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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天下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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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瓏閣是大周江湖執牛耳者。

  這一點,端是毋庸置疑。

  徐寒對于此事也早已有了了解,只是當他在山腳下,看過了那自山頂御風而來,落在他們跟前的一眾錦衣大袍之后,他對于這所有大周第一宗門又有了更深切的認識。

  而葉紅箋之于玲瓏閣的分量,自然也可從中一窺一二。

  當然,這樣的說法或許并不準確,更準確的說,應當是葉紅箋背后那位司空白的分量。

  不管怎樣,在一陣噓寒問暖之后,葉紅箋被迎上了山門,而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徐寒與楚仇離也沾了葉紅箋的光,隨著她一道去到了玲瓏閣上,眾人甚至對于二人的身份都未有來得及詢問,在他們的眼中便只余下了葉紅箋一人。

  而與此同時,在遠離玲瓏閣的北方。

  位于夏、周、陳三國交界之處。

  有座孤峰。

  峰高二千七百丈,這高度雖算不得如何超凡卓絕,但孤峰之險,卻是這方天地少有。

  故而此峰得名——牙奇。

  牙奇峰上,坐落著一處巨大的學宮。

  學宮造型古樸大氣,不知已有多少年歲,似乎自有記載起,這座學宮便已然存在。

  宮中有兩殿四府八房,分別取意兩儀四象八卦。

  位置擺放玄妙,暗合某種天地玄機,外人看不出門道,置身其中卻能感其不凡,端是應了那句禪語,妙不可言。

  這處學宮,喚為太陰宮。

  乃是整個天下學識夢寐以求的地方。

  此時,二殿之一太玄殿中,二位老者正在對弈。

  殿中點著檀香,香味奇特,淡中帶著甘甜,只是嗅上一下,便能讓疲勞之人,頃刻清醒無比。

  而大殿四周卻是滿滿當當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色古籍,每一本放在江湖之上,都足以引起一場腥風血雨,但此刻卻猶如雜物一般被堆放在一起。

  對弈中的二位老者,一人身著灰色緊衣,劍眉星目,面色冷峻肅然,一頭白發一絲不茍的梳理齊整,于頭頂以木簪竄起,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緊繃的身子中卻似乎蘊含著足以開山斷石的威能。此刻他正襟危坐,手持白子遲遲未肯下子。

  而他的對面,那位老者卻身著一身寬大白袍,白發散亂的披散在肩頭,無論是伸出的手還是此刻半瞇著眼睛的臉上都爬滿了猶如毒蛇一般的溝壑,讓他整個看上去好似一株生長了數百年的老樹,皺巴巴的難看至極,似乎稍有不慎便會一頭栽倒在地,便再也醒不過來。

  “司空長老已經想了一炷香的時間了,還不肯落子嗎?”那白袍老者笑瞇瞇的問道,聲線沙啞無比,像極了林間的枯枝被人折斷時發出的聲響。

  那灰衣老者聞言微微一笑,手中的白子卻依然未有落下。

  “真人屠龍之勢已成,此子落于不落,當真有何區別嗎?”

  白袍老者聞言,他佝僂著身子,低下腦袋,目光在那棋盤之上一陣游離。

  卻見此刻棋盤中,白子連成一片,做了大龍,卻又覓不道出路,被那黑子層層圍剿,儼然已入死局。

  “這人,自出生那刻起,便注定要死。難道知道要死,就不活了嗎?可還不是為了能等死,而拼得你死我活。”白袍老者幽幽嘆了一口氣,似在說人,又似在說棋。

  聽聞此言,那灰衣老者的眸中一道寒芒閃過,他收回了落在棋盤上的目光轉而看向白袍老者,似是而非的問道。“真人所言極是,那請問真人,在下這小子究竟該不該落呢?”

  “落,怎能不落。老夫已經足足六十載未有下過一盤像樣的棋了,這大龍未屠,司空長老就想要棄子了嗎?”老人想也不想的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聲線之中似乎還有些急切,似乎是在催促灰衣老者。

  “可是在下有一事不解,此惑不除,此子終歸難以落下。”但灰衣老者對于他的催促卻是猶若未聞,他輕飄飄的回應道,眸子中似有某種灼熱的事物燃起。

  “何事?”白袍老者對上了他灼熱的目光,眸中的風景卻好似一潭枯井,水波不驚。

  “真人說凡人知死求生,又要在下在敗局落子,本就是無意之舉,何苦為之?”

  “死期未至,何以言苦?塵埃未定,又何以言敗?”白袍老者面對灰衣老者的質問,侃侃而談,沙啞的聲線竟是帶著一股奇異的韻味。

  “是嗎?”灰衣老者反問道,他眸子灼熱之色越燒越旺。“那真人之前下的那一局呢?是勝是敗?”

  “未跨出那一步,勝過再多,終究難免一敗。”老人淡淡的說道。

  那一刻,灰衣老者眸中的火光忽的被澆滅,他的身子一顫,周身的氣機似乎都在那一刻弱了幾分。

  “真人之資,冠絕古今,未曾想也會敗上一局。”灰衣老者深深的嘆了一氣,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天下之事,無非勝敗,無非生死,有勝便有敗,有生便有死,這是定數,司空長老端不會這都看不通透吧?”但白衣老者的臉上卻是尋不到半點的失落之色,反倒是極為灑脫的勸慰道。

  “可真人還是未有教我,既然明知會敗,為何在下還要落子?”白袍老者的話,讓那灰衣老者身子一震,他似有所悟,再次抬眸看向對方,追問道。

  “司空長老說笑了,這天下棋手,執著勝敗者多不得其法,唯有享其過程,著意對弈者,方可為國手。老夫是敗了,但老夫下過那一場,亦走過這一遭,這便夠了,至于勝敗早已無礙,司空長老又何苦執著?”

  此言一落,那灰衣老者執子之手猛地一顫,如受重創一般頓了良久,當他再次抬起頭,他那渾濁的目光之中再次有了灼熱之物燃起。

  “謝過先生教導。”他誠懇的說道,真人的稱呼已然喚作了先生。

  放眼天下,能讓灰衣老者如此心悅誠服之人端是再也尋不出第二個。

  那時,灰衣老者不再遲疑,手中的白子終是朝著那棋盤之中某一處落下。

  而隨著那一只落下,棋盤上的風云再次變得詭誕了起來。

  白子大龍與外邊活子連成了一片,竟有了反攻黑子之象。

  “先生既敗,司空白卻愿隨先生之志,再求一戰,還請先生教我。”

  灰衣老者在那時拱手說道。

  而白袍老者卻是看著那局勢扭轉的期盼撫須長笑,口中輕嘆道:“好棋,好棋。”

  那時諾大太玄宮中二人對視一笑,檀香氤氳。

  他們人雖在這棋中,心卻早已去了天下。

  時年泰元十七年九月。

  玲瓏閣太上長老登臨太陰宮。

  坐鎮太陰宮六百載的無上真人以命求卦。

  算得一紙箴言,交于司空白。

  卦上所言。

  大帝弒父,有違天道。

  有劍刑天,大逆而兇。

  執此劍,子可殺父,臣可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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