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淮聽得氣不打一處來:“怎么著,你還挺遺憾啊?你知不知道把你家里人都給急壞了啊!多大個人了,心里連這點數都沒有?”
鄭春陽見方明淮跟個小老頭似的一本正經的教育他,連忙道:“哎哎,我這不知道自己錯了在這老老實實跪著么?你就別說我了。”
方明淮才懶得管他,起身拍了拍衣袍下面沾著的塵土,居高臨下的睨了他一眼:“你就跪在這好好反省下吧,我要回家了。”
鄭春陽“哎”了一聲,連忙挽留,“兄弟別啊,哥哥我還有點事找你幫忙呢。”
方明淮疑惑的看著他。
鄭春陽左右看了下,四下沒人。雖然廊下院門邊都有下人路過,但離這邊院中心都有不小的一段距離,想來也聽不見。
鄭春陽這才放心的壓低了聲音:“子倩被我爹派人送回她家了,我擔心她回家會被罵,我去幫我打聽打聽…”鄭春陽給方明淮扔了個“你懂的”眼神。
這種時候心里還惦記著人家姑娘,鄭春陽你也是可以的!方明淮面無表情的轉身要走。
“哎哎哎,兄弟,兄弟,明淮兄弟,你聽我說啊!”鄭春陽情急之下差點起身追過來,他也顧不上壓低聲音了,“她一個姑娘家,心性又高,我怕她受了家人責罵想不開…這次她冒險出來也是為了求謹公子去放她家里人一馬…你…”
“你給我閉嘴!”
鄭校尉一臉惱怒的從屋里邁步出來,看著鄭春陽氣不打一處來:“我看你讀書真是讀傻了!這次尤家牽扯的事是小事嗎?!即便那尤子倩在謹公子面前再得臉,她憑什么認為她求求謹公子謹公子就會放過她?!她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你也跟著瞎鬧!”
鄭春陽張了張嘴,又閉緊了嘴巴,臉上的神情卻依舊犟得很。
鄭校尉簡直要被大兒子給氣瘋了,但好歹方明淮在場,他維持著最后的理智,同方明淮客氣道:“…小公子,勞煩你家里費心了。改日我帶著這臭小子去你家道謝去。”
方明淮連道不必,非常知趣的告辭了。
他剛走出不遠,就聽到了身后鄭春陽被揍的鬼哭狼嚎的聲音。
方明淮腳步頓也未頓,心中大叫,打得好。
鄭春陽就合該被好好收拾一頓!
到了家,方明淮把鄭春陽尤子倩都被找到了這事前后因果都跟焦氏方長庚說了。
焦氏雙手合十念了個佛,連連道:“哎呀,可算找到了,我這心啊,總算能放下來了。想來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方長庚嘆道:“夫人就是心善。”
焦氏笑道:“當不起夫君這聲夸。我是在想,子倩向來心高氣傲,這次竟然肯為了家里人去求別人,希望姨姥姥她們念及子倩這一份孝心,不要太責備她這次的魯莽。”
方長庚連連點頭。
回了自個院子,方明淮簡單的把事情跟兩個姐姐說了下,末了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感慨一句:“女人可真是紅顏禍水啊。”
方菡娘方芝娘失笑。
誰曾想,第二日,尤府那邊傳來了消息。
尤老夫人去世了。
知道這消息時,焦氏正在同方長庚用早飯。
聽得尤府傳話的下人說了這事,焦氏手里的筷子下一子掉到了桌子上。
那下人是個干練的婆子,焦氏認得她,她是尤老夫人跟前一個很得用的婆子,姓郭。
“前幾日過生日時還好的很,怎么就…”焦氏失聲道,滿臉不可置信之色。
郭婆子一身素色,頭上插著一朵小白花,滿臉戚戚:“焦奶奶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瞞您。前些日子,我們大爺二爺被官府抓走,當時我們老夫人就有點扛不住了,暈了過去,大夫說是中了風,好在搶救及時,算是救了回來,大夫當時說要好好養著,情緒不能太過激動。誰曾想,前天我們家大小姐竟然私自出了門,同外男在外面過了一夜,昨天被人送回來后,我們老夫人就氣得又發病了,請了大夫,大夫卻說回天乏術,讓我們準備后事…今兒還沒天明的時候,老夫人就…就去了…”郭婆子哽咽著不能說話。
焦氏驚呆了。
方長庚有些擔心焦氏的身體,連忙道:“夫人,你現在懷著身子,可不能哀毀過度。”
郭婆子雖然覺得焦氏應該痛哭流涕才符合對老夫人的敬重,但焦氏畢竟還有身子,擦了擦淚,郭婆子連忙道:“對對,方老爺說的對,焦奶奶也要注意自己身子。我知道老夫人去了您也很傷心,但逝者已矣,千萬不要太難過傷了您肚子里的孩子。”
仿佛被提醒般,焦氏回過神,從袖子里抽出帕子,按著眼角,一副哀泣的模樣:“郭嬤嬤說的是…不知尤老夫人什么時候發喪?”
