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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 肆意宣泄

  奔跑,忘乎所以地奔跑著。

  陸恪已經想不起來了,上一次自己奔跑得如此忘我、如此狼狽、如此瘋狂,到底是什么時候呢?但,這已經不再重要,他只是竭盡全力、全心全意地奔跑著。

  肺部的灼熱達到了極致之后,猶如煙花一般炸裂開來,那股疼痛感瞬間遍布了整個胸膛,他死死地咬住牙關,甚至可以聽到牙齦在暗暗呻/吟的掙扎,榨干了身體之中的最后一絲能量,不管不顧地全力奔跑起來。

  恍惚之間,打破了極點的困頓之后,乏力的膝蓋再次打直,灌鉛的腳步再次堅定,疲軟的小腿再次亢奮,速度居然重新提升了起來,仿佛可以感受到源源不斷的能量正在噴發,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漸漸地縮短了他與坎蒂絲之間的距離。

  人類的身體和大腦都是如此,蘊含了無數無法破解的秘密,突破了一個桎梏之后,就可能打開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進入了一個更高的境界。對于競技體育的運動員來說,更是如此。

  此時此刻,陸恪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突破了桎梏,但可以確定的是,身體再次變得輕盈起來,速度和耐力的爆發開始變得清晰起來,然后,他就加足馬力,開始反超坎蒂絲。

  坎蒂絲一個回頭,猛然就發現陸恪正在全速趕超自己,不由嚇了一跳,連忙提速,但在絕對速度和絕對爆發力的對抗之中,她終究還是無法和身為職業運動員的陸恪相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領先了將近五十米的優勢,一點一點地被蠶食,最后被超越。

  就這樣,坎蒂絲看著陸恪猶如參加奧運會百米賽跑一般,從自己的身邊呼嘯而過,在空氣之中席卷起了一陣小小的旋風,并且將兩個人的距離漸漸拉開,那股強大的爆發力,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盡管如此,坎蒂絲依舊沒有放棄,而是咬緊了牙關,繼續追隨著陸恪的腳步,開始將自己的速度努力提升到極致,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脂肪正在燃燒的灼熱和快/感,恍惚之間,就這樣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也忘記了距離的丈量,僅僅只是憑借著本/能在持續不斷地釋放著能量。

  一直到視線開始豁然開朗起來,站在上坡公路的盡頭,穿過高大挺拔的樹木,可以俯瞰眺望整座城市,陸恪的腳步這才停了下來,那連綿不絕的樹叢猶如一股綠色洪流一般,沿著腳下的山坡一路宣泄而下,滾滾浪濤在淺灰色的鋼筋森林面前停下了腳步,然后整座城市就這樣恢弘而大氣地鋪陳開來。

  世界,遼闊而廣袤。

  “啊!”

  一片空白的大腦,沒有思考和沉淀,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陸恪就朝著眼前開始咆哮起來,雙手緊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而渾身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那滔滔不絕的喊聲源源不斷地爆發出來,但即使如此,依舊不夠。

  然后,陸恪就赤紅著雙眼,仿佛喪失了理智的瘋子一般,肆意地怒罵著,“草!草!草!”一聲,再一聲,又一聲,將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壓抑、所有的憋屈、所有的挫折全部都酣暢淋漓地釋放出來,沒有任何保留。

  那悠悠回蕩的嘶吼,在碧藍的蒼穹和無垠的海岸線之下不斷激蕩,再激蕩。

  “草!”

  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了另外一個咒罵聲,轉過頭,就可以看到坎蒂絲氣喘吁吁地站在了旁邊,她沒有詢問,也沒有說話,只是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就開始跟著陸恪一起咒罵起來,那凌厲而兇狠的聲勢,絲毫不遜色。

  “草!草!草!”一連串的詛咒聲,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即使是口沫飛濺,依舊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罵著罵著,嘴角的笑容就這樣輕輕上揚起來,轉過頭,坎蒂絲就燦爛地大笑起來,朝著陸恪挑了挑眉,挑釁式地罵了一聲,“草!”

  陸恪在坎蒂絲的眼底捕捉到了一絲狡黠的光芒,微微愣了愣,隨后啞然失笑,也跟著一起對罵了起來,“草!”

