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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交流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而且行家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現在的浦音排演中心三號藝術家排演室里,全是行家。

  如今楊景行的演奏,已經完全不是他還在尚浦高中時那種機械式的音符拼湊,也不像和紐約愛樂樂團合作時期那種精準的旋律和弦表達。

  李迎珍知道,楊景行真正的變化是在完成之后,而那之前楊景行只是在不斷進步。

  在經歷了一次成熟成功的創作之后,楊景行沒再繼續表現出讓人難以適應的進步,而是開始變化。雖然那種變化很細微,但是對于李迎珍或者喻昕婷的聽覺來說,帶來的感受卻非常大。

  而對這種變化,李迎珍也給予了相當大的肯定和鼓勵。李迎珍把楊景行的變化歸結為他在作曲方面的學習和練習,所以對楊景行的創作都由支持到督促了。

  楊景行的天才名聲剛傳播開那會,他的演奏是博取眾家之長的。那時候,他彈莫扎特的時候會有一些保羅巴杜拉的神韻,彈貝多芬的時候有肯普夫和吉利爾斯的優點糅合,而彈肖邦,也會時不時讓人聽到魯賓斯坦的風格技巧…

  雖然楊景行的這些“模仿”比較明顯,但是這不妨礙他背上“天才”的名聲。只要能足夠能力,模仿好了赫洛維茲,你肯定也是當之無愧的新一代鋼琴王者。

  悲愴,貝多芬早期的第十三號作品,C小調第八鋼琴奏鳴曲,還遠遠不如作曲家后期作品那么深邃得讓人無法理解。作品難度不是那么嚇人,又有比較強的戲劇性和旋律美感,所以被很多人彈過,當行家們聽到,那么他可以在腦海中拿出很多版本來對比,尤其是第一樂章和第三樂章。

  前幾個小節,楊景行就讓人大掉眼睛,主旋律似乎在跳躍,切分音并不是特別明顯,節奏變化簡直要離經叛道了…

  如果是一般的聽眾,他們會認為聽到了又一個不錯的悲愴第三樂章,沒什么大不同。可是內行看門道,好幾十個行家,熟不熟悉楊景行的人都睜大了眼睛,似乎想確認坐在鋼琴前的到底是不是天才楊景行。只有李迎珍處變不驚,很放松的樣子。

  第二十三二十四小節,幾乎所有鋼琴老師都會強調這里要輕巧連貫,可李迎珍似乎對楊景行失職了,楊景行彈得并不那么輕巧。可是,楊景行在這里一反常態表現出的一點厚重感也無法讓人說他不學無術,因為感覺上是那么一氣呵成天衣無縫。

  第一百三十小節,楊景行卻又靈巧了起來,至少比他以前表現出的那種雄渾大氣要溫和了不少。

  還好,老師同學們已經不再緊張擔心。楊景行是給出了不少新鮮的詮釋和表達,但是他沒突兀沒造次,他是在演奏,他神情專注,感情統一,貫穿始末。

  一個樂章結束,大家很安靜,沒人鼓掌,所有的眼睛都看著楊景行。

  楊景行不休息,面向同行們說:“勃拉姆斯隨想曲。”

  這下響起了一些掌聲,不過很快停止,因為楊景行開始了,還是那么專注投入。

  而勃拉姆斯結束之后,在幾個教授的領導下,大家把之前欠貝多芬的掌聲都一并補上了。

  剛開開始的時候,好多人可能還不理解為什么天才要選擇一首難免顯得稀松平常的曲子。

  如果拋開了歷史時間價值,這首勃拉姆斯的隨想曲確實可說一般,至少想象中天才是不太鐘情這類作品的。

  可楊景行彈完后,好多人就理解了,這鳥人是來炫耀的。楊景行幾乎是在搶劫,通過他的演奏和編曲技巧把勃拉姆斯的創作功勞都搶到了自己手里,而且還搶得那么體面正派,成果不凡。

  或許是因為勃拉姆斯的歷史地位不如貝多芬,楊景行在這首隨想曲上做的手腳比彈悲愴時多得多,不光是節奏和輕重緩急,他甚至敢篡改和弦旋律!

