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罷太陰元君手語,南風好生疑惑,二人早年相依為命,朝夕相處,對于大眼睛的手語他并不陌生,可以確定的是太陰元君想表達的是‘你誰都不是。’
可是就在片刻之前,太陰元君剛剛明確表示知道他是誰。既然知道他是誰,為何又有‘你誰都不是’一說。
乍一聽,貌似前后矛盾,但再一想,好像也并不矛盾,正是因為大眼睛知道他是誰,所以才說他誰都不是。
“我也不是南風?”南風手語詢問。
太陰元君貌似知道南風為何有此一問,抬手回應,“曾經是,現在是。”
南風沒有再追問,因為太陰元君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曾經是,現在是,以后就不是了。
對于太陰元君所說,南風既意外又不意外,因為他早就知道似自己這種掌握了毀天滅地巨大威能的存在是逆天的存在,而逆天的存在是不可能一直存在的,逆天存在的出現,必然肩負著某種使命,一旦使命完成,天道是不會允許逆天存在繼續存在的。
但是他心中仍有疑惑,盡管他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歸宿是離去,卻不知道自己會往何處去,而想要知道這一點,就只能參悟最后一卷天書。
沉吟過后,南風抬頭看向太陰元君,“大眼睛,你能告訴我,我會往何處去嗎?”
眼見南風比劃出了‘大眼睛’,太陰元君的表情略有變化,有一絲苦澀,亦有幾分欣慰,但更多的還是平靜,抬起雙手,指尖對合,掌心外擴,左手小指微動。
這個手勢南風并不陌生,太陰元君說的是‘回家。’
“家在哪里?”南風心悸追問。
太陰元君做了個九的手勢,意思是只要參悟了第九卷天書就能知道答案。
見南風還要發問,太陰元君再做手語,示意他不要再問,若想知道答案,只需研習最后一卷天書。
見她這般,南風也就沒有執意追問此事,而是換了個問題,“其他大羅金仙知道我的來歷嗎?”
太陰元君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么會知道?”南風問道。
太陰元君再度搖頭,同是搖頭,神情不同,寓意亦不相同,此時的搖頭與此時的表情共同解讀,代表的含義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
“你是自什么時候知道我的來歷的?”南風再以手語詢問。
太陰元君還是搖頭。
此番南風沒有就此作罷,而是直視著太陰元君,等她作答,逼她作答。
短暫的僵持之后,太陰元君讓步了,“自大眼睛發生意外的那一天。”
南風不解,眉頭微皺,以眼神追問。
太陰元君再做手語,“那具臨凡肉身是你安葬的,你應該知道當年若是無人阻止,她會經受什么。”
南風沒有接話,依然看著太陰元君,等她繼續講說。大眼睛的肉身有被毆打過的跡象,而且衣衫也被撕開了,與相依為命的兄弟姐妹離散,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孤苦無依,可能遭遇什么不問可知。
見南風鐵了心想要追問答案,太陰元君無奈搖頭,“太陰實為太陽而生,陽為主,陰為從,陽不可易,但陰可替,當我…”
比劃到此處,太陰元君突然停止,但很快繼續手語講說。
南風知道太陰元君為何突然中途停止,因為她比劃的是‘我’而不是‘大眼睛’,這說明在她內心深處并不是真正將自己和大眼睛拆分開來的。
太陰元君接下來講述的是,“當太陰不得陪伴太陽,天道就會另外遣人前來替代,嬋娟者,何也?月亮也,太陰也,輔以玄靜安寧,方能齊太陰,同承太陽。”
待太陰元君講罷垂手,南風驚詫心驚,五味陳雜。
見南風神情憂郁,太陰元君再度抬手,“雖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但桑榆終非東隅,雖然得失均等,卻多了變數,雖得歡愉,亦承痛苦。”
南風雖然心亂,卻仍然點了點頭,太陰元君的意思并不是說桑榆比不上東隅,而是因為發生了變故,導致了今日的復雜局面,他享了齊人之福,得了二女純情癡心,同時也要面臨著離別痛苦。如果沒有發生意外,在他離開之后,太陰元君也會歸位,如果是這種情況,他就不會得到這么多的快樂,但同時也不需承受這么多的痛苦。
強壓心頭悸動,南風手語再問,“你需要我做什么?”