說到正事了,郭婆子微微挺直了腰板:“尤老夫人生前德高望重,必要停靈七日才能發喪…”她看了一眼焦氏,哀哀嘆著,“只是眼下天氣炎熱,停靈七日必要用不少冰塊,府里原本就被抄了家…”
焦氏是人精,哪里聽不明白郭婆子話里的意思?她連忙道:“嬤嬤不必憂心,尤老夫人是我姨姥姥,正兒八經的長輩,她去了我作為小輩自然是要敬一份孝心。”
說著,她給高婆子使了個顏色:“嬤嬤,去,開我私房錢那個匣子,拿二百兩出來。”
方長庚連忙道:“夫人,哪里能讓你動你的私房錢,走公賬即可。”
焦氏手柔柔的按住方長庚的手,阻了他起身喊人,焦氏面帶哀愁,神色凄迷:“夫君,尤老夫人走了我難受的緊,這二百兩奠儀算是我對她的一份孝心了。”
方長庚聽焦氏這么一說,只好點了點頭。
高婆子一邊急急往內室走,心下一邊生笑,要是她們姑爺,還是太憨厚了些。這二百兩她們夫人出了,既是全了一份禮儀,又能體現她的孝順,百利無一害的事。
反正她們夫人近日里托方菡娘的福,入了一萬兩的帳,手里闊綽著呢。
高婆子拿銀子回來,直接交給了郭婆子。
郭婆子接了,滿臉的感激:“焦奶奶真是一片孝心,想來老夫人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動不已,庇佑您順利誕下麟兒。”
這話聽得焦氏心里舒暢的很嗎,她輕咳一聲,道:“…對了,郭嬤嬤,還有一事,我懷著身子,也太不方便去尤老夫人靈前磕頭…”
郭婆子聞琴聲而知雅意,更何況手上還拿著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呢,連忙道:“焦奶奶對老夫人的孝心,人盡皆知,眼下沒法前往也是沒辦法,到時候您讓府上的小姐去替您磕個頭就行了。”
焦氏心里滿意的很,點了點頭,拿帕子蘸了蘸眼角不存在的淚,道:“那我就不送嬤嬤了。”
秦婆子出去送郭婆子了,方長庚也去了商行。焦氏松泛下來,倚在窗前軟塌上,兩個丫鬟在一旁輕輕搖著扇子。
高婆子憤憤不平道:“這也就幸虧今兒小小姐去了方家妮子那用早飯,不然小小姐八字弱,被那身上帶喪的郭婆子給沖撞了就不好了…還是管事婆子呢,也不知道提前讓人通稟一聲。”
焦氏方才心里也有幾分不快,聽高婆子這么一說,不悅的皺了皺眉。
高婆子繼續道:“…家里有小孩,夫人您肚子里還有娃娃,就這么大大咧咧帶著孝進來了,夫人您看她頭上還帶著白花呢,嘖嘖,真不怕招避諱,她還好意思讓我們小小姐去磕頭!夫人啊,依我說,讓方家那倆妮子去就行。”
焦氏被高婆子這么一說,也覺得讓八字輕的焦嫣容去有些危險,猶豫起來:“可畢竟方家那倆同老夫人沒血緣關系…”
“哎呀,夫人呦。”高婆子一拍大腿,“她倆是代您去的,是替您去盡孝心的,有沒有血緣關系不是什么要緊事。再說了,沒有血緣關系才好啊。尤家扯進了那種事里,眼下又是抄家又是坐牢的,方菡娘方芝娘這倆沒血緣關系的去祭拜了,既不失禮數,又不會落了別人話柄,說咱們焦家同尤家有勾連。”
焦氏被高婆子說動了,點了點頭,下了決心,“好吧,估計今天把靈堂扎好,明天就開始接受祭拜了。我想個法子拘著嫣嫣不讓她去,就讓方菡娘方芝娘替我去磕個頭好了。”
翌日,焦氏果然想了個法子,她裝病,虛弱的很,這樣焦嫣容就不得不留下來伺候她娘。
焦氏為難道:“…本來嫣嫣該同你們一起去的,可昨兒聽說了尤老夫人去世,我這一天心里都難受得緊,今兒身子就有些不太舒服…”
焦嫣容搶白道:“娘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方長庚還有點擔心方菡娘方芝娘兩個小姑娘去會不會害怕。
方菡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臉虛弱模樣的焦氏,以及蹲在床邊滿臉不放心的焦嫣容,笑了笑:“爹,沒什么,就是去磕個頭而已。”
方長庚猶豫著點了點頭。
彭老爹趕車載著一身素白錦衫的方菡娘方芝娘,往石子街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