  作為一名演奏者,楊景行這樣做很冒險。不管他的天才是不是得到了公認,但對絕大部分人而言,楊景行身上絕對沒有霍洛維茲這種大師所放射的那萬丈光芒。而沒有那耀眼的光芒,就別指望聽眾任由你為所欲為。

  霍洛維茲可以按照他的理解去修正作品,使作品達到他心目中的藝術完美,那是因為他是幾百年出不了一個的超級大大大師,而且他做得很好,聽眾不但接受還很喜歡,很贊嘆。

  可楊景行算哪根蔥,別不是被那些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教授們吹噓得忘乎所以了吧,敢這么胡來。

  所以掌聲雖然比之前熱烈,但是聽眾們并不是那么激動誠摯。大家更像是為了和教授們保持一致,就像是群眾下屬們給在臺上講了一大通廢話的領導們結束啰嗦的鼓勵。

  至于楊景行的所作所為到底怎么樣,大部分人都不敢妄下定論。

  喻昕婷夠義氣,眾目睽睽之下還敢給楊景行大面子,巴掌拍得比較歡。

  楊景行對喻昕婷笑了一下后看聽眾:“我想交流最大的樂趣就是分享了,很高興能在這里和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學琴過程中得到的樂趣,做得不好請多原諒。接下來是普羅科菲耶夫B大調第七鋼琴奏鳴曲第三樂章。”

  這件作品被認為是作曲家的奏鳴曲中最了不起的作品,尤其是第三樂章,鮮明的風格反應的是戰爭的激烈殘酷和戰爭帶給人的影響。

  因為這件作品風格太過鮮明,所以不同的演奏者詮釋出來的感覺會非常不一樣,就算是外行的聽眾也能明顯地感受到。當然,對各種演奏風格的褒貶也就大相徑庭了。有些人認為越快越好,有些人認為穩重一點更合適…

  楊景行會怎么表現?大家打起了精神,有點拭目以待的意思。

  不少演奏家在彈這首曲子的時候手會抬得比較高,這樣才能更好地表現出那種不可或缺的“敲擊感”,才能體現出遠遠演過旋律感的節奏性。但是手抬太高了,就會影響速度,較難兩全其美。

  楊景行彈任何曲子的時候都是那副神態,專注但是不癲狂,平靜但是不散漫,這首也是一樣,手抬得一點也不高。

  可是好多之前不過癮的聽眾們現在終于讓眼睛發亮而且目瞪口呆了,因為終于能見識到真格的了。

  楊景行的音彈得那么強勁有力,每一次都如重錘猛烈敲擊,似乎他的手指只需要那么一點空間就能爆發出別人全身的力氣。而且他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讓所有人覺得戰爭就這樣突然爆發,那么猛烈,震懾住了人們的靈魂。

  那種靠力量和速度催化出來的充滿力量感的煽動性就跟樂曲節奏一樣迅捷猛烈,而且果斷持久毫不拖泥帶水,簡直能讓人窒息。

  不說所謂的情感音樂性,楊景行的力量和速度確實讓人咋舌,而且節奏還想當穩準狠。

  純粹的炫技,楊景行兩分半鐘就彈完了。可整個排演室的人還沒法從戰爭中走出來,似乎靈魂和身體都還被炮彈的沖擊波震蕩得發麻,根本沒法鼓掌喝彩。

  最先鼓掌的是陳羽,似乎顯得只有她不要需要那么震驚,掌聲仍然是禮貌的。其他同學也紛紛響應,略有一些人驚喜或者滿意,似乎沒白來這里。可是教授老師們不那么熱情,大概是都不太鼓勵在音樂學院里宣揚這種炫技精神。

  楊景行說話了:“彈這個,我想分享的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比如我,力氣大。聽起來和音樂完全沒關系,但是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如果我力氣比較弱,我會這樣彈…”

  楊景行用手無縛雞之力演示了兩個小節,還自夸:“我覺得這樣也挺好。”

