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以償拜受湖廣提督的趙當世在崇禎十五年十一月至次年二月的這段時間將主要精力都集中在趙營內部的一系列調整上。
局勢瞬息萬變,波瀾將起,趙營也得跟上步伐,及時應變。
首先,改革屯田。
此前,因趙營的地盤及趙當世職權皆,趙營只能分兵為農,自給自足。而今趙當世的提督衙門已然可以名正言順地插手湖廣軍政,軟硬兼施控制財賦以資軍,軍屯的重要性不復往昔。考慮到未來可預期的戰事,軍隊當前還是重在征戰,趙當世于是決定將原先的屯田軍重新改編為野戰軍。
具體措施則體現在軍隊編制與人事任免兩方面。
軍隊編制上,取消原存的屯田使、屯田主簿等職務,對照引入已有的野戰軍將序粒營設統制坐營官、中軍官及參事督軍、哨官等軍職。屯田左營、屯田右營與屯田后營分別換稱靖和前營、靖和中營與靖和后營,練兵營則保持名稱不變。
人事任免上,軍總管王來興兼任練兵營統制坐營官,提拔廣受好評且在奔襲九里關之戰中立下先登之功的張敢先為中軍官,路中衡為參事督軍。原先練兵營的三哨官則皆升統制坐營官,分統靖和三營——
廣文祿的靖和前營,原屯田左營屯田使張光翠與屯田主簿黃繁轉為中軍官與參事督軍,同時廣文祿也兼為王來興軍的副軍總管。鄭時新的靖和中營及王光泰的靖和后營與此類同,張景春與石蒙分任中軍官,王益甫與郭名濤分任參事督軍。
這四營單論兵力合起來足有一萬二千人,在趙營各軍中堪稱最眾。不論換成任何齲任此軍的軍總管,難免引來趙營其他軍將的擔憂顧慮,只有王來興能免受非議。他與趙當世情同手足,從之前對趙營屯田軍的長期統制就能看出,趙當世對他是絕對信任的。
屯田的工作,趙當世全都委任給了承宣知政院。為了節約成本,趙當世與昌則玉商量后認為還是軍屯與民屯并重的屯田方式適合現階段的趙營。
民屯為主,主要工作則由承宣知政院委派到各府的提領衙門和當地官員合作統籌,招攬流民、無主佃戶或者百姓耕種田地,立契約,屬于承租關系,允許屯田民戶的土地轉讓及人口流動。如此規定,部分考慮到各地鄉紳豪強的利益。因為大量的土地還是在這些人手上,趙當世不是李自成,不好強行收沒土地更不想因為土地糾紛與各地鄉紳反目成仇引起不必要的動蕩,畢竟當初襄陽府鄉紳豪強的暴動歷歷在目,趙營實無必要去觸動這根敏感線。這樣一來,雖然屯田新制明面上沒有提到鄉紳豪強只言片語,但考慮到擁有土地和農戶的仍然以各地鄉豪為多,所以實際上是給他們留了縫隙。讓他們也能在新制度下有操作空間可以繼續保持自身的利益,從而維持住地方安定。
軍屯為底,各府地方招募一定量的兵士長期屯田——這些兵士的數量自然遠遠少于昔日屯田軍的規模——不允許兵士擅自離職,成為固定的屯田編制。屯田軍的軍權依然統歸范河城的屯田使衙門管轄,不隸屬地方提領衙門。至于屯田使,直隸兵馬都統院,當下屯田使改制,重新獲權,不能再任意委派負責人,需得找個信得過的人任職,趙當世思來想去,還是請了陳洪范出山。陳洪范其實也閑不住,可又畏難兵事,而作為屯田使,主要的屯田事宜有地方提領衙門負責,自己只需管著屯田軍戶,這樣的工作內容他還是有興趣的,是以欣然答應。張妙手則作為陳洪范的副手,改任副屯田使。
新的屯田制度固然在單位的效率上不比當初,可勝在成本低,攤子可以快速鋪開,對趙營總體錢糧收益實則有增無減。
其次,充實軍備。
趙營的制式火炮一號紅夷炮、二號紅夷炮及大佛郎機炮在南陽剿滅羅汝才之戰中表現搶眼,后續經過幾輪調整,炮管、炮車等研制更趨精密合適。一年多以來,湖廣大體風平浪靜,川中的原料供應也頗穩定,有著外部良好條件加持,位于襄陽府城的火器坊得以全力鑄造火炮。至如今,承府、漢陽府等地已經建立了火器分坊分擔鑄造壓力,各坊產量基本確保無儔營、效節營、起渾營等趙營嫡系老本部隊的火炮裝配煥然一新。除此之外,從東南鄭家以及趙虎刀開拓渠道的兩廣等地依然源源不斷為趙營采購所需鳥銃、火藥、彈丸等等,火器在趙營步軍軍隊的裝配幾乎普遍都占到了至少五成。
當然,針對火器比例上升而帶來的戰術改變同樣由趙當世親自推動著。這方面主要由火器坊的番人何大化、勞崇漢及教練使司的葛海山等人配合負責。
火器之外,趙營仍然堅持對軍馬的持續購入。趙營軍隊并不以馬軍為長,多年經營下來,所獲戰馬雖多,但如今真正屬于純粹馬上作戰的部隊僅僅飛捷左營、飛捷右營與長寧營三營三千人罷了。趙當世有意將更多的馬匹分配給步兵,在他看來,機動力是比臨陣沖擊力更加重要的決勝因素。趙營大力發展步、炮,陣地戰的優勢顯而易見,趙當世本人也非常偏愛依托陣地進行防守反擊。所以,步兵機動力的必要性就體現在能夠及時搶占有利地形布陣形成局部優勢,包括改造火炮的炮車提升火炮的機動力從而更加便捷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這一舉措,亦是圍繞著他這一軍事思維開展的。受此影響,一味擴大純粹馬軍的規模自然不是趙營的當務之急。
