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你明白嗎?一個都不能少!”
那熱情而滾燙的話語,一字一頓地擊打在威利斯的胸膛之上,沉甸甸得讓他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但肩頭的力量卻正在一點一點地緊繃起來,威利斯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陸恪,看著正在用自己的雙肩支撐起整支球隊乃至于整個世界的舊金山49人十四號。
“還記得嗎?我受傷的時候,你們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然后等待著我重振旗鼓地再次跟上你們的腳步,一起齊頭并進!現在,輪到我們等你了。”
“帕特里克,我會堅守在我的崗位上,我們每個人都會堅守在我們的陣地里,一場一場地完成我們的戰斗,一步一步地朝著目標前進,一直堅持到你重新回來為止!我們會努力彌補你的空缺,但沒有人能夠替代你的位置,沒有人!”
“我們需要你回來,繼續和我們并肩作戰!防守組需要他們的隊長!我和大衛需要我們的防守組隊長!我需要我的戰友和伙伴!明白嗎?我需要你!放心,在你回來之前,我們會一步一個腳印地持續前行,然后等待著你最后歸隊!”
看著眼前的陸恪,依舊青澀而稚嫩,那張東方臉龐的輪廓似乎永遠都不會老一般,仍然洋溢著少年氣息,但那雙盛滿了星辰的眸子卻閃爍著堅毅而果決的光芒,歷經滄桑和穿越坎坷之后依舊不曾微弱更不曾熄滅的光芒,這讓威利斯的鼻頭微微有些發酸起來。
他有些狼狽地避開了眼睛。
那些傷病的苦痛,那些勝利的喜悅,那些挫折的苦澀,那些戰斗的艱辛,所有的所有都在舌尖涌動起來,最后化作了鼻頭的酸楚,一言難盡。
威利斯故意大笑了起來,掩飾著自己眼眶里的汗水——是的,那只是汗水,“哈,哈哈!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是一個如此重要的人,但很榮幸能夠知道這一點。只是,你們前進的速度不要太快,否則我一瘸一拐地可能就要追不上了。”
威利斯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膝蓋傳來的疼痛,一陣一陣,他幾乎已經沒有辦法保持注意力的集中了,就連說話的時候都在持續走神,然后他就突然覺得不甘心起來,真的真的不甘心,他甚至自己都分辨不清楚這股不甘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難道是陸恪的話語再次激發起來的?
笑著笑著,威利斯的情緒就漸漸平復了下來。
“帕特里克!”沃爾特聲音傳了過來,他的檢查已經結束了,現在擔架進場,他們必須帶著威利斯前往醫院拍片檢查才行,情況可能比想象得要更加嚴重,他不想要隨隨便便下結論,尤其是聽到了陸恪剛剛的話語之后,僅僅只是想象一下最糟糕的情況,沃爾特的心臟就不由蜷縮了起來。
因為沃爾特的催促,威利斯卻快速下定了決心,他朝著沃爾特投去了一個安撫的視線。
威利斯再次看向了陸恪,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但不斷冒汗的額頭和無法控制抽搐的嘴角都正在泄露著他的痛苦,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在層層疊疊的傷病背后透露出了靈魂深處堅毅而巨大的能量。
“斑比,你知道嗎?退役之后,我可能永遠都無法站著上廁所了,我也可能永遠都無法帶著我的孩子們參加體育活動了,我還可能用得上殘疾人車位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才二十八歲而已。”
威利斯嘴角扯出了一抹非常非常難看的笑容。
“但我答應你,在我決定正式退役之前,即使是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爬行,我也會從醫院重新爬回燭臺球場!因為我是勇士,因為我是斗士,因為我是戰士,還因為我是九人!九人是什么?就是明知道結果可能注定失敗,卻依舊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地放手一搏!綻放出生命最后的光華!其他人說這是愚蠢,但我說這是自我價值!你們等著,等著我回來,讓我們一起攜手,為了冠軍而戰!”
“還記得嗎?瑞恩鮑德溫的約定?我沒有忘記,我會全力沖刺到底的!不管用什么方式!”
威利斯伸出了他的右手,朝著陸恪伸了過去,“成交?”
陸恪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兩個人擊掌為約,“成交!”
然后,威利斯這才轉頭看向了沃爾特,“嘿,伙計,我們可能需要一起到醫院一趟了,就不要在球場之上妨礙比賽繼續進行了,怎么樣?”
