
安二夫人情緒有些瘋狂的高昂,指著安如意:“我聽見了,娘!她說想留在平國公府!”
平國公老夫人心里頭一跳,覺得安二夫人還是有些不太對勁,便沒有說話。
安二夫人有些急切的,回過頭去看著安如意:“你愿意留在平國公府,無論怎樣,對吧?!”
安如意縱然覺得姑母有些奇怪,但她覺得,姑母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眼下都為了自己跪求老夫人了,還能不為了她好嗎?
安如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對!姑母說的沒錯!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她愿意,哪怕是作妾!
只要讓她留在平國公府,留在阮楚宵身邊!
她相信,阮楚宵只要同她好好相處過,就一定會愛上她,到時候她本就是伯府小姐,再扶正了,還不是簡單的事嗎?!
安二夫人眼神中的歡喜,已經有些癲狂了。
她急切的喊著平國公老夫人:“娘,你聽見了嗎?!安如意她是自愿的,她愿意留在平國公府,你就發發善心,同意了吧!——”
平國公老夫人沉下臉來,正想呵斥她胡鬧,卻又見安二夫人重重的磕了好幾個頭,聲音因著太過急切,都有些沙啞了:“娘,求你了,兒媳這么多年了,哪里求過您,您就應了把,讓安如意留下來,嫁給白兒吧!”
淮水伯府的,不管是淮水伯,還是淮水伯夫人,還是安如意,正沉浸在安二夫人完全豁出去在那求平國公老夫人,說不定真能成功的美好愿景里,突就聽得安二夫人話里頭那兩個字——
“白兒”?!
等下,安如意要嫁的人,是阮楚宵啊!
“姑母,我不要嫁表弟,我要嫁的是三表哥——”安如意驚惶的喊了出來。
“你閉嘴!”安二夫人卻是惡狠狠的回過頭來,眼神像狼一般狠狠的瞪了一眼安如意,那般兇辣狠毒的目光,竟然生生的駭的安如意打了個寒顫,一時間竟是呆滯當場!
平國公老夫人也是有些混亂。
這都什么跟什么。
老夫人揉著額心,有些煩悶道:“月兒,你到底在說什么?”
安二夫人抬起磕的有些紅腫的頭,她目光有些癲狂的看著平國公老夫人:“娘,她是自愿的!你就答應了,讓她嫁進來,給白兒沖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