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至忠斜眼望著與他相隔三四個房間門口那青衣俊秀男子,臉色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抽抽起來了,出師不利,自己原以為沒有人會競價,誰能想到,旁邊那俊秀的過分的年輕人,竟然還敢往上加價。
就在蕭至忠望著顏令賓時,顏令賓也同樣是回望了過去,向來對朝堂政事不感興趣,甚至連縣令、別駕這樣的官員,在她眼里都是大官的人,自然是認不出那靠近門口,臉色鐵青的蕭至忠,便是堂堂的吏部侍郎。
當然,她更不可能想到,在蕭至忠的(身shēn)后,是緊蹙眉頭的白純,以及面面相覷的李曄。
“長安城的富商不會都恰好在今天要買奴吧?要不把這個…先放過?”李曄吞了吞口水,有些征求他白姨娘的意見。
更何況,他不覺得樓下那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女子,能值兩千兩銀子,不過就是一個瘦瘦的奴婢而已,既然那邊出價更高,讓給他就是了。
“不能,這一批都是官轉私的人,每一個人在成為奴婢之前,(身shēn)份都不簡單,如今有人不惜出兩千兩銀子來買,說明這小娘子(身shēn)上,或許藏著什么秘密。”白純淡淡的搖了搖頭,示意蕭至忠繼續加價,她還就不相信了,在長安,甚至是整個大唐,還有比她更有錢的主兒!
何況在心里她已經認定,樓下那個十三四歲的小娘子,恐怕其(身shēn)份,跟那個鄭如意必然有關系,不然的話,鄭如意為何就能一下子被人叫價五百兩?
蕭至忠看了看李曄跟白純,而后微微點了點頭,對旁邊的伙計沉聲說道:“兩千一百兩。”
聽到兩千一百兩的價格后,樓下的牙婆高興的都快要暈倒了,這一個奴婢原本就一百兩銀子最多了,而且還需要是旁邊這個小娘子一樣,有著極好的出(身shēn)跟背景才行。
所以即便是做夢,她也沒有想過,一個奴婢能夠叫價到兩千兩以上,而且看另外一邊的架勢,好像還要繼續加價。
難道旁邊的小娘子,有什么不一樣嗎?可她自己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出來個端倪,除了能夠認定,這小娘子長大后,必然是個十足的美女外,便再無其他能夠讓人出高價的了啊。
“兩千五百兩。”顏令賓向旁邊的伙計點了點頭,伙計立刻舉牌喊道。
牙婆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在顫抖,甚至四肢也因為激動的開始發起抖來了,哆嗦著嘴唇兩眼冒光,隨著價格的提升,她已經認定,這個小娘子必然是有自己看不到的過人之處,而這兩家如此互不相讓,顯然不是成心抬價,攪和場子,是鐵了心要買啊。
(身shēn)為牙婆的她,干這行干了這么多年,所以哪怕是從兩家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也能嗅到他們是真心想買,還是成心臺階。
隨著兩千五百兩的價格報出后,崔信的神色越來越(陰陰)沉,他如今的形式有點兒騎虎難下了,當著眾人的面,停止買賣自然是不行,可繼續叫下去,誰知道最后倒霉的會是誰?
如果蕭至忠是為朝廷辦事兒來查自己,那么現在不管報價多少,都特么的是廢話,到頭來,這銀子自己一文都休想拿到。
蕭至忠聽著那俊秀如女子的男子一下子往上提了四百兩銀子,整個人一下子感覺都不好了,兩千五百兩,這如果在平時,都足以買三十個奴婢了。
皺了皺眉頭的蕭至忠,心里同樣很清楚,這些人事關重大,如果只是與不遠處的年輕公子較勁,到時候怕是在今(日rì),就抓不到刑部的把柄了。
于是深吸一口氣,看著鄭如意在一個伙計的帶領下,手里拿著賣(身shēn)契以及牙行的文書等東西,已經走到了那俊秀的年輕公子門口。
鄭如意看著遠處門口臉色鐵青的蕭至忠,心弦不由一顫,剛剛從后面帶著賣(身shēn)契等東西出來的她,并不知道剛才大廳里發生的一切。
所以此刻看著蕭至忠臉色鐵青,以及夾雜著無可奈何的樣子,神(情qíng)凄然之下,才望向買下來自己的那個年輕貴公子。
李弘一直高坐釣魚臺,對于大廳內發生的叫價事(情qíng)根本不關心,別說是長安,就是整個大唐,他都不相信誰還能比白純有錢了去,所以他是放寬了心讓顏令賓漫天要價。
神色凄婉的鄭如意再次回望了一眼神(情qíng)復雜的蕭至忠,而后才緩緩走進了房間,在一個角落低頭站定,(身shēn)為奴婢,此時此刻,甚至連行禮的資格都沒有。
愣在原地的蕭至忠,看著鄭如意的(身shēn)形消失,一時忘記了回應牙婆的問話,而后再一個奴婢被顏令賓買下。
