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兄執意如此,想要把全天下的奴都變成大唐的子民,人人在戶籍、身份上平等,那么遇到的困難,比起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勛貴,在洛陽城做的最后的反撲,可是要嚴重的多的多了!
一個把握不好,完全有可能因為奴的改制,而在全天下掀起一股股造反的浪潮,到時候官府顯然也不會同意皇兄的策略,所以哪怕是鎮壓鄉野村莊的暴動時,他們也只會出工不出力的走走過場,畢竟這個時候,他們有了一致的對立面。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這個想法的?”李令月很震驚,自己的皇兄總是要干一些冒天下大不為的事情,當年兵部改制也是如此,朝堂文武百官的改制,國子監、弘文館改制,再到五姓七望科舉改制,每一件事情都是足以顛覆大唐根基的事情,就不能好好的當你的皇帝嗎,非要折騰的民怨沸騰,就為了那一撮奴的存在?
這樣把自己跟全天下的階層對立起來,換來的利益價值,完全與付出不對等,真的值得嗎?
“從…。”李弘面色從容,依然是帶著一絲氣定神閑,想了下后說道:“從喜歡上白純開始的,老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其他事情還沒有擺弄利索,這件事情自然而然的就是要往后推了。”
“不行…哎喲,疼死了!我不同意!我也不會讓母后同意的!”李令月聽到李弘因白純而起,便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但她忘了,今日所坐的馬車,跟她平日里坐的馬車不一樣,太低了,所以一站起來就撞到了腦袋,精心梳好的發髻,也變得歪歪扭扭了起來。
李弘并不驚訝于李令月這么大反應,因為只要自己說是因白純而起,那么即便是母后,也會斷然拒絕自己,為奴而改制的想法的。
李令月之所以如此大的反應,如此堅決的反對,也正是基于李弘因白純而起心思,這么多年了,誰不知道白純只是一個沒有戶籍的奴婢?
只不過是因為她一直跟著李弘,跟著當初的太子,而后又跟著當今的皇帝,所以她奴婢的身份,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但也沒有覺得有何不妥,也不會有人覺得她的處境跟真正的奴相同,更不會覺得她對皇后、對皇宮有著一些影響力。
而且她不光是當今陛下最為寵幸的女子,還是大唐最為有錢的女人,這么多年來,一直把持著太乙城,一年下來,沒有人知道她能夠賺到多少錢!
更讓李令月堅決反對,絲毫不顧及皇兄情面的那就是,如今白純已經從濮王府搬到了紫宸殿內,不論是群臣反對,還是宗正寺反對,包括母后跟自己等人,最后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是因為白純她只是一個奴,就算是住進了紫宸殿內,對于后宮也不會有什么壓力。
裴婉瑩這個皇后做的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后宮的皇妃們和諧,與母后也是相處甚歡,但如果白純被免去了奴的身份,而有了堂堂正正的大唐戶籍,到時候后宮會不會亂?
裴婉瑩作何感想?其他皇妃如顏令賓、安小河、陳清菡、溫柔等等,她們又會怎么想?
“坐下!一驚一乍的成何體統!”看著站起身子揉著腦袋的李令月,李弘拉著李令月的手,讓其在旁邊坐下。
“看看我發髻壞了沒有?幫我重新整理下。”李令月把一頭秀發的腦袋遞到了李弘跟前,好在發髻上只有一個簪子,倒不顯得花哨,李弘整理起來也方便。
馬車在門口停下的時候,李弘也幫著李令月馬馬虎虎的整理好了發髻,但即便是這樣,李令月依然是不滿意,她有些信不過她這位皇兄,畢竟她就見過一次李弘給李眉打理發髻,弄的跟草窩似的,還不讓李眉重新弄,于是自己的侄女兒他的親閨女,就頂著那一頭草垛子似的發髻,在皇宮里晃悠了整整一天,最后把溫柔氣的,差點兒提劍上紫宸殿質問李弘:這是不是你親公主?欺負你親公主這樣真的好嗎!
