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九日下午,農歷臘月二十七,楚天齊踏上了回鄉的歸程。這次他沒有乘坐火車,而是直接由厲劍開車返鄉。市委、所有處級、副處級都是帶車回家,如果唯獨自己不帶,那就成了自己搞“特殊”,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另類,就會遭到眾人排擠和譏諷。
楚天齊今天出發,不是直接回家,而是第一站先要到定野市。在定野市住一晚,明天再回。
在下午五點的時候,楚天齊到了定野公安局,直接去見了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周子凱。
敲門進屋后,周子凱正在屋里,楚天齊稱呼了一聲:“周局。”
見到昔日小兄弟、今日的副處級常委副市長,周子凱非常高興,不茍言笑的面龐上也滿是笑容:“楚市長,歡迎,歡迎!”說著,周子凱已經從桌后走出來,伸出右手。
和對方右手相握,楚天齊道:“周局,春節馬上就到了,特來向您拜個早年,給您帶了一點成康的土特產。”
“楚市長,你工作那么忙,還能記得我,太客氣了。”周子凱邊說邊把對方向沙發上讓,“快請座。”
“周局,您別總是喊我‘楚市長’,還是叫我‘小楚’吧。”楚天齊邊說邊坐到沙發上。
周子凱笑容更甚,肯定是為了小老弟的“仁義”高興,但他卻說:“不能那么叫?那怎么行?我就稱呼你‘天齊市長’吧。”
見對方執意如此,楚天齊只得順了對方的意。兩人自然談到了工作,主要是周子凱對楚天齊工作的了解,楚天齊簡要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還是叫天齊老弟吧,這樣更舒服。”周子凱“哈哈”一笑,“老弟,我早就聽說了,你去時間不長就打開了局面,尤其還主導了好幾個重要事項,很不簡單,未來必定前途無量啊。”
楚天齊忙道:“周局,別拿老弟開涮了,再這么說的話,我都找不著北了。”
“實話實說嘛!。”周子凱顯然很高興,從抽屜里取出兩條香煙,向前一遞,“拿上,老同學給帶的。”
“嘿嘿,那就不客氣了。”見到這種內部特供煙,楚天齊還是很興奮的,直接笑納了。
“走,去吃飯。”周子凱招呼著楚天齊。
厲劍把周子凱和楚天齊送到飯店,他則找個理由,去其它地方吃了。
楚天齊當然知道厲劍去找誰,便笑著成全了對方。
晚上八點半,楚天齊來到定野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程愛國的家里,這是提前和對方約好的時間。
當楚天齊到程家的時候,程愛國也剛回來不久。把帶來的土特產交給程妻,楚天齊隨程愛國到了書房。
盯著楚天齊看了一會兒,程愛國點點頭:“不錯,不錯。”
楚天齊先是一楞,旋即明白,自己做的那些事,對方都知道,這說明對方一直在關注著自己。他既為這種關心而受寵若驚,也為被領導注視而心中忐忑。于是忙道:“部長,好多事情我都把握不準,請您多給予一些指導,多教教我。”
程愛國輕輕揮手,微微一笑:“不錯。”然后緩緩的說,“每件事情的發生都有特定的時間與情境,客觀環境不同,事情的發生、發展就有極大不確定性,這就是兵無常勢,水無長形。好多事情雖可提前設定發展態勢,卻不可提前設定結果,即使結果真如所料,那也只是事物發展形式符合了設想,而不是因為主觀設定所形成。
做任何事情都要把握一個度,要掌握分寸和界限,要有一個標準,‘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物極必反。許多事情不宜追求完美,但可以讓其盡量完美,這并非中庸,也并非妥協。好多時候,這個度并非一成不變,而是要根據客觀情形靈活調整的。當然,‘度’在有些時候卻不允許靈活,要服從于原則,但在原則范圍內采用的方式仍然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這是一個辯證的東西。
說到度的辯證關系,可以舉一個例子。比如,對于一個分子,我們絕不能容忍,更不可同流合污,要堅決同其斗爭到底,這就是必須恪守的原則。但在與分子斗爭過程中,我們可采取的方式卻并非一成不變,既可以硬碰硬,也可以剛柔并濟,還可以適當柔一些。剛和柔并沒有標準,而是要為盡可能理想的結果服務,要看這個結果是否損失最小,是否成效最大。好多事情不但要看眼前結果,更要著眼長遠,既要謀一城一域之得失,更要謀全局,小戰役要服從大戰略…”
