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對于自己的心理疾病是有些眉目,但造成他這種樣子的人生經歷,肯定不會和沈院長說。因此即便如田琦所吹噓的那樣,這女人對心理疾病研究很有建樹,在不能充分了解到病人心理狀態和經歷的狀態下,何談對癥下藥。
沈院長似乎看出蘇北的心思,淡淡的說:“蘇先生,我看過你身上受過的傷,坦白的說嚇了我一跳。不過,每個人都有他不愿意傾訴的秘密,我是醫生不是法官,無權過問你這些私人問題。”
“多謝沈院長理解,那您剛才要問的問題具體是什么?”
沈院長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視鏡,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和我女兒戀愛了?”
蘇北被她問得一怔,“什么?”
“哦,你不用這么快回答我。知女莫如母,我自己的女兒還是了解的,這幾天沒有她的夜班,卻主動和同事調休,田琦可從沒對一個病人這么上心過。”
“沈院長我想你是誤會了…”
“不用解釋,田琦是不是跟你說,我這個人很刻板?其實不然,我是個很開放的家長,對于兒女的私人問題,向來都是采取中立的態度,好了,我們先談談你的病情。”
蘇北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你丫頭值夜班只是為了拿我練針法,不要說兩人從沒往那個方向想過,就算有這種想法吧,至少速比不太喜歡田琦搓衣板飛機場的類型。
這樣一來,蘇北就更加不覺得沈院長有什么本事能治病了,出于她是長輩的原因,只好配合一下。
“蘇先生,我從你這幾次住院和陪床的經歷上感覺到,你似乎沒有完全融入到現在的生活之中,對嗎?”
“冒昧的問一句,我能抽支煙嗎在你辦公室?”
“沒問題,配合病人的康復,你這點要求非常微不足道。”沈院長用雙肘支著桌子,細致入微的審度起女兒介紹的這個病人,“看來你被我猜中了心事。”
蘇北確實表現的有些不自然,尤其是被人正面問道自己的,有一種逃避好卑微的心理狀態,而這些都沒有逃過沈院長的慧眼。
這樣的氣氛沉寂了許久,沈院長在蘇北的私人病歷上刷刷點點寫了幾條治療方案,然后存檔在自己的電腦中,手寫的一份遞給蘇北。
“蘇先生,我們先進行一個階段的治療。你的心結,我目前可能無法知道,也無需知道,但是人的感情都是相同的,你覺得我只看到了你的表面,或許我已經從共性特征中,找到你的個體差別,個體和群體本質是驚人相似的,而個體之所以為個體,就是因為單獨拿出一個個體,要和群體有一點的差別,所有的個體綜合在一起,將所有的特點匯聚,這就是整體…”
“咳咳,沈院長,你說的我似乎聽不懂。”
田琦的母親笑了笑,直截了當的說道:“就是說,不要總以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其實每個人都是最特殊獨一無二的,但每個人又都是平凡普通的,至少大家都是哺乳動物你不否認吧。”
“呵呵,您的這個比喻真是太過于夸張了點。而且,我從沒認為自己是什么神仙,生在世上都是凡人。”
“蘇先生冷靜一下,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想從哲學和心理學層面上告訴你一個道理。你不要將自己囚禁在心底的牢籠之中,認為外人理解不了你,也不許別人進入你的世界,說的痞氣一點,你算老幾啊,也是個普通人罷了。”
“所以,解決你的心里疾病問題,蘇先生自己要跳出這個籠子,別人幫不了你。知道剛才我為什么問你是否和田琦戀愛了嗎?”