花了兩千五百兩買下了那個小娘子,顏令賓的臉上卻是一點兒笑容也沒有,此(情qíng)此景雖然她當年沒有經歷過,但她當年在花坊的時候,可不也是任由他人出價,而后自己給他人撫琴。
白純蹙了蹙眉頭,魂不守舍的蕭至忠讓她并不是很滿意,這個人說起來跟皇家還是多少沾點兒親,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提及,但蕭至忠一輩子一直都是謹小慎微,哪怕是在吏部政務上,也是只求不犯錯,政績在李弘的眼里也不是很出色。
而也正是因為他的謹慎小心,所以才能在吏部侍郎這個專管朝堂大唐人事的位置上坐穩。
“對不起,白小姐,下官失職了。”幡然醒悟過來的蕭至忠,看到那小娘子被帶下去后,立刻轉頭行禮道歉道。
“下一個一千兩起,每次喊價同樣一千兩。”白純淡淡的說道。
她并不在乎在競價上誰贏誰輸,但她在乎的是李曄能不能抓住崔信跟牙行之間,徇私枉法、官奴轉私的證據,這對她來說,比任何事(情qíng)都重要。
所以表面上她并不生氣,但心里此刻已經開始在計算,一會兒如果依然僵持不下,自己哪怕是親自出馬,也一定要拿下一樁交易才行。
“你叫鄭如意?”李弘指了指角落的那個蒲團,示意鄭如意坐下說話。
雖然如今桌椅板凳已經在大唐出現了多年,但經過十幾二十年的改變,一些地方依然還保留著踞坐的方式,所以這牙行內,也依然保留著蒲團,畢竟這東西又不貴,而且還能讓客人覺得牙行細心周到,何樂而不為呢對他們來說。
“是,奴婢叫鄭如意。”鄭如意在踞坐的過程中,偷偷的瞄了一眼李弘,她心里跟大廳內的眾人,甚至是牙婆等等人一樣,很奇怪為什么這位公子愿意花大價錢在自己(身shēn)上。
但如今已經淪為奴婢的她,顯然是沒有資格問出心中的疑惑,只能是人家問什么,自己答什么。
“李婉順是你什么人?”李弘看著低頭正襟危坐的鄭如意,而后淡淡的問道。
李婉順乃是隱太子李建成的次女,而當年隱太子妃鄭觀音,便是出自滎陽鄭氏,前些年才在長安去世。
當年被封為聞喜縣主的李婉順,后來被嫁給了滎陽鄭氏的鄭應道,而眼前的鄭如意,便是李婉順與鄭應道最小的女兒,所以論起來,鄭如意還得喊上李弘一聲表哥。
“是…是奴婢家母。”鄭如意心頭一震,想不到眼前的這位公子,竟然知曉自己的(身shēn)世。
“受滎陽鄭氏當初冒死直諫的牽連,你即便是被貶為奴婢,但也該是官奴,歸刑部監管才是,為什么會出現在牙行?”李弘淡淡的問道。
依稀記得,在處置鄭如意一事兒上,李弘還曾詢問過武媚的意見,而當時武媚也不過是嘆口氣,只說了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
而后來狄仁杰便向他稟奏,包括鄭如意在內,都曾經在冒死直諫一事兒上出工出力,甚至利用其李婉順之女的(身shēn)份,拉攏過朝中一些官員,比如吏部尚書蕭至忠。
所以原本還有些猶豫不決的李弘,便撒手不管,把所有的事(情qíng)交給了他們來處置,不想今(日rì)買到的第一個奴婢,竟然還能算是自己的表妹,這讓李弘不得不有些啞然失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緣分還真是奇妙。
鄭如意低著頭吸了吸鼻子,心中此時已經認定,眼前的公子愿意花五百兩銀子在自己(身shēn)上,顯然是看中了自己的(身shēn)份,并不是因為自己的姿色。
何況,即便是論起姿色來,旁邊坐的比較靠前的這位女扮男裝的女子,比起自己來可是要漂亮的太多了,自己是遠遠不及。
而就在兩人說了這幾句話的功夫,一千兩疊加一千兩的喊價,在顏令賓郁悶的(情qíng)況下,已經叫到了兩萬兩銀子。
此時大廳中早已經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原本想要在今(日rì)出手,買幾個豪門世家的女子帶回家,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跟內心的成就感的其他人,此時早已經是氣急敗壞,恨不得起(身shēn)對著二樓的兩人破口大罵了。
畢竟,如果照這兩位財大氣粗的如此競價叫下去,不用猜想,三天后牙行再次競價時,價格必然是要出現明顯幅度上漲的。
錯過今(日rì),到了下一次開市,手里一百兩的銀子,在這短短的三天時間里,可就最起碼縮水了一二十兩了,想想就覺得郁悶跟氣憤。
可讓他們現在跟著人家競價,自己卻沒有那份底氣跟實力,于是只能是捏著銀票,眼巴巴的看著一個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小娘子,價錢在他們愣神之間,已經往三萬兩的天價上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