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回到府里的李賢,在與比他早回來幾天,跟下人收拾府邸的房慕青走進客廳后,房慕青就用有些擔憂的目光看著李賢。
李賢看著房慕青那擔憂、焦慮的眼光,溫和的笑了笑,抓住房慕青的手說道:“放心吧,不會有事兒的。”
“殿下…妾身希望您…。”房慕青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當年她就沒能勸動自己的夫君跟父親,但如今夫君再次被人盯上,誰知道會不會夫君又一次穩不住心境,再次上了別人的當。
“放心吧,我李賢在外人眼里再愚蠢,也不會真的愚蠢到不懂時事,裴慶老兒就是一個蠢豬,任由他自己折騰吧,我是不會參與的。”李賢繼續笑著,拉著房慕青的手,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那裴慶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您這剛回來就找到您了,妾身以為,不論如何,這三年我們都堅持過來了,不必再去想那些…。”
“這我知道,你放心吧,你不會真以為我李賢也很愚蠢吧?”李賢繼續溫和的笑著說道:“世人皆以為我李賢愚蠢,但這愚蠢是跟李弘相比較而言,如果跟裴慶之流…他們都不配跟我做比較。”
“那他們意欲為何,就不怕陛下找他們麻煩?”房慕青還是不放心,繼續拉著獨臂李賢的那只手問道。
李賢微微嘆了口氣,想了下說道:“還能是什么,皇宮向來就不是一個完全隔絕的地方,好幾萬人的皇城內,魚龍混雜、直達外界的耳目眾多也很正常。李弘想要賜封李承、李男兩人一個為疾陵王,一個為東海王,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已經在群臣之間傳開了。這自然是讓裴慶有些著急了。”
“就因為立儲一事兒?他著急有什么用?”房慕青松開李賢的手,輕輕咬著嘴唇,想不透裴慶跟著瞎參合什么,皇家的事兒,豈是他一個州刺史能夠參與的!
“裴慶跟皇后裴婉瑩是親戚,這些年一直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當年裴行儉還在朝堂之時,對于這個弟弟不聞不問,除了公正兩字之外,便是裴行儉早就看透了,他這個弟弟并無什么高人一等的眼界跟才華,所以并沒有想過提拔他,那是真正做到了公正、公平啊。這么多年來,因為裴行儉在朝堂壓制著,所以裴慶也無二話說,不管怎么樣,最起碼有裴行儉在,他裴慶就可以在各個州長吏、刺史的位置上挪來挪去,裴慶原本還寄望著裴行儉功成身退之時,他兄長能夠為他在長安謀個六部之職,或者京兆府的位置,但裴行儉卻是連想都沒有想,壓根就沒有這個念頭。”李賢接過房慕青遞過來的茶水,看著水面上那還來回漂浮,并不下沉的劣質茶葉,吹亂了最前的幾根綠葉兒,抿了一口才放下。
“所以裴行儉大人一退,裴慶就開始想要自謀出路了?”房慕青想了想問道。
“不錯,原本倚仗的兄長,到最后都沒有拉他一把,所以就開始把主意打到了宮里皇后的身上,皇后還未進宮之前的事情,你也都知道,裴慶等這些裴行儉的親戚,根本不在乎裴行儉這個在土蕃的外臣,所以很少跟裴行儉一家來往。皇后入宮后,裴家自然是成了裴氏宗親的主心骨,當年從不登門的親戚,隔三差五的便會蹬府擺放,皇后自知這些人的心思,這些年來,不論是皇后,還是裴行儉或者是裴夫人,收的宗親各種禮物,都沒有超過十兩銀子的,而且回禮也都相等,就是不想跟這些親戚走得太近,最后被利用了他們的名聲。”李賢搖頭苦笑著,皇宮里的事情,看似被李弘都擺平了,但宮外跟宮里的牽扯,哪是那么容易就斷了的。
不論是裴行儉還是裴婉瑩,哪一個不是多多少少都會收到宗親的非議跟壓力,但既然忠于朝廷跟李弘,裴行儉跟裴婉瑩對于裴家宗室,即便是有愧疚也只能認了,就如同忠孝不能兩全一樣,世間的親戚關系更是如此,沒人能敢說能夠做到各方滿意。
“裴慶著急了,怕他以后只會呆在刺史的位置上,所以利用不到皇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年幼的皇長子的身上,開始想著走捷徑,希望有朝一日,陛下立李曄為太子后,他能夠近水樓臺先得月,第一個成為太子跟前的心腹良臣?”房慕青眨了眨眼睛,李賢卻是從那雙依然明亮、美麗的眼睛里,讀懂了一絲質疑跟擔憂。