  這你來我往之間,兩個人最后雙雙轉身看向了眼前的空曠和遼闊,仿佛將所有的情緒垃圾都拋開一般,一陣疾風驟雨般的咒罵過后,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由于太過激動太過湍急,以至于呼吸都開始不順暢,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咳嗽起來。

  一邊咳嗽著,一邊欣賞著對方的狼狽,因為咳嗽得太猛,以至于眼角都滲出了淚水,不由自主就大笑起來。

  好不容易,笑聲終于停止了下來,負面情緒已經徹底消失,整個人開始脫力,然后陸恪就跌坐在了地上。

  此時也顧不上自己的狼狽了,雖然腦海之中一直在發動勁爆,長途奔襲之后,最好不能安坐,還是需要慢慢地行走,但今天體力已經幾乎透支,現在再繼續行走的話,他估計就要像滾葫蘆一般,直接滾到山腳去了。所以,陸恪也就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

  坎蒂絲也一屁股席地而坐,根本沒有擔心這里的骯臟和凌亂。

  抬起頭,看到彼此的狼狽,滿頭大汗、頭發凌亂,臉頰之上甚至還可以看到些許汗水的污垢,又是荒謬又是好笑,又一次不由莞爾。

  “什么時候過來舊金山的?”陸恪開口詢問到。

  坎蒂絲翻了一個白眼,滔滔不絕地抱怨著,“我已經在舊金山居住十天了,你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上帝,我知道你一點都不關心我的動態,但這是不是太冷漠了?我們是朋友,朋友!你居然不知道我在舊金山?”

  陸恪卻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是笑了起來,這讓坎蒂絲愣了愣,“笑什么?”

  “你的肺活量不錯,跑步之后,說了如此一長串,居然沒有氣喘。”陸恪的關注焦點也是令人迷醉,坎蒂絲一陣無語,然后就看到陸恪的嘴角重新出現了燦爛的神采,這讓坎蒂絲安心了下來,她知道,那個熟悉的陸恪又回來了。

  所以,現在就是算賬時刻了。

  “老實交代,”坎蒂絲一圈就重重地砸在了陸恪的肩膀之上,不過此時已經有些透支體力,拳頭著實不重,“你是不是瘋了?為什么短信也不回?電話也不接?我幾乎以為你要消失了!我幾乎以為你要就此一蹶不振了!”

  僅僅只是重新回想一下,坎蒂絲就氣不打一處來。

  昨晚比賽結束之后,她就一直在擔心著陸恪的狀態。她無法想象以如此窩囊而憋屈的方式輸掉比賽,到底是多么嚴重的打擊,但僅僅只是作為旁觀者,她就已經無比難受了,而舊金山整座城市的球迷更是徹夜無眠,買醉發泄。那么,作為當事人,陸恪又將如何呢?

  更何況,坎蒂絲清楚地知道,NFL和模特圈本質來說都是一樣的,這是一個利益至上的圈子,勝利可以帶來一切,失敗也可以暴露一切,陸恪職業生涯的第一個賽季都還沒有結束,不要說底蘊和累積了,甚至不能稱得上根基穩定,兩連敗之后,所有的指責、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壓力都將全部爆發出來。

  坎蒂絲知道,這就是競技體育的一部分;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陸恪的情況。

  但這個該死的家伙,短信不回,電話不接,徹底失聯,即使想要幫忙、想要關心,都根本使不上力,那種無力感,讓坎蒂絲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否則,今天也不會專程趕過來了,最終還是在陸恪日常跑步路線之上,成功地堵到了當事人。

  坎蒂絲一直告訴自己,這些事情是關于陸恪的,而不是關于她的。她的擔憂,她的緊張,她的不安,這都不是重點;陸恪的狀況才是。所以,她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直到確定了陸恪的情況之后,這才爆發了出來。

  一拳,再一拳,坎蒂絲狠狠地砸在了陸恪的肩膀之上,然后就看到陸恪夸張地做出了疼痛的表情,這讓坎蒂絲一陣無語,情緒宣泄完畢之后,一股愧疚和擔憂還是再次浮上心頭,“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想要和任何人聯絡,你想要保持清凈,你需要好好地安靜安靜,但…但你能不能至少說一聲,九次擒殺沒有讓你腦震蕩?”

  說到最后,埋怨的話語還是變成了打趣,但那一絲絲鼻音卻泄露了內心深處的真實情緒。

  陸恪坦然地接受了所有的指責,然后輕笑了起來,“嘿,女孩,嘿,承受擒殺、經歷失敗的那個人是我,我們現在還是不要制造狗血了,怎么樣?”

  坎蒂絲一下沒有忍住,噗嗤地就笑了起來,所有的情緒徹底破功,瞪圓了眼睛,看著陸恪,故意擺出了一幅嚴肅的臉孔,“怎么,你還打算在這里滿地打滾、嚎啕大哭嗎?如果你想要表演的話,我不介意當觀眾的。”

  “你知道,男人就應該躲在陰暗角落里,然后獨自一個人悲傷…”陸恪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坎蒂絲絲毫不捧場地翻了一個白眼,“喂,喂,我如此認真,你好歹假裝一下嘛。”

  兩個人同時開懷大笑起來。

  笑過之后,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向了前方,那天高海闊讓煩悶壓抑的心情漸漸變得遼闊起來,似乎,終于雨過天晴。

  一場盛大的失敗,可以讓人一蹶不振、跌落深淵,但同樣也可以讓人從零開始、重新出發。對于陸恪來說,失敗只是激勵自己繼續努力的催化劑而已。慘痛的失敗,效果加倍。

  “你,確定沒事吧?”

  “是的,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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