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風越來越大,陰沉沉的烏云鋪天蓋地,像是要淹沒整個世界一般,從遠處的海平面上空翻滾而來。
巨獸一樣的烏云密布在天際,一聲聲的怒吼時不時在隱藏的云層里,轟隆隆的咆哮著。
海風吹打在人臉上,仿佛實體一般,讓人臉生疼,眼睛同樣在海風的狂暴下,很難睜開。
大來皇女被李弘放開的胳膊,依然有隱隱的痛感傳來,自從登上夫諸號后,那一股就像吹打在身上的風一樣凌厲,又帶有窒息感覺的壓迫戰意,便開始在她周圍濃厚的蔓延著。
冷酷的殺意、無情的戰意,甚至比那海風還要讓她感到真切,仿佛就像是緊緊包裹著她的軀體,讓她無法呼吸、無法動彈,整個人像是被壓縮在了狹小的空間內。
顫抖著的身體感覺著夫諸號,就像是隱藏在遠處云層中的野獸一樣,緩緩的潛行在海面上,時刻準備張開血盆大口,吞噬掉倭國戰船。
帶有唐字的風燈在戰艦甲板上凌亂無序的飄蕩,夫諸號兩側的朱雀號、玄武好的唐字越來越小,漸漸的,只能在李弘拿起望遠鏡后,才能看見那唐字。
“戰爭的勝負因素,向來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今日誰也沒有占據這些因素,如此惡劣的環境,說明老天都想讓倭國覆滅啊。”李弘把一副護目鏡遞給了大來皇女,而后讓大來皇女學著自己的樣子,扣在眼睛上后,把兩側的絲帶在腦后緊緊系住。
大來皇女按照李弘的動作,把明亮透明的護目鏡戴上后,用眼睛感受著海風對眼睛的影響,但無論她如何小心翼翼的感受,那風像是不存在了一樣,雖然臉上依然被海風吹打的有些生疼,但當她悄悄睜開眼睛,卻覺得好像眼前的一切景物,變得比剛才清晰、明亮了很多似的。
背對著風,大來皇女的秀發在背后如狂魔亂舞,剛才李弘所說的話,飛快的便被海風帶走了,但她依然是依稀聽見了李弘對于倭國的詛咒。
“這是因為海神不愿意看見你們大唐欺侮我倭國,所以才降臨如此惡劣的天氣,讓你們知難而退,不然的話,就把你們全部沉沒到海里。”大來皇女大聲的反駁著。
海風速度太快,從大來皇女嘴里出來的聲音,瞬間就被海風帶走,這讓李弘條件反射性的,想要從大來皇女嘴前把聲音給拽住。
沒有聽清楚到底大來皇女說了什么的李弘,無語的搖搖頭,而后走到戰艦甲板的最前端,身為戰艦上的統帥,這里便是他所在的位置。
無論無法無天如何勸導,李弘都只是堅決的搖著頭,并不會因為海上天氣惡劣,而跑到船艙里躲起來。
何況,如今海面上的風和浪都是越來越大,雖然這里依然還屬于近海,還算是海岸線的一部分,但近兩三米高的海浪,已經開始讓戰艦在海上準確的航行,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甲板上的水手們,控制桅帆以及掌舵的等等,包括在船艙里的兵士、李弘、無法無天,都在腰間綁上了一根又粗又重繩子。
大來皇女搖搖晃晃的在甲板上站立不穩,李弘揮手讓她離去也不肯,倔強的看著李弘,倒是頗有一番巾幗不讓須眉的風范。
無奈之下,李弘只好拿起還剩下的一副繩銬,雙腳用力站穩在甲板上,一把拉過大來皇女,而后把那根粗重的繩子系在了大來皇女纖細的腰肢上。
繩子的另一端,只見被李弘拿起,綁在了甲板上矗立著的一根齊腰高的木樁鐵環上,無法無天也是同樣施法,把自己的繩頭綁在了另外兩個木樁的鐵環上。
李弘把自己的繩頭,與大來皇女的繩頭綁在了同一鐵環上,而后毫不理會大來皇女在風中的反抗,摟著大來皇女的脖子,在其晶瑩剔透的耳垂邊大聲喊道:“感覺站不穩了就保住這根木樁,實在不行就自己繞著木樁轉幾圈,這樣你就不怕摔倒在甲板上受傷了。”
“轟…嘩…。”
一個迎風大浪從船頭處飛了上來,頓時甲板上一片濕滑,無論是李弘,還是被他摟在懷里的大來皇女,或者是無法無天,此時像是被老天當頭潑了一大盆水般,頓時變成了落湯雞。
“啊…。”
大來皇女嚇了一跳,剛才耳朵還沉浸在李弘嘴邊的熱氣中,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這些奇怪木樁的作用,冰冷的海水便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看著護目鏡里那嗔怪的眼神,李弘懶得理會她,轉身再次面對船頭站定,手扶著前方的一個高臺,看了看旁邊的傳聲筒,而后把嘴對著傳聲筒下令道:“準備戰斗!做好個人保護措施!”
