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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賒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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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魔頭D2017/12/210:45:09

  蘇慕安的刀帶著狂暴的刀意與通天的氣勢直直的朝著雁擎山的面門劈了下去。[隨_夢]小說w.SuiMеng.lā

  這一刀中所裹挾的力量遠遠超出一位尋常三元境修士所能擁有的極限,而作為這一刀的目標,雁擎山自然是最為直觀的感受到了這一點。

  他臉上在那時浮現出駭然之色,他不敢托大,狂暴的真元于那時自他的幽門中涌出,在他與蘇慕安之間形成了一道厚重的真元屏障,而他手中的刀亦被高高舉起,用盡全身的氣力試圖擋下蘇慕安這來勢洶洶的一斬。

  只是這些做法到最后卻似乎都化作徒勞。

  蘇慕安的刀,刀身潔白,像是那隆冬的雪,一塵不染。所過之處,阻擋他去路的磅礴真元更是紛紛如潮水般于的刀芒下退去。就像是入海的蛟龍,無需任何力量的碰撞,海水便自發的為他的王讓路。

  然后,雪白無暇的長刀極為順利的便落在了雁擎山的刀身上。

  二者的碰撞讓靜謐的天策府府門前升騰起了一聲輕響。

  諸人屏息凝神看著這幅場景,他們以為,或者說認為,接下來會發生的應當是一場針鋒對麥芒的慘烈比拼。

  而事實上,除了那一聲輕響之后,二者的刀鋒便再無任何的交集。

  只是微微的一下觸碰,雁擎山提起的刀便在那時碎了。

  是的,雁擎山的刀碎了。

  不是斷,是碎,如同琉璃一般,由內至外,由點至面碎掉。

  就好似有什么力量從雁擎山刀身的內部蕩開一般,他的刀忽的就在那一瞬間化為了粉粒。

  他的臉色從凝重到詫異,從詫異到驚恐,這一些復雜的轉變卻只用了一息不到的光景,而這一息的不到光景,卻也足以讓蘇慕安手中的刀越過二人之間并不漫長的距離,落到他的頭頂。

  死亡的氣息在那一刻籠罩向雁擎山的身體,他的身子開始顫抖,瞳孔亦那時放大。

  時間或是因為瀕死的緣故忽的變得慢了下來。

  至少在雁擎山看來,那一刻,蘇慕安的動作似乎的真的慢了下來。他能清晰的看到男孩臉上的神情由暴怒緩慢的化為詫異,似乎對方也在因為這一刻的怪誕景象而感到不解。

  他的刀懸在雁擎山的頭頂,卻遲遲未有落下。

  雁擎山無法確定,這樣的變故究竟是他錯覺,還是真的存在的某種神跡。他想要趁著這個時機躲過這致命的一擊,可他卻驚恐的發現,他的思維可以如常的運轉,但身體卻難以超脫這緩慢的時空,腦中所下達的命令被身體緩慢的執行著,但卻難以躲開蘇慕安的這一刀。

  似乎如此下去,除了延長那死亡到來前的恐懼,這般忽然發生的神跡于他的性命便再無任何幫助。

  但就在那時,一道渾身包裹著光暈的身影忽的出現在了二人的身側。

  雁擎山意識到了對方的存在,他想要去看真切那身影模樣,但即使是側眸這般簡單的動作,此刻他做起來卻顯得異常的緩慢。

  “虎豹之駒,雖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氣。鴻鵠之蔻,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

  而那渾身包裹在光暈之下的身影顯然未有去關心雁擎山的意思,他那雙閃著詭異光彩的眸子直直的落在了蘇慕安的身上,他看著那幾乎被定身一般停滯在半空中的男孩,細細打量,就好似在觀賞某件價值連城的珍寶。而在好一會之后,他終是點了點頭,嘴里發出那般的感嘆。