太陰元君略作沉吟,抬手比示,“跟隨天道的冥冥指引,做你原本想做的事情。”
南風點了點頭。
雖然與太陰元君交談的時間并不長,涉及的事情也不多,卻令他有了虛脫疲憊之感,心情低落,萌生去意。
沉默過后,南風抬手做了個手勢,這個手勢與太陰元君最初的那個手勢是一樣的,“我們還是朋友嗎?”
“大眼睛和南風是朋友。”太陰元君回應。
南風微笑點頭,實則太陰元君的這個回答并不溫情,也不暖心,但她說的卻是實話,當大眼睛還是大眼睛,南風還是南風的時候,二人是朋友,當大眼睛成了太陰元君,南風成了逆天存在的時候,二人就不是朋友了,不但不是朋友,還可能會是敵人。
不過有她這樣一句話也已經足夠了,不管以后怎樣,至少曾經是朋友。
“福生無量天尊,元君珍重。”南風吟唱道號,沖太陰元君道別。
“福生無量天尊,真人慢行。”太陰元君口宣道號,與南風道別。
南風沒有再說話,看了太陰元君一眼,轉身離去,太陰元君終于開口了,自她開口的這一刻,她就不再是大眼睛了,她只是太陰元君。
回到門外,元安寧正在殷切等候,見他出來,投以關切眼神,南風先前與太陰元君只以手語交談,而她不懂手語,亦不知道二人說了些什么。
南風伸手出去,元安寧雖然不明所以,卻知道南風此舉定有深意,便伸手過去,與他握了。
南風并未回頭,握了元安寧的手瞬移離開。
待得看清身邊景物,元安寧知道此處是諸葛嬋娟的住處絕天嶺。
南風此時有虛脫之感,不喜雜音吵鬧,想到此處便來到此處,諸葛嬋娟此時在長安的七星別院,不在這里,南風推門入內,自座椅上坐了。
見南風閉著眼睛,元安寧知道他心力憔悴,也不追問打擾,揭開缸蓋,舀了帶著冰碴的清水,自灶下生火煮茶。
待得茶水煮好,元安寧將熱茶遞給南風,“飲些茶水。”
南風睜眼,接過茶杯放于桌案,伸手雙臂,將元安寧攔腰抱住,耳貼胸前,再閉雙眼。
“她與你說了什么?”元安寧低聲問道。
“一些真相,”南風閉目神往,“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了怎么辦?”
“之前我已經說過了,不管你往何處去,我都愿意隨你去。”元安寧輕聲說道。
“如果我去的地方沒有我怎么辦?”南風又問。
元安寧伸手抱住了南風的脖頸,“我無法承受沒有你的痛苦,我也不敢想象得不到你的回應我會多絕望,我不會為了讓你心安而騙你,我會將你離開的那一刻化為不變的永恒。”
南風焉能聽不出元安寧生死相隨的決心,心痛之下亦有顧慮,“諸葛嬋娟怎么辦?她有了身孕。”
“若能與你撫育子嗣,此生還有意義。”元安寧猛然醒悟,“此后你不準偷懶,也與我留下一男半女。”
南風的情緒原本異常低落,聽得元安寧言語,哭笑不得,“我何曾偷過懶?”
“我不管那些,事成之前你不準再往別處去了。”元安寧很少顯露刁蠻,亦從未主動,此時都破例了。
“等等等等,大白天的,”南風情緒不曾跟上,抗拒推辭,“這里是諸葛嬋娟的住處,不能自這里,不講究啊。”
元安寧亦不是真的情難自禁,只是悲傷之下亂了方寸,聽得南風言語,便不再動手,只是伏肩抽泣,傷心非常。
南風見不得女人哭,拍背安慰,“好啦,好啦,別哭了,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得去做。”
“什么?”元安寧問道。
“我得往三清宗去一趟。”南風說道。
“去做甚么?”元安寧面露疑惑,三清宗是隸屬于天庭的,在隨后的對賭中是對立的一方,之前三清宗也早已經封山自閉,而南風為了避嫌,早在與大羅金仙定下賭約之后便很少涉足那里。
“此前我曾經與胖子和諸葛嬋娟去往紫云山,”南風抬手南指,“紫云山有一處靈氣禁錮,里面囚禁著一個犯戒的上清異類弟子,此人與離落雪和燕飛雪是同輩,道號魏青雪,不過此人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處禁錮是上清祖師親自布下的,我見魏青雪可憐,便吸收靈氣破除了那處禁錮,那處凝聚禁錮的靈氣令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那種感覺非常縹緲,難以確定。”
元安寧不明所以,依舊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