蘇北搖搖頭,這個沈院長真不是一般的怪人,劈頭蓋臉的數落自己一頓,還給自己戴了頂高帽子。
“不要躲在陰暗的角落,自己獨自舔舐傷口。找一個你可以傾訴的人,當然,因為你比較年輕,最好是女人,將你心中的快樂和悲傷,痛苦與經歷都拿出來和對方分享,這個方法幾乎是萬金油。”
“找人傾訴?就這么簡單…”蘇北說完,意識到這不是個簡單的問題,他能否像田琦老娘所說的這樣,勇敢的站起來將自己的痛苦也悲傷都傾訴出來呢?又要和誰去傾訴?現在最為困擾他的心結,就是怎樣將寒雪的死告訴寒煙。
沈院長徐徐點頭,然后說:“你現在就像中了幻術一樣,沒有朋友戀人的幫助,是走不出這個陰影的。當然,這一條治本之策需要你慢慢的找機會。我替你又制作了兩條治標的策略。”
“您說。”蘇北忽然覺得沈院長的話不無道理,或許真的對自己能有幫助。
“如果你戀愛了,就多和朋友出去玩玩轉轉,放松心態,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食物之中,我覺得你是個鉆牛角尖的人。”
蘇北啞然,他一直覺得周曼是這種人,沒想到居然被心理醫師點名批評了,這可真是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啊。
“除了散散心,多多接觸大自然外…”沈院長莫名其妙的露出一個微笑,在蘇北看來像是奸笑,“你這樣的年輕小伙子,如果長時間得不到那種生活的話,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也會造成不良影響。”
“這…”蘇北當然聽出她的意思,尷尬的臉色通紅。
“這就是我為什么開門見山就問你和我女兒的關系,現在明白了吧。”說著,沈院長站了起來,看了看手表,打算要去開會,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注意做好安全措施,你們現在無房無車,還不是要孩子的時候。”
蘇北腦袋徹底懵了,一直等到沈院長離開很久,才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辦公室。
剛回到他的病房,田琦就鬼似的蹦了過來:“怎么樣怎么樣?我媽媽看的是不是很準。”
蘇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聳了聳肩膀笑著說:“你媽說咱倆在處對象。”
“啊!”田琦蹭的跳了起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怎么會看上你!死老太婆,就知道到處給我相親!”
田琦的掩飾太過于激動,導致她越來越不自然,只能靠著數落母親的方式緩解。“完蛋了,這下難搞了!”
“什么難搞了?你不會真對我有意思吧?”蘇北開玩笑說。
“別胡扯,人家喜歡的是花樣美男,不是你這種大叔級別的。”
“大叔?”蘇北哭笑不得,“我比你大不了幾歲,還不至于有這么大的代溝吧。”
田琦本來想著給蘇北介紹一個心理醫生,既能幫醫院拉一個大客戶,自己還可以敲詐他一筆,可誰想到媽媽居然認為自己和蘇北在拍拖,搞得她現在很尷尬。
不過,蘇北還是答應請她吃飯,又去找周曼,她因為要幫柳寒煙做公司出游的預算,閃不開人,索性讓蘇北他們兩個去吃,吃完給自己帶一份回來。
田琦是城南這邊土生土長的丫頭,哪里的東西好吃,哪里的地道,她一清二楚,不需要去那些昂貴的海鮮酒樓,挑了一家很正宗的蟹黃包的館子。
“不是吧,跑這么遠,就為了吃幾個包子,你也忒會過日子了,哈哈。”蘇北嘲笑她小姑娘氣息太重。
“你一個老土的大叔懂個六,這里的蟹是最好的,那個蟹黃,哎呀,裹在一層薄薄的包子皮里,里面盛上些湯汁,咬一小口,再沾一點醋…吸溜!”
蘇北第一次見到這么饞的人,他非常清晰的聽到田琦口水流出來又被她咽回去的聲音,這丫頭好像一點煩惱事都沒有似的,可能是這個年齡段特有的青春氣息,就像是夏日的甘泉,把所有的燥熱和煩惱都沖淡了。
蘇北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心理暗示,與又笨又饞又懶的田琦一起吃頓飯,感覺非常的輕松,好像遠離了這個紛繁復雜的世界。
“老板,蟹腳怎么賣?算了,反正有人請客,我要大份的,咦,我蟹黃包點了幾份?八份嗎,還是再加幾份吧,我怕不夠。”
田琦用紙巾擦著夸張的口水,一邊看著菜單,林林總總點了一大堆,那邊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一抬頭,看見蘇北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有些羞赧的臉紅了一下。
“喂,蘇北大叔,你看什么看,吃什么,喝什么?不過你想喝酒的話,本醫生可是堅決不批準的。”
蘇北笑道:“你什么時候又稱醫生了?”隨手把菜單遞給老板,掃了一眼,說實話這些天他也很餓很饞,干脆每樣小吃都上幾份,又要了兩打啤酒。
田琦說的沒錯,這里的小吃真不是蓋的,光是蟹黃包吃了八籠又叫了八籠,當他們吃完心滿意足的躺在椅子上揉肚皮時,桌上的盤子和籠屜可謂是蔚為壯觀。
蘇北一摸兜:“那個田護士,我好像沒帶錢包,你看這頓飯你能不能先墊上,我下次請你?”
田琦騰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頓飯本來就是要敲詐蘇北一筆,把自己平時舍不得吃的都點了好多,可現在這個人居然讓自己買單。田琦義正言辭的說:“蘇北,我說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讓我一個小姑娘買單嗎?”
“我真沒帶錢,要不回醫院我再還給你?”
田琦滿臉黑線,把運動褲的兩個兜翻出來,“你請我吃飯,自己都沒帶錢,還好意思問我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