除了火器、馬匹,勢力抵達大江兩岸的趙營對舟船的需求也慢慢浮出水面。白旺軍駐扎的漢陽府碼頭、府庫本就有諸多舟船,隨后又往附近的嘗荊州、黃州等府搜羅了一些,湊成的各色戰船琳瑯滿目,煞是熱鬧。
鍛煉水軍,趙營沒什么經驗,故而趙當世親自邀請曾長期追隨鄭芝龍縱橫海面的林吾璋前往漢陽府考察。結果林吾璋后來就漢陽之行給趙當世寫了一封長信,直言不諱其中許多舟船其實不堪運用在水戰。而且趙營兵在水戰訓練時全無章法,進退無序,亟需正確教導。意見雖中肯,卻難住了教練使葛海山。趙營起于內陸,人才多時慣于陸戰之輩,若水戰,的確找不出合適的人選作為合格的水戰教練。就算有過統帶水軍經驗的潘獨鰲、牛有勇等人,在林吾璋看來,依然不夠專業。
趙當世對水軍很重視,與林吾璋磋商過后,決定派人帶著林吾璋的介紹信去東南鄭家請人過來指導。術業有專攻,以海為家起于風濫鄭家對于水軍自有其獨到的見解。鄭芝龍隨后回信,爽快答應了趙當世的請求,言已經派了一個叫施福的部將帶些人前來相助,不日即抵湖廣,為趙營水軍提供各方面的建議。
改革屯田與充實軍備進行的同期,崇禎十六年的正月底,趙當世令王來興軍開始南下經略武昌、漢陽二府以南地區。
以往趙營的影響范圍主要在大江以北的湖廣諸府,對大江以南少有觸及。但從幾次內務使司分往各地采購軍資糧秣提供的情報可知,少歷兵災的湖廣大江以南諸府頗為富庶,尤其是洞庭湖周邊的岳州、常德、長沙三府,皆為膏腴美地、魚米之鄉,人口亦頗繁茂,一經掌握,勢必能為趙營的后勤提供極大助益。
趙當世本意,是搶在湖廣總兵錢中選回駐常德府之前將這些地區搶先控制住。豈料新年剛過才進二月,楚東南便傳來重大消息,流竄入楚的張獻忠先破廣濟縣,隨后順勢攻破了蘄州,駐節在那里的湖廣巡撫宋一鶴、巡按李振聲、湖廣總兵錢中選及荊王闔府上下俱死在了亂兵之中,只有援結奇營副將張先壁僥幸逃出,投奔引軍來援的白旺。此時,張獻忠軍隊已然奔逃無蹤,宋、李、錢三饒尸體亦不知何處,白旺只好收了三人穿過的衣帽,立了衣冠冢憑吊。荊王朱慈煃的浮尸從水面撈起,厚葬立廟。
江事不平,王來興按兵在江陵觀望。然而不久之后,興許是受到張獻忠為亂的波及,大江以南常德府等地土寇群起,烽火連連。其中有洞苗土寇黃爾志與岷王府的佃戶勾結,襲擊武岡州,屠戮岷王府,兇悍震怖諸府。
王來興隨即接到趙當世的軍令,要他保持廣文祿的靖和前營駐扎隨州看守義陽三關不變,留鄭時新的靖和中營駐防承府、王光泰的靖和后營駐防荊州府,自率練兵營繼續跨江南下,以“保衛榮藩”為由直趨常德府。并在往后著手將常德府、岳州府、長沙府作為核心,分兵駐防、驅趕土寇,從而做到對湖廣南部最富庶地區的控制。這三府,湖廣提領衙門也派了提領負責,常德府提領為江陵貢士鄧璉、岳州府提領為鐘祥諸生劉懋先、長沙府提領為江陵諸生傅朝升。
以上諸事陸續安排完,轉眼已是崇禎十六年的二月中旬。
今年初的雪勢不大,到了二月,湖廣地面的積雪幾乎也都消融殆盡。草長鶯飛,趙當世抖擻裝束,引眾飛馬馳出范河城。
途徑城北一石橋,迎面奔來一騎,與趙當世照面,于馬上行禮道:“見過主公。”卻是覃進孝。
“老覃,你怎么來了?”趙當世問道。覃進孝作為徐琿軍的左副軍總管,一直跟著徐琿坐鎮鄖陽府,趙當世這幾日并沒有接到覃進孝要來述職的傳信,突然撞見他自然奇怪。
覃進孝稍稍低頭道:“屬下......屬下擔心家里妹子,這幾日正好輪休,就告了假回家看看。”
趙當世笑笑道:“來哥兒出征,扔下阿路一個在家里孤孤單單,你這個當大哥的是該多陪陪她。”又道,“就在范河城多待幾日,我回城找你。嘿嘿,許久沒有飲酒敘舊了。老徐那邊,你別擔心,我給他打招呼。”
覃進孝喜悅道:“多謝主公!”隨之指了指前方,試探著道,“主公,那屬下就......”
“去吧,等著我。”趙當世含笑道,覃進孝點零頭,拍馬徑離。
身側,龐勁明望著覃進孝掀起的飛塵,幽幽道:“主公,老覃沒和你實話啊。”
趙當世一怔,道:“啥意思?”
“老覃這個月可不是頭一遭回范河城了。”
“怎么?”
龐勁明言道:“據屬下搜集來的風聲,老覃似乎迷上了火器坊那個叫何大化的番饒女兒。幾次回來,都是找她來著。”
“何大化的女兒......我有印象,名兒卻忘了,叫什么來著?”
“都稱路亞,漢名應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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