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戒備森嚴的警衛大門,穿過小橋流水的假山噴泉,越過九曲回廊的涼亭風榭,方文春來到一座古典的青磚紅瓦的平房前。
恭敬的對須發皆白但依然精神矍鑠的方老爺子微微彎腰:“爸,我有事給您匯報。”
方老爺子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但因為自小習武,身體還很硬朗,此刻正怡然自得的泡著茶,室內彌漫著淡淡的茶香。
對這個脾氣暴躁但很有大局觀的兒子一向很滿意,慈祥的問:“文春,來,坐下喝茶,邊喝邊說。”
方文春受寵若驚的坐了下來,搶過老爺子的茶壺,給老爺子斟上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砸吧砸吧嘴,又倒了一杯喝下去,稱贊道:“好茶!”
“去,你這個夯貨,只會喝酒,哪懂品茶,讓你喝茶簡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這可是長白山里的野生茶葉,一年也弄不到兩斤,這還是幾個小家伙孝順我的。”
方老爺子不滿的瞥了他一眼,帶著一絲得意炫耀。
“爸!”
方文春臉色凝重了起來,把自己猜測的事情說了一遍,“我知道您疼愛這些孫子,但是這關系到我方家的百年清譽,如果那個金胡子被抓住,咬出家里的小家伙,我們方家恐怕會被人所不齒,最少也是落了個教育無方的話柄,如果再嚴重些,甚至有賣國的罪行。”
“我知道了,這件事當時你告訴誰了?”
方老爺子的眉頭緊緊皺起,臉色變的嚴肅起來。
“老二文夏家的小子方強,老三文秋的二小子方偉,老四文冬的大小子方勇、二小子方剛。”
方文春嘆了口氣:“這四個小家伙在下一代里走的比較近,嘴巴一個比一個甜,我是真喜歡這幾個小家伙,要不然也不會說漏了嘴。”
“你都是軍區司令了,還嘴里沒個把門的,這樣的事情能夠隨便向外說嗎?我看你才是那個最沒有組織紀律性的。”
方老爺子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方文春尷尬的撓了撓頭:“爸,您教訓的是。”
“以后自己也注意點,管住自己的嘴巴,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會讓人查的,查出來后我會執行家法,你不要傳出去了。”
方老爺子輕描淡寫的給事情定下了基調。
方文春看出來方老爺子有點護犢子,想要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焦急的說:“爸,那金胡子可是有通敵賣國的嫌疑,如果真咬出來我方家,我們只是內部處理一下,恐怕外面不好交代吧?”
“交待?我們方家需要跟誰交待?這些小家伙最多就是無意間說了些不該說的,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何況小偉后天就要和楊家的丫頭成婚,一切事情都等他辦完婚事再說。”
方老爺子的語氣有點不悅,帶上一絲火氣。
方文春心里暗嘆一聲,老爺子真的是年紀大了,越老越是隔代親,更加疼愛這些小一輩的孩子,這些小家伙如此無法無天,和老爺子的溺愛也不無關系。
但是這樣草率的處理只會讓這些小子越來越猖獗,他試圖改變老爺子的決定:“爸,如果只是我們方家內部處理,案子萬一偵查到這幾個小子身上,我們該如何應對?”
“嘭!方文春,你還有完沒完,怎么就揪著這點小事不放呢?我還沒死呢,方家還輪不到你當家,按我說的做。”
方老爺子雷霆大怒,狠狠的拍了桌子,嚇的方文春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好了,我累了,你先走吧。”
方老爺子面無表情的下了逐客令。
“那爸你好好休息,我有時間再來看你。”
方文春無奈的告辭,但是心里卻沉甸甸的。
方老爺子看著方文春有些沮喪的背影,臉上陰晴不定,半響后才長長的嘆了口氣:“老福,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
從內屋里顫巍巍的走出來一個耄耄老者,一臉的皺紋,那瘦弱的樣子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
老者渾濁的老眼流露出一抹精芒:“老爺,您沒錯,現在華國七雄手里的神武令被無數人盯著,如果大少爺死抓著這件事不放,引起方家內亂,很容易讓那些虎視眈眈的家伙找到攻擊方家的突破口,放心吧,以后大少爺會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方老爺子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文春脾氣雖然暴躁,但卻是一個品性正直的孩子,他只想著秉公處理,卻沒有想到,如果由他來處理這件事,不管是處理了哪個小子,都會讓兄弟闔墻,方家陷入內亂啊。”
老福深以為然:“大少爺的脾性使然,為人雖然正派,但卻過于耿直,不夠圓滑,不適合接任家主之位。”
“老福,你覺得他們兄弟幾個,誰最合適接任家主之位?”
方老爺子認真的問。
老福搖了搖頭:“家主之位事關重大,我哪里敢隨便置評。”
方老爺子指著他,笑著搖頭:“老福啊老福,你這家伙,就是太過保守,讓你說就說,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嗎?”
