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如不明白為何太子殿下,會問起這些與長出佛像無關的問題,想了下答道:“殿下,最近一段時間并無香客寄宿逗留。”
李弘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后松開武媚的手,圍繞著佛像慢慢騰騰的轉了一圈,看著那還帶有泥土的佛像頭上的螺髻。
半截出土的佛像顯得莊嚴肅穆,而剛剛從土里長出的一點兒佛像身子,還一直濕乎乎的。
但李弘并未在佛像四周發現澆水的痕跡,心里頭暗自想到:“難道這佛像不是用“菽”(黃豆)頂出來的?黃豆只有遇水發芽,長勢快,才能夠在較短的時間,起到如此的效果,但為何這地面,卻看不見大面積的澆水痕跡?”
李弘若有所思的圍著佛像,擴大著轉圈的范圍,他相信此中肯定有古怪,顯然有人是用了更為隱蔽的方式,來給佛像地下的黃豆澆水。
法如同眾人看著太子殿下,如果拉磨的驢一般,圍著佛像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轉來轉去,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疑問沒有,還是因為佛像失心瘋了?
李弘仰天嘆口氣,雙手不自覺的互相搓揉,嘆道:“高人啊,高人啊。”
“殿下,這佛像確實是前幾日開始長出的,佛家向來不打誑語,更何況陛下與皇后都在,貧僧怎敢在此事上做手腳。”法如輯首說道。
李弘邊踱步邊搖頭,也不知道是回應法如的話,還是自言自語道:“不一定,不一定,凡事都講究因果,有因必有果,無因便無果,因果循環自在。任何事情雖說存在即是合理,但只有合理的存在,才能稱之為異象,毫無根據的存在,一定就是…!”
李弘突然間在佛像不遠處的一顆小樹下,停住了腳步,看著包括李治與武媚在內的眾人,李弘一字一句的說道:“毫無根據的存在,一定就是妖言惑眾!”
“法如大師,還請告訴我,是哪一位僧人率先發現這佛像的?”李弘一邊問法如,一邊招手讓夏至過來。
夏至看了看皇帝與皇后沒有阻攔,于是匆忙走到李弘跟前:“殿下,給您,這是您要奴婢找的東西。”
李弘默默接過夏至手里的東西,赫然是今天午膳時的一根黃豆芽。黃豆芽被李弘拿在手里攆來攆去。
皇帝與皇后親臨探查佛像,這第一個發現佛像長出的和尚,自然也被法如早早的叫了過來。此時,從法如身后走出來的一個和尚,看到李弘手里的黃豆芽,臉色剎那間變得有些蒼白。
法如含笑對李弘說道:“第一個發現佛像的,便是憑僧前些時日新收的一個弟子。”
李弘招手讓站在法如身旁的那個和尚過來,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和尚,手里捏著那黃豆芽,問道:“敢問高僧俗名?”
“回殿下,小僧俗家姓名早已不用,姓陸名秉樞。如今師父賜名:綸齋。”和尚恭敬的對李弘說道。
“綸齋大師?”李弘語氣變得越來越冷,甚至還透著一絲殺氣說道:“那你可認識這個東西?”
“回殿下,小僧認識。這是菽,慈恩寺每天都會有很多…。”
“那你去把佛像下面的也挖出來吧,別告訴我你不知情。”李弘打斷他的話,突然間把手里的黃豆芽扔到了綸齋的光頭上,便往武媚跟前走去。
眾人皆不明白,原本溫和的太子,為何會突然間對一個僧人發火,一旁的法如也是一臉驚愕。慧能與神秀則是莫測高深,看不見心里有什么波動。
李治看著走過來的李弘,對僧人對佛像頑劣不敬的態度,正要怒斥幾句,卻被一旁的武媚拉住手按了下來。
“陛下,弘兒不會亂來的,再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武媚低聲說道。
李弘走到武媚跟前,向李治與武媚行禮后,笑著說道:“父皇、母后,這佛像從土里鉆出,不過是一個小把戲,談不上什么佛祖顯靈。說白了,其實就是我剛才扔的那根菽在作祟,一會兒您就知道到底是為何了。”
李治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懶得跟他廢話。武媚卻一旁拉著夫君的手,防止他發火。
問李弘道:“你是說這菽,能把很重的佛像從土里頂出來?”武媚同樣是一臉的不相信。
