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扮演胡顏,有人在尋找胡顏,而胡顏卻真的不見了。
她這人素來隨性隨意,在取走獸骨匙的當晚,便離開了縣,以至于衛丞相就算在縣里擺出天羅地網,也尋不到她這只已經遠走高飛的大鵬鳥。
然,關于胡顏的傳說,才剛剛開始。
馮峽子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無論走到那里,都成為女子不敢出門的一大重要原因。
那些真的假的傳聞,就像雨后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那些被他冠以魔道之名鏟除掉的小門派,自動自發地開始追殺他。
馮峽子武功不弱,卻雙拳難敵四掌。他一邊躲閃,一邊解釋,聲聲血淚控訴之下,都在重復四個字——胡顏害我!
一時間,胡顏的名聲大噪。
能將一帶大俠折騰得如此凄慘,絕對是個人才。
有些小門派聚集在一起,開始擁護胡顏為魔到尊主。雖然他們從未見過這個女人,但其大名卻已經如雷貫耳。飛鴻殿懸賞一千兩要她頭顱,卻只得到一個假貨。胡顏仍舊逍遙自在,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將江湖攪動得及不安寧。大能啊!
一時間,江湖中若是有了摩擦,刀劍相向,但凡讓對方抱上名號,你只需說:我乃胡顏尊主座下!
對方便會哈哈一笑,拍你肩膀稱兄弟。打什么打?喝酒去!
馮峽子絕對想不到,搞倒他,會讓胡顏名聲大噪。
馮峽子身負重傷,想要回家,卻發現,他那市儈的媳婦席卷了全部家當,搬走了。他也不敢久留,怕被人發現,只能含恨而逃。
他想尋幾位好友之處避避風頭,結果那些自詡正義的武林人士,哪肯與他同流合污。人家,都是愛惜羽毛之人,怎能和這道貌岸然、人面獸心的偽君子勾搭?趕出去,了事!
馮峽子悲從心來,竟發了狠,持劍沖入友人家中,砍其全家上下十八顆人頭。待他清醒后,才驚覺自己都做了什么。他驚慌失措,無比后悔,卻并非因自己殺了人,而是怕自己此舉被其他人看到,再也洗不白自己的名聲。
他正想放火將罪證燒干凈,卻不想,竟看見草垛后面藏著一個孩童。
那孩子歲的年紀,穿著普通的小長袍,全身上下不見任何的華貴裝飾。但能穿長袍的,定是小少爺無疑。他睜著一雙大眼睛,其中滿是驚恐和怨恨。
馮峽子已經瘋了,哪里還會在乎一人生死?尤其是,好友家里這個素來不受重視的庶子!
他再次拔出滴血長劍。
然,他并未得手。
胡顏一身白衣,唇邊染了血跡,迎風而立。既高冷無雙,又艷麗妖冶。她僅用一根柳枝,便將他抽得遍體鱗傷,毫無還手之力。
馮峽子目眥欲裂,吼道:“為何害我?!”
胡顏淡淡一笑,道:“喜歡。”
多么任性,多么傲氣,多么拉仇恨的回答。
馮峽子怒不可遏,再次拔劍沖了上去。
胡顏用真氣化作一片薄刃,輕輕一彈,直接割斷了馮峽子的左腳腳筋。
馮峽子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哀嚎不已。他吼道:“殺了我!你殺了我!”
胡顏把玩著手中柳枝,一步步走到馮峽子面前,垂眸一笑,道:“殺你?何其容易。”柳條一揮,劃過馮峽子的右手手腕,竟好似利劍,直接割開了馮峽子的手筋!
馮峽子痛得撕心裂肺,吼得人耳膜發緊。
胡顏搖頭感慨道:“好歹也是一代道貌岸然的大俠,怎如此怕痛?”
馮峽子的眼睛里布滿紅血絲,氣得身體直顫抖。離得近了,他看見胡顏唇瓣上的血跡,當即咬牙切齒地道:“你受傷了?!哈哈!真好!”
胡顏用食指擦了下唇上的血,道:“讓你誤會了。這血,是別人的。”胡顏轉頭,彎下腰,沖著草垛子伸出手,只說一個字:“來。”
草垛下的小男孩略顯猶豫,卻還是從草垛下爬出來,抬起那臟兮兮的小手,本想放在胡顏的手心,卻又縮了回去,在衣袍上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胡顏的手心。
胡顏勾起唇角,對小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回道:“我叫方燃。是…”微微垂眸,“是…父親的庶子。”
胡顏打量小男孩,發現他確實不受寵,卻仍舊點了點頭,道:“看清楚,這是你的仇人,武功了得,但右手被廢,還注定是個跛子。我們讓他多活幾年,受盡世間苦楚,待你長大后,親手殺了他,如何?”為人子女,怎能不為爹娘報酬?曲南一不就是這么做的嘛。
方燃攥緊胡顏的手,瞪向馮峽子,咬牙道:“我一定會為娘親報仇的!”言罷,突然撲上去,對馮峽子一頓拳打腳踢,哭喊著:“為什么殺我娘?!為什么殺我娘?!為什么…為什么殺我娘!你個壞人!壞人!”