  那語調之中包裹著的是由衷的贊賞,以及評價貨物一般冰冷的判斷。

  “蘇家欠我一刀,已有足足八百余年,這一刀,可做利息。”他又這般言道,而后手指微微抬起,朝著蘇慕安的刀身上輕輕一點,猶如蜻蜓點水一般,稍觸則退。

  于是,停滯的時間在那一刻又猛然開始流淌。

  蘇慕安的刀帶著狂暴的氣勢繼續斬向雁擎山的門楣,而雁擎山那狼狽到有些滑稽的躲避顯然無法避開這一刀。

  似乎一切都未有改變。

  但事實顯然并非如此。

  就在蘇慕安的刀即將觸碰到雁擎山的面門時。

  淡黃色的銹跡忽的漫上了蘇慕安的刀身,一點又一點,速度極快,猶如蝗蟲一般轉瞬便密布了他的整個刀身。

  而在他的刀終于落在雁擎山的頭頂之時,那把之前雪白無暇的長刀竟在那一刻化為了鐵銹,敲打在雁擎山布滿驚恐的腦門上,卻只是留下一道不深的血痕,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劫后余生的雁大統領足足用了數息的光景才醒悟過來。

  那近在眼前的神秘人影猶如鬼魅一般的立在他與蘇慕安的身側,時刻提醒著他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并非錯覺。

  出于某種連他自己也說不真切的恐懼,他不敢抬頭去看那人影,但卻又很奇怪的感受得到對方的目光似乎在某一瞬落在過他的身上。那是一種冷漠到極致的目光,就像是一尊擎天的巨人在俯視一只可憐的蟻蟲一般。這發生的一切著實太過詭異,他根本無心去慶幸這僥幸撿回的一條命,雁擎山在回過神來的數息之后,舉目望了望周遭真的諸人。

  顯而易見的是之前的一系列變故并非他一人所見,滿場諸人無論敵我都目睹了這樣一番變化,此刻他們臉上與他無出一二的震驚之色便是最好的證明。

  雁擎山硬著頭皮朝著那敵我不明的人影拱了拱手,但腦袋卻依然低下,不知為何那人影給了他一股極大的壓迫感,讓他根本不敢仰頭與之對視。

  “謝過前輩救命之恩。”他這般說道,聲音之中帶著一股明顯的抖顫。

  “救你?”那人影聞言嗤笑一聲,低沉的聲線厚重無比,帶著一股奇怪又深邃的韻律,好似近在眼前,又好似遠在天邊。“這你沒你的事,快滾。”

  那人如此說道,沒有明顯的怒意與厭惡,但卻讓雁擎山的心頭生出一股惡寒,他根本不敢去忤逆那人的意思,在那時連連點頭,呵斥著自己手下的數十名貪狼衛,極為狼狽的跑一般的離開了這天策府的府邸。

  這樣的過程用去了足足數十息的時間,而那之前還殺機凌冽的蘇慕安卻始終低著頭,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中已經化為鐵銹的長刀,沉默不語。

  而那渾身包裹著光暈的人影在呵斥走雁擎山后,則轉頭看向了蘇慕安。

  一旁的徐寒在那時心頭一跳,之前那詭異的狀況他自然也感受到了,這道神秘人影雖然未有展露出半分的真元波動,但卻給了徐寒極大的壓迫感,而這種壓迫感比起玲瓏閣中的那位仙人似乎還要強上幾分。

  他同樣摸不清這人影到底是敵是友,見他再次望向蘇慕安,徐寒本能的就要上前。

  可就在那時,一直低頭沉默的蘇慕安忽的出言說道:“刀...銹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稚嫩、干凈,但在這稚嫩與干凈之下,卻同樣裹藏著不加遮掩,或者說難以遮掩的悲傷。

  他們并不清楚這股悲傷究竟來源于何處,但在那一刻卻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東西的存在。

  “人會死,刀會銹,世上之事難出此理。”那人影聞言之后,便如此言道,相比于對待雁擎山那冰冷的態度,此刻他語調中平和可以稱得上溫軟二字,當然這樣的溫軟,只是相對而言。