雖然楊景行的理論對這些行家來說近乎瞎扯,但是大部分人還是樂呵了一下。喻昕婷都掩嘴咯咯。李迎珍似乎也沒因為自己的苦心安排被  楊景行這樣曲解了而不滿。

  剛打完仗,楊景行又來個大落差:“肖邦c小調夜曲。”

  即便是演奏這么一首情感豐富的曲子,楊景行也沒有陶醉的表情。反倒是聽眾們開始沉醉了,大概是因為楊景行彈奏的時候沒有用過多的色彩去挑戰聽眾的接受力,也沒有試圖曲解肖邦的寫作意圖。

  該溫和的時候,楊景行很平靜,該剛毅豪邁的時候,他又表現出足夠的雄偉。每個音符都細膩整潔,充分表現出了樂曲的戲劇動力。

  都是有禮貌的藝術家,大家給的掌聲比較熱烈。楊景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還是不收門票的。

  等掌聲慢慢消失了后,主持人在李迎珍的提醒下上前了,用幸福聽眾的情緒訴說:“非常精彩,超出想象,我相信楊景行豐富的演奏形式給了大家不少啟發。那么第一階段的演奏就到這里,大家有什么問題可以向楊景行提出來,請…”

  觀望等待了一下,似乎沒人有問題。

  主持人鼓勵一下:“沒關系,隨便什么問題,只要是和音樂有關,作曲方面也行。”

  一個坐在后面的女生把凳子讓給了身邊人,自己站起來稍微舉一下手:“楊景行,在演奏和作曲,你更喜歡哪一個?”

  楊景行說:“對我來說,這個比較有點類似關公戰秦瓊。我都喜歡,但是是不一樣的喜歡…對演奏,我的感覺就像親情,我現在可能不會花那么多時間,但是也非常重要,能讓我覺得踏實幸福。自己寫東西,大概像愛情,有驚喜有激情…幸福的親情和美妙的愛情,都想擁有。”

  楊景行還算誠懇的回答本來就讓人發笑,那個女生又問:“那你覺得親情和愛情哪個重要?”

  一堂哄笑中,李迎珍都哈哈樂了起來。

  楊景行笑笑:“如果不會演奏,我想我也寫不出東西,非要取舍的話,我愿意保留演奏。”

  鋼琴系的學生老師們為楊景行鼓掌,主持人盡量保證不冷場:“楊景行說得非常好,大家有什么問題請繼續問。”

  一個男生半站起來:“請問楊景行,你是怎么把自己對生活的感悟融入到演奏中,或者創作中的呢?”

  楊景行說:“我很俗氣,彈琴或者寫歌的時候,會想一想生活中認識的一些人,經歷過的一些事,不知道叫不叫感悟融入。”

  另一個男生緊接而上:“楊景行,你認為自己的演奏達到什么水準了?是像有些人說的當今世界頂尖嗎?你自己能客觀評價一下嗎?”

  這個提問者吸引了不少目光,李迎珍都回頭看了一眼。

  楊景行說:“雖然我覺得音樂不是客觀的東西,不可能也不應該量化比較,但是我敢肯定自己不是什么頂尖,浦音里也不敢頂尖。非要評價的話,我力氣確實比較大。”

  大家樂,之前翹著二郎腿的陳羽放下了腿呵呵笑。

  提問者不笑,又問:“那你是怎么看待周圍對你的評價的?”

  楊景行笑:“你能不能先評價一下我?”

  提問者看別處不說話了,主持人連忙打圓場:“請大家盡量提一些相關問題,今天機會來之不易,謝謝。”

  一個女生給面子:“楊景行,請問你覺得音樂給予你最多的是什么?你是用什么態度面對音樂,或者說演奏的?”

  楊景行說:“音樂給我快樂,我喜歡音樂。”

  一些人鼓掌,楊景行自己也拍手不要臉:“這種虛榮也算。”

  笑聲中,又是一個女生賞臉:“楊景行,都說文如其人,音樂也一樣,你的音樂和你的人也一樣嗎?”

  楊景行想了一下點頭:“都比較膚淺。”

這個太好笑了,大家簡直雀躍,李迎珍卻板起臉大聲教訓:“楊景行,對別人的問題放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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