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國公老夫人心中嘆道,玉靜公主畢竟是皇室中人,身上那股子傲氣是壓不住的。
她只得道:“公主言重。老身自會告訴菡娘。”
玉靜公主這才勉強滿意了,起身告辭離去。
安平翁主也跟著送客去了。
平國公老夫人放松似的往椅子后頭一趟,苦笑著搖了搖頭,對綠鶯道:“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個兩個的,都突然跑上門來…”
她又想起東都侯夫人上門的用意竟然是想讓方菡娘做妾,忍不住又帶了幾分生氣道:“那什么勞什子侯夫人,還想讓我的囡囡去給她兒子做妾?也不看看他兒子配不配!…我都舍不得讓囡囡去給謹王做妾,那個什么東都侯世子,又是哪根蔥!”
綠鶯知道平國公老夫人心里頭窩著火,只好溫言相勸,勸了好半晌才讓老夫人心情平復下來。
然而待老夫人午睡起來沒多久,外頭又有人來傳,安如意求見。
平國公老夫人今天見了兩撥客人,已是很累了,即便是剛休息起來,精神也是難免有所不濟。
她想了想,還是擺了擺手:“同意兒說,就說我今日很累了,暫時沒法見客…綠鶯,你去庫房找匹上個月宮里頭賞下來的新料子給意兒拿過去。”
綠鶯屈膝去了。
安如意在待客室里候著,本來在等領自己進去的婆子,但等來的卻是綠鶯跟一個抱著一匹布料的小丫頭。
安如意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然而在她迎上去時,卻已是滿臉笑盈盈的模樣:“綠鶯姐姐?怎么勞煩你親自過來了?…這幾日因著家中有事未能過來,不知老夫人身體還好?”
綠鶯笑道:“勞煩安姑娘惦念了。老夫人身體尚可,只是今日上午時見了兩撥客人,精神有些不濟,還在休息…老夫人一聽姑娘過來,也是感念安姑娘對老夫人的一片孝心,特特讓奴婢拿了宮中新賞賜下來的時興布料,讓姑娘拿回去做幾件衣裳。”
安如意臉上露出擔憂的模樣:“既然老夫人精神不濟,那合該好好休息…”
一番對答后,綠鶯回去了。
安如意身邊的小丫鬟抱著方才綠鶯帶來的那匹布料,有些怯生生的:“姑娘,外頭還下著雪,一會兒是不是得把這布料放到馬車里頭去。”
安如意滿臉陰戾的看了那小丫鬟一眼。
嚇得小丫鬟頭縮了起來,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安如意轉身,臉色沉沉的回了自己的馬車。
上了馬車后,那小丫鬟哆哆嗦嗦的抱著那布料站在馬車前,也不知道如何處置那布料。
眼下還在平國公府門前,安如意自然不能說什么。
她低著聲音:“抱上來!”
小丫鬟如釋重負,將那匹布料抱上了車廂。
安如意放下車簾,車廂里頭只有她同那小丫鬟,以及方才平國公老夫人賞賜給她的那匹布料。
小丫鬟噤若寒蟬,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安如意定定的看了那匹布料半晌,突然飛起一腳,將那布料重重的踢了一下。
那小丫鬟嚇得差點跳起來,驚魂未定的縮在角落里,膽顫的看著突然發脾氣的小姐。
安如意踢了那布料一腳后,似是心情好了很多。
她理了理裙擺,重新坐下,神態有些松散,漫不經心道:“這匹布料,賞你了。”
“啊?”小丫鬟有些呆愣。
安如意轉了眼神看向那個小丫鬟,有些嘲諷的勾起嘴角,道:“怎么,你也看不上這一匹布料?”
“不是,不是…”小丫鬟著急的辯了一句,這才反應過來,忙給安如意磕頭謝恩。
這匹宮緞,絕對是世面上數一數二的布料了,雖然上頭有個腳印,是方才安如意踢那一腳留下的,但這對于小丫鬟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主子賞賜給她這么一匹布料,顯然是極有面子的一件事。
安如意臉色突然又變了:“瞧你這德行,不過一匹布料就感恩戴德成這模樣!”