老福嘿嘿一笑:“我只負責保護老爺的安全,誰當家主與我無關。”
“哎!年紀大了,家主之位看來還要早點定下來才是,文春沒有爭奪家主之位的野心,文秋太過功于心計,天性薄涼,文冬太過膽小懦弱,都不是家主的良選啊。”
方老爺子臉上泛起悲哀,“諾大的方家,連支系都出了幾個出彩的人物,可我的兒子卻沒有一個有擔當的。”
老福嘆了口氣:“老爺,為什么不考慮二少爺?難道您還沒放下嗎?”
“放下?不是我沒放下,是文夏沒有放下啊。”
方老爺子眼中閃過痛苦之色:“我一輩子好強,當年文夏是我最看好的孩子,可他偏偏喜歡上了一個小明星墨寧,我堂堂方家的二少爺怎么能娶一個戲子?我強行拆散了他的姻緣,讓他娶了郝家的丫頭,不管怎么說,郝家也算得上是名門望族,文夏為此二十多年不登家門,他還是在怪我啊。”
老福耷拉著眼皮,“老爺,我能理解你,身為方家的家主,必然要考慮各方面的因素,這就是生在大家族的悲哀吧,二少爺性情執拗,其實卻是最懂事的那一個,即便老爺強行拆散了他的姻緣,他也按照老爺的吩咐娶了郝家的姑娘,可最終呢?他不幸福,郝家姑娘不幸福,最可憐的就是那個墨寧,懷了二少爺的孩子,卻死于難產。”
“我本以為那個墨寧是想榜上我們方家,沒想到她是真的愛文夏,懷了孩子一聲不吭的就消失了,直到她生下方雯那丫頭死于難產后,她弟弟才把方雯送回方家,看著文夏哭的肝腸寸斷的樣子,我才知道我錯了,我一直想彌補他,但他拒絕方家的一切幫助,二十多年都不登門,可見他對我的恨意有多深。”
方老爺子回憶起往事,眼圈漸漸泛紅,心中早就后悔莫及,如果文夏還愿意留在方家,絕對是方家家主最好的人選。
老福咳嗽兩聲:“老爺,這些年你讓我安排人保護方雯那丫頭,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你說吧,方雯那丫頭和文夏一個脾氣,除了跟文春打交道,其他方家的人她都不來往,也不登我方家的門,我欠她和她母親的太多了,能有什么補償她的,我都會不遺余力。”
方老爺子想起自己這堂堂方家老祖,每次卻只能偷偷的去看方雯,心里就百感交集。
“二少爺自墨寧死后,就消極頹廢,每天借酒澆愁,郝家姑娘很賢惠,對方雯也很照顧,但是方雯這丫頭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對郝家姑娘很排斥,認為是她從自己母親手里搶走了父親,又因為母親的死對二少爺也仇視,性子越來越偏激,很厭惡男人,卻對女人有著那種特殊的愛好。”
老福仔細的組織著自己的語言該怎么表達出想要表達的意思。
方老爺子人老成精,聞歌而知雅意,臉色瞬間變的極為難看:“你是說,那丫頭喜歡女人?”
“是的,老爺,她和齊政委的丫頭齊諾諾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齊諾諾這丫頭又溫婉善良,方雯和她的關系很不正常。”
老福說起這樣的事情,老臉上也有點泛紅。
“胡鬧,這丫頭怎么能這樣?”方老爺子大發雷霆,老臉上的肌肉一個勁兒的抽搐。
“老爺,這也不能怪她,二少爺認為是她的出生導致了墨寧的死,很討厭她,整天消極頹廢,借酒澆愁,一個沒娘的孩子,唯一的親人二少爺也不疼她,根本不管她,性格有些扭曲也是正常的。”
“造孽啊,造孽,都是我的錯啊。”
方老爺子老淚縱橫,深深的后悔自己當年的選擇。
不但害的墨寧難產而死,最疼愛的兒子文夏一輩子不幸福,還連累了郝家的姑娘,現在竟然連方雯這丫頭也變成了同性戀,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老爺,您先別激動,我還沒說完呢。”
老福心里嘆了口氣,他一向把文夏這孩子視為己出,當年他也曾替文夏說話,但方老爺子剛愎自用,根本聽不進去,要說他心里沒有怨言那是假的。
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文夏這些年一直走不出來,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此刻見方老爺子悔的腸子都青了,心里有了一絲莫名的快感。
他就是故意說話大喘氣,讓方老爺子好好體會一下后悔、歉疚、自責的感覺,只有這樣,才能讓這個老糊涂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下定決心去采取補救措施。
方老爺子擦拭著眼淚:“你說吧,還有什么壞消息,我扛得住。”
“呵呵,這可不是壞消息,方雯這丫頭最近遇到了一個年輕人,從她對這個年輕人的態度來看,好像她喜歡上那個年輕人了。”
老福笑呵呵的說,眉眼里充滿了喜慶。
“真的?”
方老爺子眼睛一亮,追問道:“是哪家的孩子?干什么的?條件怎么樣?能不能配上方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