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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府北(一)

  作為城固縣以西趙營兵馬的總負責人,徐琿在當夜就聽說了郭虎頭兵敗的消息。郭虎頭本人被擒,潰兵退回營寨與剩下的兵士會合。群龍無首,又怕武大定再次攻來,就放棄了營地,向東退到了徐琿這里。

  徐琿沉穩老練,縱然失去了手下干將,外人并看不出他有任何慌張的表現。他沒有多問郭虎頭的事,而是與白旺一起,先來盤查被帶回來的這八個俘虜。

  這幾個俘虜是此事的關鍵。在聽了兵士敘述后,直覺告訴徐琿,敵軍的目標就在這八人中。目的沒達到,對方未必會加害郭虎頭。換言之,只有搞清了這八人的來歷,才有可能重掌主動。

  為了順利套出這幾個俘虜的消息,徐琿沒有急著拷問,而是使了個小手段,帶著人悄悄候在牢帳外頭,偷聽里頭的談話。不出他所料,路行云一個不小心,主動說出了“郡主”兩字。同時,在入帳觀察到那個女子的穿戴后,徐琿敢肯定,自己捉到了瑞王的嫡女,華清郡主。

  目標是華清郡主,那么敵軍會不顧一切來搶奪也就可以理解了。瑞王的家業,外界多有傳言,有說他的竇窖里藏有黃金百萬的,也有說他侍妾從無熟面孔的等等。總之是玄之又玄,引人遐思。其中真假如何,早已難辨。昔日各路流寇連續攻打了幾次漢中,都徒勞無果,貪圖的可不就是瑞王的財富?不管怎么說,拿著華清郡主此等重要籌碼,勢必能讓富可敵國的瑞王大出血一回,這對于目前物資、糧秣匱乏的趙營的作用不啻大旱逢霖。

  看到徐琿雙目放光,忠伯本能地將身子擋在了華清郡主身前。哪知華清郡主清了清嗓子,正聲說道:“我是瑞藩的郡主,朝廷不會坐視不理,你們困我越久,危險就越大。取紙筆給我,你們想要什么,我便替你們寫上,送去我爹爹那里,他必會如數給予。”

  徐琿漠然道:“郡主是實在人,說的也都是我等心里話,只可惜,眼下事情沒那么簡單。”他見對面一個小姑娘,一不苦惱,二不慌急,反而沉著與自己開始了交涉,暗暗稱奇。加之她在蒙難落魄之際,眉宇間還是透露出淡淡的英氣,更讓徐琿早前的輕視之心收了大半。只是他為人穩重,表面上還是維持著淡定。

  忠伯憤懣道:“郡主千金之軀,是當今圣上的妹妹,爾等若不想引火上身,當速速釋了繩索,送郡主回去。郡主仁慈,未必與你計較。”

  徐琿笑了笑,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我等反了這許久,還管什么圣上不圣上的?他住在紫禁城,坐在龍椅上,是皇帝。可說不準哪天被我等拽下來,你倒瞧瞧還是不是圣上?”說著,對著華清郡主輕輕點了點頭,“既真是郡主,于我等而言,自是活的比死的好。”

  忠伯還沒反應過來,徐琿朝后招招手,吩咐道:“你幾個,帶郡主去另一個帳里歇息。嗯,把那兩個丫鬟也帶上。”

  兩個兵士應諾上前,惹得忠伯大急,他雙手動不了,就把身子堵在路上,喝道:“你們干什么!”

  徐琿見勢,冷笑不已:“郡主千金之軀是你說的,和你們這些下人看押在一起,你覺得合適嗎?”說著,雙眉一斜,眼帶寒意,“我等雖是你口中的‘賊寇’,卻也不是不通世事的山魈野獸。傷了郡主對我沒好處,你大可把那些個愚忠收起來。”

  忠伯聞言怔住,華清郡主卻輕嘆一聲道:“忠伯,福禍在天,這位將軍既出此言,想也是個有見識的。我隨他們去,你不必掛念。”說著,又小聲道一句,“照顧好自己。”言畢,不等兵士上來,自己掙扎著站了起來。

  她一站起,徐琿才發現其人身材頗為修長,幾乎超過了白旺——白旺雖不高,但比起當時的女性還是具有一定優勢的。在亭亭玉立的華清郡主面前,就連一向孤傲的徐琿竟也有些自慚形穢。

  “果然是皇家名種,不與凡花俗草相若。”徐琿暗思,臉上依舊靜如死水。

  忠伯見華清郡主緩步出帳,老淚縱橫,撲騰著想去追隨,但被兩個兵士死死摁在地上,無法動彈。而華清郡主也只是在出去的那一刻,微微回頭看了眾人一眼。路行云看得真切,那張臉秀眉微蹙,眼波閃動,亦是懷有無比愁苦。

  等華清郡主腳步聲消失,忠伯才被放開,“哇哇哇”哭天搶地起來。徐琿不管他,又問:“聽說這里頭還有兩個讀書人,敢請是哪兩位先生?”

  郭名濤與路行云聽他話里十分客氣,都微微詫異。他們卻不知,趙當世求賢若渴,尊重儒生的思想在營中傳播甚廣。而徐琿作為受到儒生輔佐的受益者,更是感觸良多,早沒了先前對于讀書人的怠慢。

  郭名濤不明情況,不想吱聲,哪料路行云脫口而出:“我是!”

  頭前在林中,他倆曾被郭虎頭盤問過一次,這次又被徐琿問上,路行云隱隱感覺這撥賊人似乎對讀書人有種執著。雖然說不清這種執著是什么,但路行云自認為一旦報出了身份,待遇很有可能也會提升。被帶到其他地方,保不齊就能再次見到華清郡主,是以才這般義無反顧。

  郭名濤和他恰恰相反,以他之見,官賊對立,你死我活,這股賊人一而再再而三查問讀書人,絕不安好心。然而路行云突如其來的自報家門,讓他騎虎難下,猶豫一會兒,也只好期期艾艾承認。

  徐琿沒再對他們說什么,低頭對白旺囑咐幾句后,先出去了。白旺送他到帳外,返身回來,溫言說道:“給兩位先生松綁。”

  郭、路莫名其妙,然而手上身上的粗麻繩很快就被除了個一干二凈,再看白旺執禮甚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這位將軍,我,我等…”

  白旺笑著說道:“二位先生放寬心。此前只因不知二位身份,這才多有得罪。現在我軍后營已備下茶水飯食,請二位前去享用。”

  郭名濤目瞪口呆,而路行云則提腳便走。他猶豫片刻,自忖自己兩個反正已是階下囚,生死由人,再擔驚受怕也無濟于事。故而心一橫,也跟著走了。

  才走幾步,背后一個還被綁著的差役叫起來:“慢著,慢著,這位將軍,那咱們呢?”

  側里也有一個兵士小聲問道:“把總,這幾個人怎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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