  “可我就快去救他了,他為什么不再等等?”蘇慕安又問道,悲傷的語調中還帶著濃濃的困惑。

  一旁的徐寒等人聞此言也是一愣,他們大抵都在那時猜到了蘇慕安言中所指的他,應該是誰。只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諸人免不了都是一陣心底陰沉。

  “世事無常,天道亦無常。”

  “仙人都參不破其中變化,何況他呢?”人影出奇的極有耐心的開導著蘇慕安。

  “那你呢,你又是誰?”蘇慕安抬起了腦袋,眼眶發紅,但里面所包裹著的晶瑩的事物卻被他強行忍著,未有滴落。

  “我是討債的,你爹欠了我一刀,這...”人影如此言道,但話未說完便被被蘇慕安生生打斷。

  “欠你一刀?那這刀是何時借的?”蘇慕安仰頭問道。

  這個問題倒是在人影的預料之中,他笑了笑,言道:“八百年前,你家先人從我這里借了一刀,傳至此世亦未還上,如今你爹死了,自然便輪到你了。”

  蘇慕安聞言,腦袋再次低了下來,他沉著眸子思索了好一會光景,方才再次仰頭。

  “我懂了,父債子償,這一刀我替我老子還上!”

  蘇慕安的果決卻是出乎了那人影的預料,他微微一愣,然后眉頭一挑,饒有興趣的問道:“你就不擔心我在騙你?”

  蘇慕安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人影,似乎是覺得他這個問題很是無稽,他用他稚嫩的聲線反問道:“你有必要騙我嗎?”

  人影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自然是有目共睹,別的不談,就是他方才讓時空近乎靜止的那么一招手段便足以讓在場諸人都飲恨于他手,這樣一個強大的存在,自然沒有誆騙他們的必要。

  那人影似乎也在那時想通了這一點,他深深的看了蘇慕安一眼,由衷言道:“你很不錯,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說這話時,他的語調卻極為高傲,就好似那些許贊賞對于蘇慕安來說是天大的恩惠一般。

  “可惜我不會喜歡你。”只是蘇慕安對此卻并不領情,他搖了搖頭,“說罷,你要我還你什么?”

  “別急,這一刀你現在還不了,我要你還的是修成仙人之后的一刀。”那人影笑呵呵的言道,對于蘇慕安那并算不上尊重的態度卻絲毫不顯惱怒。

  蘇慕安聞言皺了皺眉頭,“這不對...”

  饒是蘇慕安的心思再簡單他也明白如今的一刀與仙人的一刀似乎是兩個概念,況且天下之大,億兆生靈又有幾人敢斷言自己修得成仙人。

  “你爹當年借刀之時便立下了規矩,修成仙人還此刀,只可惜他命里無福注定成不了仙人,所以這債就得你來還了。這是規矩,比天還大的規矩。”

  “那若是我也修不成仙人呢?”蘇慕安反問道。

  “嗯?那就繼續交給你的兒子,活著你兒子的兒子...總之我的債可以欠,但世上卻從未有人可以賴掉。”那人影淡淡言道,平靜得語調中卻帶著一股不容質疑的篤定。

  “那若是我無后呢?”蘇慕安顯然是一個鉆牛角尖的人,他在那時再次問道。

  “好問題,但你不用擔心。”人影卻對此并不惱怒,反倒是颯然一笑,然后他伸手指了指頭頂,意味深長的言道:“若是無后,不是還有前人嗎?這債終究時賴不掉的。”

  “這樣嗎?”蘇慕安并沒有去懷疑人影的意思,只是莫名覺得有些遺憾。

  “你在想什么?”這般神情落在那人影的眼中,對方再次問道。

  “我得修成仙人。”蘇慕安想也不想的回應道。

  “為什么?”這話倒是讓那人再次來了興趣,他很奇怪于蘇慕安這忽然升起的決心。

  “我不想讓自己的兒子背著債活在世上,蘇家的刀不喜歡欠人東西。”才十二三歲的男孩一本正經的言道,那模樣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的味道。

  “蘇家的刀...”那人影聞言呢喃著這五個字眼,眸中淡漠的神采在那一刻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但轉瞬又恢復了原來模樣。“你就這么篤定你的兒子就是刀?”