馮峽子一把揮開蕭燃,罵道:“你娘是個什么東西?!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胡顏一柳條抽在馮峽子的嘴上,成功讓他閉了嘴。
方燃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恨聲道:“我一定會殺了你!”
馮峽子一張嘴,掉出兩顆門牙。
胡顏忍著笑,用柳枝頭,滑過馮峽子的下巴,如同逗貓般道:“看,留著你,多有用。至少,勵志。”轉身,牽著小男孩的手,一步步走出院子。
死不可怕,讓他活著受罪,才有意義。
方燃抬頭,看向胡顏,問:“姐姐,你是仙女嗎?”
胡顏呵呵一笑,道:“我叫胡顏,不是仙女。”
方燃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我聽說過你。有一天,我躲在窗下玩,聽父親說你十分狠毒,手段了得。”
胡顏挑了挑眉,道:“哦?”
方燃忙道:“可我覺得你是仙女。專門來救我的仙女。”
胡顏瞇眼看向天上的月亮,道:“仙女也好,惡魔也罷,不要聽任何人說,且過些年,你來評說好了。”
方燃用力點了點頭,回頭看向自己的家,眼中閃爍著淚花。他爹說,不能幫馮峽子,因為他名聲壞了。為此,馮峽子殺他全家。這筆帳,他早晚和他算!
方燃吸了吸鼻子,道:“我要把家里的財寶拿走,然后放火燒了宅子。”
胡顏挑了挑眉。
方燃接著道:“我這么小,沒有銀錢傍身,日后如何生活?留下那些金銀之物,也不過是讓親者掙個你死我活罷了。燒了,反倒干凈。再者…我娘是父親 的妾侍,就算眾親朋知道我還活著,也不會將銀錢給我。”
胡顏發現,她偶爾發發善心,救下的人,都不是善茬。這位小朋友,將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十分清楚啊。一般兒來,這么大的孩子,在遇見這種情況,難道不應該嚇得瑟瑟發抖嗎?
方燃自己做了決定后,拉著胡顏的手,將她扯回充斥著血腥味的家。
馮峽子剛用長劍支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卻見二人去而復返,還以為胡顏改了心意,要殺自己。他嚇得不輕,一哆嗦,再次跌倒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慘叫不已。
胡顏輕蔑地一笑,隨著方燃繼續前行。
方燃雖然想得不錯,但畢竟年紀還小,只翻找出三錠金元寶和一些散碎的銀兩。
胡顏得白子戚指點后,對機關有所了解。她練功房里轉了一圈后,成功打開一道暗門,取出了一整箱的金銀珠寶,和一疊銀票。乍一看,竟是家資頗豐。
胡顏問方燃:“存起來,還是埋起來?”
方燃問胡顏:“你缺銀錢嗎?”
胡顏搖頭。
方燃道:“那就埋起來,這是我們二人的秘密。”
胡顏深深感覺到,自己好像被個小孩子給套路了。若她缺錢,方燃許會給她一些,然后將其它銀錢全部存起來,免得她惦念。她不缺錢,他反倒放心將錢埋地下了。
胡顏搖頭一笑,按照方燃的指揮,將那些金銀財寶系數埋進后門外的一棵樹下。
而另一棵樹下,則是埋著方燃的娘。沒有立碑,也沒有墳包,只是讓她入土為安。
方燃毫不手軟,點燃了曾經的家。
在熊熊大火中,他叩拜娘親的墳,道:“娘,您安息。待燃兒長大,定會來給您修建一座寬敞的墳,讓您在地下,不用再受委屈。”三個響頭,淚水模糊視線。
胡顏的耳朵動了動,垂眸看向方燃,問道:“方燃,你是男子漢,還是懼怕黑夜的膽小鬼?”
方燃站起身,挺起胸膛道:“我是男子漢!”
胡顏勾唇一笑,彎下腰,道:“現在,你去縣,尋縣令曲南一。你要成為他的書童,陪在他的身邊。但是,你永遠不許和他提起我,在外人眼中,你不認識。你可能做到?”
方燃有些茫然,卻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你救我一命,我聽你的!”
胡顏笑了,摸了摸方燃的頭,道:“去吧。”
方燃沒有走,望著胡言問道:“你…你還會來看我嗎?”
胡顏道:“不輕許諾,是怕失諾。若活著,定去看你。”
方燃又問:“多久?”
胡顏道:“半年吧。”
方燃想了想,從脖子里掏出一塊玉,遞給胡顏,道:“我娘說我一出生,手中就攥著這塊玉佩,也不許我告訴任何人。這個,你且拿著,方便我們日后相認。我半年后,就能長高很多,許你不認識我,但我一定會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