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王妃神色在最初的驚駭過后,已是迅速的回過了神。
福安郡主這次不用忠勇王妃提醒,也知道自己方才失了言。
她耳中似有戰鼓作響,咚咚咚咚的,臉色極為難看,她垂下頭,不讓自己臉上那來不及藏起來的種種神情現于人前。
福安郡主心里頭飛快的高速運轉著。
那珠子是假的,她再清楚不過。
不過是一顆涂了珍珠粉的夜明珠,怎么就貨真價實了呢?!
福安郡主腦子里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是這珍珠粉,連宮中的鑒寶高手許女官也瞞過了?!
不會吧…
這念頭一起,福安郡主腦子里紛紛雜雜的,耳邊又一直轟鳴作響,她臉色極為難看,差點把這句質問脫口而出:
你堂堂宮中女官,連珍珠粉都看不出來嗎?!
忠勇王妃想的要比福安郡主深一些。
畢竟許女官那鑒詞,實在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說的頭頭是道的,倒不像是被區區的珍珠粉給蒙蔽了…
倒更像是,方菡娘的那顆珠子,本就是真的…
這念頭一出,忠勇王妃的臉色本就蒼白煞人,這又白了一層,簡直比外頭漫天飄飛的大雪也好不了哪里去。
忠勇王妃知道這念頭比許女官被珍珠粉給蒙蔽的那個答案更是瘋狂些,然而她仍然忍不住去想。
要是方菡娘頭頂那顆珠子,本來就是真的…
那方菡娘怪不得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并非她不知道頭上珠子被調了包,而是在知道調包的情況下,已經有了足夠應付任何情況的對策!——那自然是,她手上還有一顆貨真價實的南海天珠!
忠勇王妃渾身都顫抖起來。
她忍不住望向對面站著的少女。
少女挺直著身板屹立在人群中,像一座秀麗的山峰,不屈不撓般,又有著山一般的意志。
方菡娘察覺到忠勇王妃的視線,抬眼正好同忠勇王妃那略帶驚恐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方菡娘微微笑了起來。
忠勇王妃視線里頭的憎惡,恐懼,絕望…她都感覺到了。
方菡娘又把視線移到福安郡主身上。
這個一向囂張跋扈的女孩子,眼下似是終于知道了什么叫挫折。
她雖然低垂著臉,但側面看來,那咬牙切齒的神情,依舊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方菡娘卻不會同情這一對母女倆。
這一切,都是她們自作自受罷了。
皇后娘娘欣賞夠了底下人的百態表情之后,慢悠悠的宣布:“既然許女官說方姑娘頭頂上這顆南海天珠是真的,那它應該就是真的了,你們還有什么意見嗎?”
雖然許女官說的是分,但皇宮里頭的人說話的模式就是這樣,誰還不知道誰?皇后這般公開表態,對這顆南海天珠算是蓋棺認了真。
下頭的女眷們這時候要是還不識趣,也就不用當什么誥命了。她們紛紛說著吉祥話,好似方菡娘這顆南海天珠是真的,這是一件多么祥瑞的事。
皇后也不在意,只是眼神落到了一直微微抖著身子,一言不發的忠勇王妃身上。
“王妃,你意下如何?”皇后卻是不想放過忠勇王妃,直接點了名。
開玩笑,好好的一場宴會,被她們母女倆搞成這樣,污蔑的還是跟她兒子同一條戰線的小十一的心上人,皇后縱然是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了什么都不說。
忠勇王妃渾身微微一顫,臉色極為難看的抬起了頭,她強擠出幾分笑意,只是那笑,落在別人眼里,卻是比哭還難看:“既然許女官這般說,想來這珠子確實是真的了。”
這話一出,基本就等于是認輸了。
皇后滿意的微微點頭,又看向一旁的福安郡主。
這一看,便是在心里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福安還是年齡太小,根本藏不住心思,看看那雙眼睛,跟刀子似的剮著方菡娘那邊,竟是一副把方菡娘這個苦主都恨上了的模樣。
皇后心里嘆道,福安終究是歪的不能再歪了。
心里這般嘆著,皇后口中仍是點了福安郡主的名字:“福安,你說呢?”
福安臉色又紅又白的抬起頭,微微咬著下唇,看向皇后,眼睛卻頗為無神。
忠勇王妃在這件事上已是心如死灰,眼見著女兒似是還不死心,她心中大慌,竟是都不顧隱藏了,直接拉了拉福安郡主的衣袖,低聲喝道:“福安,娘娘問你話呢!”