聽著對方講的這些內容,楚天齊并不陌生,但一時還未和現實這些事項完全一一對上號。
看著對方略有發懵的表情,程愛國收住話頭,再次微微一笑:“你目前做的這幾件事,整體不錯,該怎么做還怎么做,但還要看的更長遠一些。這就好比下棋,既要多吃對方的子,爭取這局的勝利,也要為后幾局的勝利留下余地,要走一步看三步,甚至看五步。對于類似的棋局,對于幾乎相同的對手,由于自身條件出現些許變化,由于自己‘勢’的大小不同,出招方式也要有所差別。當然了,話好說,事難做,我在好多事上也未必看的遠。我只不過比你年長幾歲,教訓和經驗稍多一些罷了,和李部長相比,我也‘嫩’的很。”
后面這幾句話真夠坦誠的,楚天齊不禁有些感動。但他也知道,程部長之所以這么對自己,主要還是緣自于把自己當做了李衛民的人。
程愛國接著說:“這次回家,肯定要去李部長那吧,先替我帶個好,放假后我再去拜訪他。”
楚天齊略有尷尬的點點頭:“好的,一定,一定。”
話題由工作扯到閑聊上,程愛國講了幾件李衛民對他有影響的事,顯然是認定了李衛民和楚天齊關系不一般。楚天齊明白,這肯定是李衛民在講到自己的時候,有些話讓程愛國產生了誤判,也很可能是李衛民故意給了程愛國暗示。
如果李衛民真的向程愛國暗示,自己和他關系不一般,那顯然是在幫自己。可李衛民為什么要這么幫自己?他又圖的是什么?楚天齊不禁再次費解。
離開程愛國的家,楚天齊改變了計劃,由夜宿定野改為夜宿沃原,他準備明天去拜訪李衛民。
其實在前些天的時候,楚天齊就想到過拜訪李衛民的事。他現在已經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能夠交流到定野市,級別由正科升副處,現在又升為實職副處,還進了常委,全有賴李衛民的支持。雖然對方和自己有約定,但對方并沒有義務幫自己,不管對方是什么目的,但這種幫助卻是實實在在的,自己應該當面說上一聲“謝謝”。
但在臨近放假的時候,楚天齊又改變了主意,他覺得現在上門,難免會被李衛民看輕,認為自己眼里只有職位,或者對方會誤認為自己在套近乎。他更想堂堂正正的去履行那個約定,靠自己的成就贏得李衛民的認可。
只是程愛國現在托自己帶話,楚天齊就不得不去見上李衛民一面了。否則,自己就是對程愛國的不尊重,和李衛民的親近關系也會讓程愛國質疑。要是那樣的話,后果就很嚴重了。所以他才連夜趕往沃源,準備明天一上班就去拜訪李衛民。
坐在汽車上,楚天齊又回想起了程愛國的那些話,想起了對方說的“度”,想起了對方說的“走一步看三步”。經過對程愛國那些話的分解,他與自己目前所面臨的這些事,找到了對應關系。
程愛國其實是在提醒自己,要妥善處理和鵬燕、鵬程的關系,既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但也不能把張鵬飛和張鵬飛父親得罪死,因為現在自己的“勢”還小的很。這確實給楚天齊提了醒,也促使他要重新考慮對付鵬燕、鵬程的方式。
在這幾天,楚天齊想了好幾種結果,最理想的一種結果,就是把對方公司徹底清出成康,以絕后患。他也猶豫過,要不要那么做,因為上次的時候程愛國就有過提醒,而且自己也知這樣可能會有嚴重后果,但他更傾向于做的狠一些,因為這是利市利民的事,其實這個“民”也包括他自己。只是經程愛國這么一提醒,他覺得確實應該再多看兩步的棋。
細想程愛國后面的話,雖然程愛國主要是講李衛民對其關心、愛護和提攜的事,但有一件事卻似有所指。程愛國所舉的那件事,是關于他和前任的。當時前任剛調走,因為某件事被組織調查,程愛國本著公正的原則,想要配合組織對前任的調查。但被李衛民及時叫停了,李衛民當時給程的意見是不袒護、不參與,事后證明“二不”原則是對的。
程愛國所舉事例,和自己現在遇到的一件事極其相似。自己就好比那時的程愛國,尤建輝也可能類似程愛國當時的前任,而現在的程愛國又類似那時的李衛民。如果程愛國真是類比這件事的話,那自己也千萬不要摻和。同時他也感覺到,張洋的死,看來真的不簡單,最起碼好多人都這么認為了。
將近零晨一點的時候,楚天齊和厲劍趕到沃原市,住在了沃源市委旁邊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