沃爾特沒有理會威利斯的調侃和打趣,招呼著擔架,把威利斯抬上了電瓶車,離開了球場。
遠遠地,在場邊那一片擁擠的隊友之中,威利斯一眼就看到了阿爾東,那個最令人擔心的小家伙。
威利斯抬起了右手,握緊了拳頭,朝著阿爾東揮舞了兩下,齜牙咧嘴地揚聲喊到,“加油!”但電瓶車沒有過多停留,就這樣載著威利斯離開了球場,身影被吞噬在了球員通道入口處的陰影中,最后徹底消失不見。
阿爾東站在原地目送著威利斯離開的背影,呆若木雞。
他現在終于明白陸恪和馬庫斯當初那些話語的含義了:你知道威利斯為了站在賽場之上付出了多少努力嗎?而你沒有傷病困擾,卻在這里自怨自艾地揮霍著自己的天賦,然后把所有錯誤全部都推卸給其他人,這樣的你,讓我看不起。
對阿爾東來說就如同燈塔一般的威利斯,因為傷病而苦苦掙扎了一個賽季,終究還是敗給了傷病。
那些竭盡全力試圖成為球隊一份子的球員卻無法上場;而那些明明能夠利用自己能力為球隊做貢獻的球員卻拒絕融入。
第一次地,阿爾東是如此痛恨自己,就連他都已經開始厭倦了自己的那副嘴臉。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斑比,怎么辦?”阿爾東似乎失去了目標,在人群之中盲目地尋找著,然后他就看到了陸恪那寫滿疲憊的身影,可是阿爾東卻沒有注意到,因為他此時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情緒里,“如果帕特里克回不來的話,如果…”
“阿爾東,醒醒!見鬼的上帝,你給我醒醒!”陸恪的情緒也有些暴躁,沒有耐著性子也沒有時間慢慢地引導阿爾東了,他的嘶吼讓阿爾東還沒有來得及冒出來的眼淚就這樣縮了回去,兩眼茫然地注視著陸恪,“第一,這是帕特里克的戰斗,我相信他可以戰勝傷病,就好像我當初一樣,而我們還有屬于我們自己的戰斗需要完成,記得嗎?在帕特里克重新歸隊之前,還有戰斗在等待著我們!”
阿爾東愣愣地點點頭。
“阿爾東,你不是孩子了,沒有人會像大學那樣寵著你順著你照顧你,你需要堅強起來,你需要完成你自己的戰斗,你需要戰勝心魔你也需要成為球隊的一份子,明白嗎?第二,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留給你了,你現在就可以為帕特里克盡一份力,為球隊盡一份力,球隊需要你挺身而出,替帕特里克完成這場比賽,你需要振作起來!你需要集中精神!你需要配合隊友!舊金山49人需要他的九十九號!”
阿爾東就這樣看著陸恪,那雙明亮的眼睛隱隱開始赤紅起來,隱藏在靈魂深處的迫切和驕傲正在肆意綻放!
經歷了過去這段時間的起起伏伏,經歷了上一場硬戰的洗禮,最重要的是,經歷了堅持不懈的集體訓練——阿爾東已經跟隨著陸恪完成了連續兩周的加練,不曾缺席過,雖然兩周時間并不能算是漫長,但對阿爾東來說已經是破天荒了。
現在,是時候讓阿爾東真正成長起來了。
威利斯因傷離場,納渥羅被裁判罰出場,舊金山49人本來就捉襟見肘的線衛群更是面臨著嚴峻考驗,讓阿爾東登場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在陸恪雙眼的灼熱注視之下,阿爾東一點一點地挺直了腰桿,抬頭挺胸、打開肩膀,然后抬手擦拭掉眼角的隱隱淚光,鼓起勇氣,繞過了陸恪,朝著教練組方向一步一步地邁開了步伐,最后在哈勃身邊停了下來,“教練,我想上場。”
此時,哈勃正在為線衛的短缺而傷腦筋,看到了主動請纓的阿爾東,拒絕的話語下意識地就在嘴邊打轉,但話語就在阿爾東那信念強大的目光之中停頓住了——這樣的阿爾東,是從來都不曾看到過的,即使在新秀賽季都不曾看到過。
正好,他們本來就缺少線衛,不是嗎?
“這是你的最后機會。”哈勃低聲說道,拍了拍阿爾東的肩膀,讓他登場,然后又喊來了替補內線衛邁克爾威霍特,臨時只能用這樣一套補鍋匠式的陣容應付過去了:該死的傷病!
阿爾東轉頭朝著陸恪所在的方向投去了視線。
陸恪什么話語也沒有說,甚至就連“加油”都沒有,只是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阿爾東,那雙眼神之中迸發出來的堅毅力量就已經是最好的鼓舞了,阿爾東重重地點點頭,然后就緊握雙拳朝著球場方向跑了過去。
等待了又等待,時隔五周,舊金山49人的九十九號球員終于再次登場!而這一次,他不再任性也不再自我,因為他肩負著整個球隊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