福安郡主這才仿佛回過神來般,一雙眸子有了些驚醒的模樣。
然而驚醒過后,福安郡主立馬又垂下了臉,聲音艱澀道:“既然這樣,想來,是臣女看走了眼,那顆南海天珠就是真的了。”
“好,”皇后點了點頭,淡淡道,“既然王妃跟郡主兩人已經認了,那之前說的話,不要忘了。”
之前說的話,自然是指鑒定前,方菡娘曾經說過的,她會對假珠子負起責任,若是真的珠子,福安郡主這邊也應該負起污蔑人的責任來。
福安郡主臉色立刻就紅了。
倒不是羞的,而是怒的。
說到這一茬,福安郡主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方菡娘那個小賤人,果然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所以她打從一開始,就在做戲!
那個小賤人先是用語句挑動她的情緒,讓她憤怒,失去理智,一直在真假問題上咬著她不放,再來就是以退為進,用言語排揎的福安郡主認了所謂的污蔑懲處,同意了找人來鑒定!
福安郡主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打從一開始,她就掉入了方菡娘的陷阱里頭!
福安郡主都快氣死了。
果然那個小賤人早就知道了她從忠勇王府帶走的那顆南海天珠是假的!但她不知道從走了哪里的門路,竟然又活生生的變出了第二顆真的南海天珠,就在這里等著她鉆進套子里去呢!
福安郡主喘氣都有些粗重了。
“福安?”皇后見福安郡主模樣不太對,又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樣,生怕再在宴席上出了什么事,不得不出聲提醒。
福安郡主恍然驚醒,背后一身冷汗。
她垂首福禮:“是,臣女但聽娘娘處置。”
她說處置說的光明磊落,但她卻是想過來了,不過丟人罷了,她乃郡主之尊,她即便是污蔑別人,皇后也不會太過如何懲處。
還不如乖乖認了!
的確。
皇后也在苦惱這個。
雖然福安郡主跟忠勇王妃母女倆搞出來的這個陣勢不小,但細細想來,表面上看去似乎也沒什么大錯,沒造成什么特別惡劣的影響,皇后再怎么想狠狠的罰一罰這母女倆,也頗有些師出無名的感覺。
這事往重里說,也就是忠勇王府這一對母女倆鬧出來個不雅的笑話,頂多讓京城上下的百姓茶余飯后多了份談資;往輕里說,這事也不過是兩個小姑娘之間的口角,因著其中一方身份不一般,才把這事給鬧大了出來。
皇后想了想,在心里斟酌了下,覺得這事若是鬧大,似是對方菡娘也沒什么實實在在的好處。
在皇后剛要責令福安郡主對方菡娘當眾道歉之時,一個清冽的聲音響了起來。
“啟稟母后,兒臣有事上奏。”
皇后愣了愣,這才看見,一直一言不發的十一王爺姬謹行,從王爺那邊的席位里長腿邁出,站在了場中央,拱手而立。
在方才鑒定時,皇后為了不影響許女官的鑒定,已是揮退了那些樂姬舞姬,眼下場中間空蕩蕩的,只有姬謹行一人。
然而姬謹行的風姿又太過出眾。
縱然場中只有他一人,卻仍讓人覺得,他的氣勢足夠撐起整個場面。
這一來,不少未出閣的小姑娘,悄悄的就紅透了臉。
就有王爺同太子在那笑著嘆氣:“十一弟這一上去,在場的小姑娘都往他身上望了,哪里還看兒子們半眼。”
旁邊也有王爺笑道:“是啊,反正十一弟還未成親,倒不如順便給十一弟把王妃選出來算了。”
太子哈哈一笑。
皇后看著姬謹行,自是知道這個兒子是向來靠譜的,她笑著點了點頭:“十一你有什么話要說?還弄得這般正式。”
姬謹行臉色平靜,沒什么表情,不過他向來就是這副模樣,皇后也習慣了,倒不覺得他是在故意慢待自己。
這位爺,在皇上面前也是這副模樣呢。
皇后是見過姬謹行同皇帝相處的,有時候見姬謹行三言兩語還經常把皇帝氣得倒仰,心里頭初初還為姬謹行揪一把心,后來見得多了,自是明白這對父子的相處模式,倒也見怪不怪了。
姬謹行在回皇后話之前,看了一眼方菡娘。
那一眼里透露出來的東西太多,方菡娘忍不住臉紅心跳。
姬謹行是在跟方菡娘承諾,他來替她出氣!
其實方菡娘是明白的,說是“懲處”,皇家怎么會為了她一個平民,因著這種事,對郡主真進行什么樣的處罰。
不過是爭口氣罷了。
然而姬謹行站出來了,方菡娘知道,他總是有法子的。
姬謹行的聲音清凌凌的,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方姑娘的這顆南海天珠,是兒臣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