說著,安如意猶不解恨,又隨手將馬車內小幾上的茶杯往小丫鬟身上砸去。
可憐小丫鬟根本不敢動,硬生生的挨了這一下。
好在茶杯里頭的茶水是安如意來時她給倒的,眼下剛上馬車,里頭的茶水還未換,并不熱,挨了這一下,不過是身上濕了一大片而已。
小丫鬟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惱了安如意,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跪在馬車地板上,不住的給安如意磕頭。
安如意見這小丫鬟這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罵了幾句后,再也不愿意理那小丫鬟了。
孔氏被關進牢里的第三天,阮二老爺這才敢疏通了牢里的關節,喬裝打扮成普通富戶老爺的模樣,進了牢里。
孔氏這三天來在牢里頭其實過得還算不差,比起別的犯人,最起碼她自己單獨關在一間,飯食雖然冰冷又簡陋,但好歹還算能果腹。
雖然沒有水可以洗漱,牢里頭也陰冷的厲害,但孔氏被關進來時身上穿著厚厚的襖衫,多少也能抵御些嚴寒。
阮二老爺摸到孔氏牢房前時,孔氏正蓬頭垢面的,目光呆滯的坐在角落里的一垛有些潮濕的稻草上發呆。
盡管阮二老爺深恨孔氏給平國公府帶來那么大的麻煩,不僅僅是他那一房,連別房的侄女,甚至于寄住在府上的外甥女都受到了影響…但當阮二老爺看見孔氏這般邋遢可憐時,心中還是升起了一絲惻隱之心。
好在孔氏這個牢房算是偏僻的角落,阮二老爺輕輕拍了拍牢門,低聲喊道:“孔氏。”
孔氏像是聽到什么救命般的聲音,猛的抬起了頭。
孔氏這一抬頭,正好同阮二老爺打了個照面,那副憔悴的模樣嚇得阮二老爺差點往后退了一步。
阮二老爺定了定神。
看見阮二老爺,孔氏這才意識到不是自己聽差了,而是切切實實的阮二老爺來看她了。
孔氏的淚水說來就來,她猛的向前撲,又膝行幾步,抓住牢門,也不敢太大聲了,哭道:“老爺,您總算來了!”
阮二老爺本來一肚子想要責罵的話,見狀也罵不出口了。
這孔氏看上去已經很是可憐了。
“你,你這到底怎么回事…”阮二老爺皺著眉頭,聲音卻忍不住放緩了些。
孔氏扒拉著牢房門,指甲里頭已經滿是黑黑的污垢,她的頭發看上去也油膩膩的,兩個眼窩深陷,猛的一看像是見著了鬼一般。
孔氏卻是有些不自知眼下她的模樣,她還在那抽泣:“老爺,我被關在這兒三天了…你快帶我出去吧…”
她伸手去夠阮二老爺的衣袍,阮二老爺卻下意識的避開了她那是臟污的手。
孔氏有些錯愕的看著阮二老爺:“老爺,您,您這是在嫌棄我嗎…”
孔氏眼淚掉的更厲害了,她卻不敢太大聲,怕哭聲太大又引來獄卒的呵斥與侮辱。
她在府衙暈倒了,醒來就發現被關進了牢里。起初孔氏是不敢相信的,但后來她大聲哭鬧,卻被獄卒狠狠的辱罵了一番,并把她的飯菜給直接倒在了地上,那時候孔氏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她被關進牢里了…
頭一天,孔氏還很有骨氣的不吃牢里頭的東西。
第二天時,孔氏就有些扛不住了。
到了第三天,還沒到分飯的時候,孔氏已經扒拉著牢門眼巴巴的等著獄卒送飯過來了。
其實饑餓也還好,主要還是太陰冷了。
白天使勁裹著棉襖也就過去了,到了夜里,地上本來就冰涼,她只能躲到那堆稻草上。然而那垛稻草不但陰冷,還散發腐臭的味道。后頭獄卒辱罵她時,更是說那堆稻草就是個屎尿坑,她這個天天睡在屎尿坑上的人就不要再那裝清高了…
孔氏一想起牢里的黑暗生活,眼淚就像是不要錢般,嘩嘩的往下掉。
她也不怪阮二老爺嫌棄她了。孔氏可憐巴巴的抓著牢門:“老爺,我,我都是為了華兒啊…我怕那些個乞丐去扒華兒的壽衣,這才把乞丐趕了出去…天這么冷,他們被凍死是他們活該…誰知道那個京兆尹就把這事怪在了我頭上…老爺,求求你了,看在我跟了你這么多年的份上,快把我救出去吧。”
阮二老爺微微蹙著眉,他有些責怪道:“你讓那些義莊的差人多注意些就是了,干嘛還要把人趕出去!眼下他們把這樁事算到了整個平國公女眷的頭上,你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嗎!”
孔氏有些絕望的抓緊了欄桿:“…老爺,你,你的意思是要任我在這牢里頭自生自滅嗎?我,我也是為了華兒啊…”
一提到華兒,阮二老爺又是難過又是生氣。
他那苦命的華兒,怎么會有這么一個不省心的娘!
“若不是因為華兒,”阮二老爺冷冷道,“我今日根本不會來看你!”
孔氏聽阮二老爺這話音,似是還有幾分余地,她又燃起一絲希望:“老爺…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絕情的人…”她頓了頓,看著阮二老爺那毫無波動的臉,又有些沒有把握了。
她突然想起,阮二老爺心里頭只有他的那個嫡子跟正妻。就算是那個惡毒的正妻把她的華兒給殺了,阮二老爺這個當爹的都沒有去替死去的兒子報仇!
突然,孔氏眼里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她小聲道:“老爺,你要是不把我救出去,下次堂審的時候我就去告安月,告她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