紅袖跟添香在馬車里,幫著李令月重新整理了下發髻,這才跟著李令月走下馬車,而后跟在花孟與芒種的身后,看著門口出現的,前來迎接大唐皇帝的十幾個大食使臣。
而讓添香跟紅袖,不由自主的偷偷拿眼多看了幾眼的,并不是那些長相與大唐百姓有些差異的大食人,而是站在李弘旁邊的,在長安城頗有傳奇色彩的:沛王李賢。
隨著一行人走進院子里后,紅袖與添香的心則是更加的忐忑,皇帝陛下親自見的人,一定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但看起來一個個都很和氣,并沒有很兇狠的樣子,就連說話都是顯得極為有涵養。
不過,就在兩女這樣以為的時候,院子里再一次發生了顛覆她們兩人三觀的場景,就只見皇帝陛下竟然跟一個長相很俊秀的大食人說話道:“蘇丹,想不到這么多年了,你還活著,竟然能夠在薩利赫跟哈桑的夾縫中生存這么久,還沒有給人滅了。”
“托您的福氣,還能活個幾十年。”蘇丹第一次來大唐,被李弘收拾的就不輕,現在聽到李弘如此揶揄他,自然是也不會有臉色道:“聽說即便是英明如您,朝堂之上也有貪官污吏?據說還是您皇后的宗親?難道陛下您…。”
“人不怎么聰明吧,耳朵倒是還挺靈。怎么?難道只準你們大食四分五裂,狗咬狗,就不準我們大唐出一兩個貪官?再說了,有貪官才能說明我們大唐富裕啊,要是大食,估計現在就是想貪都沒有的貪污吧,是不是薩利赫?你這個大食的王做的真是有出息,竟然還能心平氣和的跟他們相處在一個院子里,我要是你啊,來的路上就把這幾個分裂大食的禍害一起宰了,而后直接返回大食,以最快的速度調兵遣將,奇襲他們的老巢,到時候等他們回過神來,我就已經把他們全部拿下了。”
“哼,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卑鄙無恥,當年要不是你,我大食何至于淪落到如此地步?”薩利赫毫不相讓,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
李弘這個白癡,就只會站著說話不腰疼,輕飄飄的挑撥離間說風涼話。既然他能想到這樣的辦法,難道其他人想不到嗎?還不是因為彼此互有顧及,相互牽制?而且就是連這一次能夠一同前來,在大食可是進行了好幾次成規模的廝殺后,彼此才達成的意向。
“兵者、詭道也。你就是腦子太笨,來的時候不行,回去的時候可以想想辦法嘛,就你們這幾塊料,也就哈桑稍微有點兒城府,但個人武力上他卻是最弱…。”李弘依舊笑吟吟的說道,臉上和善的神情,都快要跟一些寺院里的高僧相媲美了。
“李弘,你要是來這里就是為了斗嘴,奚落我們的話,我們可不歡迎你。”哈桑向前一步,這個家伙一進門就占據主動,除了科爾多家族的,自己三個人都被他諷刺了一頓,這個貨,總是能夠輕易的就化被動為主動。
在大食時,就是如此,原本一個大唐的太子,只帶了三千兵馬,但就是這么一股弱小的力量,憑借著大唐當初在安西陳兵二十萬的威懾力,短短的時間內,就在大食占據了主動,而后伺機而出,周旋在各個貴族之間,最后把大食搞得四分五裂,然后他還安然無恙的回到了大唐。
這樣的事情,在大食的歷史上,絕對是最為恥辱的一頁,也是阿維葉跟薩利赫,想起來就想把李弘碎尸萬段的根由。
某人而后笑笑,適可而止道:“行,那就當我沒說?沒事兒,我相信你們既然能夠放棄成見一同而來,必然是能夠一同而返,返程的路上肯定不會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的。對,就算是發生,也最好不要在我大唐的疆域內發生啊,要不然我沒辦法跟你們的王阿維葉交代不是?彼此體諒體諒如何?”
說完后,李弘不顧薩利赫、哈桑、蘇丹等人一張張難看到陰沉的臉色,以及那殺人的目光,率先領著李賢、李令月走進了大廳內,在主位上坐下。
而一直跟在身后的紅袖與添香,則是在花孟跟芒種的小聲提示下,把這里當成了自家一樣,找茶葉、翻杯子,而后給坐在那里的三人沏茶。
門外還沒有進來的四人,彼此互望了一眼,而后看了看彼此身后所帶的隨從,此時因為那白癡李弘的一番話,竟一個個面露殺氣跟警惕的盯著彼此的隨從。
挑撥離間、扇陰風點鬼火,這向來是李弘的拿手好戲,剛才在院子里的一番話,已經讓原本有意坐下來和談的四人,心中又不自主的起了警惕之心跟野心。
大食四分五裂之中,哈桑如今勢力最大,薩利赫次之,科爾多家族的祖拜爾雖然勢力在其中最弱,但誰都知道大唐安西一直在暗中給他撐腰,所以勢力最小的,便成了在薩利赫跟哈桑夾縫中生存的蘇丹。
而隨著剛才李弘的一番話,瞬間就瓦解了他們剛剛萌生的聯合意圖,甚至還不忘在火上澆油,給四人在未來返程的途中,埋下了沖突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