李弘笑著道:“母后,您與父皇就不要疑心了,還是想想,慧能大師贈您的木棉袈裟您是供在宮里合適,還是放進哪家寺院吧。”
“呵呵…太子殿下,此事還未見真相,您可不要把話說的太滿了。”神秀突然間開口說道。
這家伙長的跟鐵塔似的,五大三粗,典型的黑又硬形象,但說話的聲音卻是很細,不像外表似的那么粗曠。
“綸…綸什么來著,綸齋,趕緊動手,你是從小樹那里的小洞開始挖,還是直接從佛像底下挖,想好了就趕緊的,不然別怪我把你交給宗正寺。”李弘扭頭看著戰戰兢兢的綸齋和尚,厲聲說道。
“太子殿下,您這樣恐嚇只怕不合時宜吧,如果此佛像真是佛祖顯靈,我們動了他豈不是玷污…。”戴至德踏前一步,說道。
“戴尚書,凡事要講究證據的,您要是不相信,可以跟著綸齋一起去挖土,只是看到結果后,您不要再回頭向我道歉就好。”李弘打斷戴至德的話,針鋒相對道。
“我大唐以德、禮教化萬民,向來講究溫和謙恭,當著陛下與皇后,還有幾位高僧的面,您如此對佛像不敬…。”
“停停停,您別跟我扯什么對佛像敬不敬的,佛語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敬佛、向佛就足矣,何況這尊佛像乃歪門邪道、蠱惑人心而立,自然是可以不敬。”李弘搶白說道。
哼,耍嘴皮子,這段時間你哪次贏我了,今日又跑來跟我斗嘴,不在后面好好看戲,就知道禮、德、教化。
“殿下…。”
“夠了。”李治突然間沉聲喝道。
“陛下、父皇、喜怒,臣、兒臣知罪。”李弘與戴至德聽到李治的喝止聲,立刻如同耗子見了貓,急忙躬身請罪。
“朕早晚被你倆氣死!朕今日是來聽高僧誦經將佛法的,不是聽你倆在這斗嘴的。揚武,一人各記五十大板,罰沒俸祿半年。”李治甩開武媚急急拽他的手,雙手背后怒道。
李治突然間有點兒后悔立李弘為戶部尚書了,如果這樣,這以后朝堂上還有他的安寧嗎!戴至德這個田舍奴,朕早晚…還有李弘,看朕怎么收拾你!
現在都快要成慣例了,只要李弘與戴至德一吵架,只要李治在場,最后肯定情形如剛才一樣。
兩人吵架、李治喝止,兩人賠罪、李治處罰。車轱轆一般周而復始,每次都是各記五十大板,罰半年俸祿。但扭過頭,這事兒好像就沒了似的,李治也不追究,御史也不追問。
但今時不同往日,往常李弘還沒有俸祿可罰,每次聽到父皇罰戴至德俸祿,李弘都樂得眉開眼笑,但現在他也有俸祿可領啊,總不能一個薪水還沒領,先倒貼朝廷半年俸祿吧。
剛想要找李治理論,話到嘴邊卻被武媚狠狠的瞪了回去。戴至德則是全然不懼,一臉的慷慨就義的模樣,李弘怎么看怎么像魏征!就是不知道,這段時日,他的俸祿…。
想到這里,李弘突然笑了,自己現在是戶部尚書,父皇都說了要罰沒他半年俸祿呢。
想到這里,李弘看了眼佛像周遭,正在挖土的幾個僧人,趁李治不注意,悄悄往后退了兩步,挨著戴至德說道:“戴尚書,我現在可是戶部尚書,我父皇剛才說了,罰沒你半年俸祿,我可記下了啊。對了,聽說您家的二少爺要娶妻了,您要是缺錢的話跟我說一聲,我可以先借你一點兒,哦,當然是以我個人的名字了,您知道的,戶部的錢都有數的,不能隨便借的。”
“哼,誰跟您借了似的,戴義娶妻,老臣就是砸鍋賣鐵,賣房賣地,也不會找您借一文錢的。”戴至德老臉一黑,神情泰然,根本就不在乎那半年的俸祿似的。
武媚聽的想手心直癢癢,真想現在就揪住李弘的耳朵,狠狠的臭揍一番!
李治則是氣的上氣不接下氣,呼哧呼哧的像是會呼吸的兩只眼睛,緊緊盯著佛像身子底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實在是懶得理會這個…孽畜…不對,這個孽子…也不對,算了,回去再收拾他。
李弘在戴至德旁邊,奸笑的像兩個曹操般模樣時,人群突然間爆發出驚嘆聲,只見有幾個僧人,已經是每人手捧一堆黃豆芽,不可思議的看著綸齋。
綸齋嚇得匍匐在地,聲淚俱下的磕頭求饒。
李治面色漲紅,顯然是被眼前的這一幕給氣的有些不輕:“宗正寺查清此事,李弘輔佐,盡快給朕與皇后一個交代,法如監押宗正寺聽候發落,慈恩寺即日起,沒有朕的允許,不得迎接香客!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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