隨著李弘的聲音從傳聲筒內消失,腳下的甲板便感受到了船艙內一陣巨大的動靜,震的甲板仿佛都在活動。
又是一個大浪從船頭沖了過來,李弘傲然挺立,任由如天幕般的海水把自己卷入其中。
而身后的大來皇女又是一聲尖叫,從身后緊緊的抱住了李弘的后腰,不等李弘回頭,左側前方又是一個巨浪襲來,比剛才還沒有完全消失的前浪還要大上不少。
海水則是更加的密集厚重,就像是一堵墻向他們砸了過來,轟一聲,船頭不受控制的,被海浪拍打著向右方突然間傾斜。
站在甲板上,仿佛感覺整個戰船在這個時候,已經快要橫了過來似的。
后方的掌舵者同樣是被前后浪打了個措手不及,本來還在調整方向的兵士,想不到左側突然拍打出一個更大、更厚、更重的水墻,所以當他正奮力的轉舵時,被那一個巨大的浪花一沖擊,船舵頓時反向轉了過去,一下子把他摔倒了另外一側,砰的一聲,撞在了腳下的甲板上。
好在腰間有繩子保護著他,才不至于把他甩進大海,但即便是如此,被甩在甲板上的兵士,一時半會兒也處在眩暈狀態,搖搖晃晃的艱難的想要立刻爬起來。
不過好在,掌舵之人不止他一個,在他被甩出去后,另外一個兵士便立刻接管了船舵,順著浪花的力道,在戰艦拐了個九十度的彎后,才重新徹底控制住了船前進的方向。
黑紅色的鐵球在海面上一閃即逝,加上海風的緣故,不等鐵球在風中冷卻,就被滔天巨浪拍打而滅,但即便如此,還是讓李弘嚇了一跳。
剛才一番與風浪的對抗,讓他差些忘了觀察倭國戰船的位置,而此時,看著空中一閃而沒的鐵球,立刻背著身后的大來皇女,彎腰對著傳聲筒喊道:“左舷艙處前方四百步距離,重弓弩發射!”
“右舷正前,火繩弩發射!”
隨著李弘的話音快速的消散在傳聲筒跟海風里,遠處突然間傳來如打雷一般的響聲,隨后便看見火光四起,遠處一艘倭國戰船船體處,瞬間炸裂開來。
而船艙里通紅的熔爐,竟然在倭國戰船隨著被海浪拋起、落下時,從船艙中固定的位置飛了起來,接著又是轟一聲,熔爐倒置噴出一條巨大的火舌,與海浪瞬間撞擊在一起。
火舌被海浪吞噬,但船上其他沒有被海浪撲滅的火光,卻依舊照亮著海面的四周。
海面上疾風吹過,著火的甲板在空中飛舞,神奇的躲過一朵海浪的浪尖,竟然飛向了另外一艘倭國戰船。
戰艦隨機發出弓弩,但可惜因為其力度并沒能阻止著火的甲板飛向他們的戰船,火燒連營一般,巨大的甲板正好砸在船艙上。
不過是幾息的時間,那艘被砸中的倭國戰船,瞬間也被火苗燃燒起來,整個海面瞬間一下子變得亮了起來。
隨著海風的助勢,甲板上的倭國兵士,不等引水救火,海風便帶著火星點燃了一些人的衣服。
遠處,如同野獸一般默默注視的朱雀號,在崔知辨的下令下,冒著巨大的危險果斷下令張滿桅帆,逆風而行。
船艙一側的舷窗,幾乎是同一時間被打開,隨著海水的灌入,七根火繩弩帶著一絲弱小的火光,從船艙內的弩機上被發射了出去。
這是一次無準確目標的射擊,只是因為火光照亮了海面,而倭國戰船又是聯合作戰,便給了崔知辨一賭命中率的機會。
七條火繩弩不受海水的侵蝕,依然是帶著一絲絲的花火,在轟雷雷的雷聲越來越接近上空時,像是貼著海面飛射了出去。
“七中三。”崔知辨把耳朵貼在傳聲筒處,里面傳來的悶悶的,稍微興奮的聲音。
“漂亮!”崔知辨直起身子,在船行走之字時,拿起望遠鏡快速望向遠方火光減弱的海面。
而就在此時,船頭開始緩緩順勢而下,船頭的三個舷窗無聲的打開,三支火繩弩漸漸升起到與舷窗同樣的高度,微弱的火光照耀下,閃爍著冰冷無情的殺機,瞬間迸發而出。
“三中一。”
“降半帆,后撤,逆風而上,爭取占據上風位置。”崔知辨不給船艙內攻擊手調整的時間,在戰艦減速的同時,再次命令其發射火繩弩。
而后對著另一條傳聲筒,對舵手等下令,快速搶占在倭國戰船因躲避火光四起的甲板時,留出的巨大空檔,爭取從空檔出穿行而過,占據上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