  “當然,我爹是刀,我是刀,我的兒子自然也必須是刀。”蘇慕安對此毫不懷疑,而后話鋒一轉,“況且蘇家不喜歡欠人東西,但也從來不喜歡別人欠我們東西。”

  “祝賢害死我爹,這個仇做兒子的得為老子報,但想要殺了他,我就得修成仙人,所以,我沒得選。”

  “你比你爹倒是明事理得多。”人影笑道,他的手在那時忽的伸出,于那已經生銹的刀身上一指,那把化為鐵銹的刀竟然就在那時再次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上面的銹跡猶如時間倒流一般退去,再次露出裹藏在起來那雪白無暇的刀身。

  蘇慕安顯然沒有料到這般變化,他在那時疑惑的看向人影,似乎在詢問他此行何意。

  “這不算借,這只是一點小小的饋贈。”人影如此說道,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就當是為了再看一次,那樣的一刀,我可不想再等到你的兒子,活著更遠的未來....”

  蘇慕安看了看手中的刀,沉默了一小會,方才由衷言道:“謝謝。”

  “你倒是頗有幾分他的性子。”那人感嘆道,而后像是來了興致,又說道:“不若我再給你指條明路?”

  “嗯?”

  “今日你所作所為盡入了你敵人的耳目,長安城你待不下去,此行你可去往冀州邊境的太陰宮或會有什么機緣也不一定。”那人緩緩言道。

  一旁久未作聲的徐寒聽聞此言眉頭一皺,對于那個太陰宮徐寒的印象并算不得太好,而這神秘男人卻讓蘇慕安去到那處,這其中究竟又有什么算計讓徐寒多少有些不安。他雖然有心提醒,但轉念一想對方的層次早已超出了他、甚至太陰宮也不止一籌,自作聰明不僅幫不了蘇慕安,反倒還有可能為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至少現在看起來對方還沒有加害蘇慕安的可能。因此徐寒在微微猶豫之后,終究還是收起來這份心思。

  “可是...”蘇慕安在那時有些遲疑,他側目看了看不遠處的徐寒,似乎是想要征求對方的意思。

  “你離開,才是幫他,他才能洗脫與今日之事的干系。”但還不待徐寒給予回應,那人的聲音變再次響起。

  聽聞這話的蘇慕安咬了咬牙,終于是下定了決心。

  而那似乎也很滿意這樣的結果,他側頭看了看未有壞他算計的徐寒,但目光卻在那一刻猛地一凝,生生的停在了徐寒的身上,他周身的光暈在那時開始毫無規律的閃爍,將其此刻內心劇烈的波動在這時展露無疑。

  “你!”他伸手指向徐寒,想要說些什么,但又似乎有所顧慮,方才起頭的話又戛然而止。

  徐寒自然也在那時感受到了對方的目光,他愣了愣,疑惑的看向對方。

  “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你這樣的東西。”那人似乎也在這個空檔平息掉了自己心頭的異樣,語調變得平靜了幾分。

  “什么意思?”徐寒聽出了他的話里有話,不由得皺眉問道。

  “沒什么意思...只是你的命不會太好。”那人如此言道,便失了與徐寒對話的興致,又轉頭看向一旁的蘇慕安,“小家伙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待到你修成仙人之時,便是還我一刀之日。”

  那人說著,聲音忽的變得縹緲不定起來,而身子亦在那時漸漸變得模糊,隱沒在夜色之中。

  “可是你究竟是誰?”趁著那人的身子還未徹底散去,蘇慕安大聲的問道。

  這人影從出現到消失整個過程都著實太過詭異了一些,讓蘇慕安很是奇怪。

  “昆侖仙人境。”

  “宗布鬼王門。”

  “秋盡冬來日。”

  “行世賒刀人。”

  那人影在那時早已消失不見,唯有一道綿長的聲音卻在那時,于諸人的耳畔響起。

  語調綿長,經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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