“不錯,這就是裴慶的算盤,愚蠢至極的算盤,卻還是能夠糊弄一些想要升官發財的更大蠢貨,那林中語就是其中一人,竟然還真相信了裴慶能夠帶他們異軍突起,成為未來廟堂之上忠臣良將。”李賢搖了搖頭,看著房慕青眼中未消的質疑說道:“我守孝三年,從來不問長安跟朝堂之事兒,連疾陵城我都放得下,何況如今一個跟我沒有關系的朝堂,這些都是有時候李旦、李哲,或者是李弘看望父皇時,偶爾跟我提及的。”
聽完李賢的解釋,房慕青明顯的松了一口氣,高聳的胸脯接連起伏了幾下后,臉上剛才有些轉冷的笑容,這個時候才轉回溫柔的模樣。
“這么說來,陛下對于裴慶的事情都知道?”房慕青的語氣明顯輕松了。
“知道一些,但具體知道多少,他沒有說過。不過他也都是從裴行儉那里知道的,如今李曄被牽扯進去,多半是被裴慶利用了…。”
“那…那你…。”房慕青看著李賢,突然變得吞吐了起來。
“我?”李賢笑了下,撫摸著房慕青的臉頰說道:“別杞人憂天了,李弘護犢子是出了名的,冷血殘酷那是對外人,但對內對臣子,向來很公正無私,這件事兒,李曄不會有事兒的,如果我猜測不錯,李曄短時間內,怕還是不會被立為太子的。”
“曄兒對我們母子也很好,逢年過節的,都會來看望我們,其中有幾次是裴婉瑩的主意,偶爾也會是他自己偷跑出來,給老大他們一些方便,即便是國子監受學,李曄也一直保護著他們,所以…。”
“這不是所以的事情,李曄赤子之心當然是好,但我所言李曄不會短時間被立為太子,不代表以后不會被立為太子,只是說明了李弘現在沒有立儲的打算。”
“可賜封親王…。”
“兩回事兒,李弘向來不走常人之道,其他人更是難以揣測,李承、李男,特別是李承,如今才不過六七歲,這是趕鴨子上架,形勢所迫。當初要不是父皇跟母后,一心想要李弘把我召回長安,李弘也不會如此做了。”李賢豁達的笑著,對于失去打拼多年的疾陵城,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
“那就好,這孩子不錯,這些年來…即便是母后,對我們母子都是關照有加,所以便希望這孩子能夠以后…。”房慕青說道后面,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么,總之,她最不希望的是,下一輩的人和事,還像這一輩一樣,最起碼不要再像陛下跟夫君當年一樣就好。
“那今日之事兒是不是需要告訴陛下一聲?”房慕青想了想,還是覺得李賢如此輕松自在有些不妥,剛剛回到長安就被有心人盯上,誰知道陛下心里會不會有其他想法兒。
“那些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讓下人們把府里盡快收拾出來吧,說不準明日,就會有人來咱們府里了,到時候安的是什么心,沒人知道啊。”李賢長呼一口氣,而后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
房慕青默默的點點頭,而后便走出了房間,她雖然是一介婦人,但也知道,李弘這個時候招李賢回來,大體上是跟大食使者有關系。
在生韻樓的另外一個房間內,此時已經是歌舞漫漫,身著薄紗的女子,曼妙雪白、凹凸有致的軀體若隱若現,即便是連坐在角落撫琴彈箏的女子,也都是一襲薄紗罩身,里面的褻衣自然是一清二楚,修長的大腿以及臀部完美的曲線,都在若隱若現中,平添了一股誘人的美感。
陳敬之在裴行儉功成身退后的第二年,也經過李弘的允許后,終于開始在長安城內頤養天年,與裴行儉結下了深厚友誼的他,這兩年最多的就是跟裴行儉吵架、互罵,而后便是誰輸了之后,第二天便提著酒子,跑到人家家里,死皮賴臉的蹭上一頓中飯跟午飯。
總之一酒能夠讓彼此大出血一筆銀子,也算是把前一天罵戰里輸的顏面,從酒里、菜里撈回來一些。
裴慶的目的很簡單,用于自救的辦法,顯然不可能是找大理寺或者是刑部,哪怕是御史臺來放過自己這兩年在綏州,借著皇長子李曄的名聲收受賄賂,買官賣官了。
而是他打算全力一搏,希望能夠說服這些當年在朝堂之上有影響力的老臣,以及一些與皇帝陛下親近的臣子、皇室宗親等等,能夠聯合上柬陛下,以最快的速度立皇長子李曄為太子。
然后由此來解他如今的內憂外患跟燃眉之急,也只有如此,當李曄成了太子之后,自己這兩年所做的事情,才能夠有機會,在陛下跟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從而讓自己真正的進入朝堂那些大佬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