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東道:“田省長,關于反腐治本的舉措,目前我們已經實施了三條。第一,就是黨內民主生活會對外公開的制度,這不是我們的臨時舉措,而是我們準備長期堅持的一項制度,到目前為止,我們已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黨支部召開了黨內民主生活會,而且其中對外現場直播的占百分之三十一,錄像對外選播的占百分之三十七。此舉最大的好處是讓權力在陽光下曬了一遍,不但贏得老百姓的交口稱贊,而且還有效地震懾了我們這些掌握權力的人。下一步,我們要做的就是堅持這項制度的經常化,長此以往,必能有效地樹立黨內的正氣。”
“第二呢?”田玉青看著徐浩東。
“第二,我們將向省委申請,率先成立云嶺市監察委員會,將現在的市政府下屬的監察局和市檢察院所屬的反貪局劃歸監察委員會。監察委員會歸市人大常委會領導,與市人民檢察院和市人民法院并立,與市紀律檢查委員會合署辦公,同時擁有監督權和辦案權。關于監察委員會內部機構的組成,我們準備成立一個監督室,監督室的人員組成,由市人大和市政協推薦,具體人選從退居二線和已退休的老同志中選拔,不受年齡限制,監督室擁有的權力就是監督監察委員會的工作,有閱案權,有隨時質詢權,但督察室不歸監察委員會管轄,而由市委和市人大直接領導。”
張正陽道:“環環相扣,互相制約,我看可行。那第三呢?”
“第三,舊瓶裝新酒,登記干部個人財產和家庭狀況規定,以前早就存在,但實際上形同虛設。我們的辦法是將登記干部個人財產和家庭狀況的管理權,交給紀委和監察委員會共同負責。具體的措施是,在紀委和監察委員會里成立一個專門的機構,專門負責核查干部的個人財產和家庭狀況,每一條都要核查,每個人都要被核查。到目前為止,我們在這方面進展順利,并且已經取得了不少成果。”
張正陽問道:“有具體成果了?”
“是的,比方說僅年齡一項,就查出有一百二十一名干部的年齡造假,現已根據具體情況,對其中的一百零四名干部做了處分,其中三十一名是最嚴厲的降級或降職處分。比方說文憑這一項,我們查出有兩百三十三名干部的文憑造假,現在正在陸續進行處理,其中性質比較嚴重的三十九名干部,已經做了降級或降職處分。還有,有七十一名干部不如實申報個人財產,有九十五名干部漏把瞞報家庭狀況,我們也正在逐一的處理。此外,我們在核查中,還查出二十七名干部有生活作風問題,三十五名干部有經濟問題,現已被全部停職,由紀委采取了雙規措施。以上這些違規違紀違法的干部,在處理結束后都上網上報給予公布。”
田玉青點著頭道:“干得好,再說說你的第四吧。”
徐浩東道:“第四還有第五第六第七,暫時還沒有付諸實施,所以暫時保密。”
張正陽笑道:“什么意思,對我們也保密啊。”
“保密。”徐浩東很堅決。
田玉青也笑了,“正陽,你就別逼他了,他不想說,你逼也沒用。”
徐浩東陪著笑臉說道:“兩位領導,一個房地產改革計劃,花了我幾十個晚上,如今這腹稿還沒打成,實在是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
“好了。”田玉青擺了擺手,看著徐浩東道:“說完了事,現在說人,我也不難為你,咱們只說三個人,你班子里的三個人。”
張正陽解釋道:“浩東,今天下午我們也在說人,是找你班子里的人說人,這個被說的人正是你。”
“請領導點名。”徐浩東沒有猶豫,哪個背后不說人,哪個背后不被說,說就說,誰怕誰啊。
“常務副市長李繼國怎么樣?”這是田玉青要問的第一個人。
“李繼國么,我與他共過事,人品不錯,為人正直,官聲良好,能力頗強,有著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擅長處理各種麻煩,辦起事來比較果斷,在縣市級班子里的資歷也比較深。至于缺點,性格上有點急躁,大局觀有待加強,文憑也不算高,噢對了,愛發點牢騷,嘴上缺一把鎖。”
田玉青嗯了一聲,“你與他關系如何?”
“總的來說還行,有合作也有分歧,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們的認識基本一致。分歧主要在具體事務上,我們的處事方法不同,但是,我始終認為,擔任常務副市長一職,李繼國是比較合格的,目前的云嶺市,還沒人比他更勝任常務副市長一職。”
田玉青問道:“副書記馮興貴呢?”
徐浩東道:“田省長,他的年齡已經到點了。”
張正陽笑道:“正因為他的年齡已經到點了,而你卻力主他繼續留任,才讓田省長和我感到好奇,我們很想知道他有什么過人之處。”
“情況是這樣的,老馮在幾十年的仕途上,一直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壓,這是他比較窩囊的地方。比方說,前三任已經落馬的書記莊子達、方一山和郭濤,連續排擠和打壓老馮十幾年,以至于造成老馮的兩大缺陷,一個就是年齡問題,另一個就是缺乏實際工作經驗和一把手崗位上的工作經驗。但我認為老馮有別人代替不了的作用,他在兩套班子里的存在,能起到團結同志們的作用,雖然是第三把手,平時也不顯山露水,但我將他視為兩套班子里的定海神針。所以,這也正是我力主他留任的根本原因。”
張正陽問道:“老馮這人怎么樣?”
“我個人很認可老馮的人品,他出身于小業主家庭,為人處事都很小心謹慎。在廉政方面,我更相信他的自律和清白,前三任已經落馬的書記莊子達、方一山和郭濤,當初在這方面百般的做他的文章,要是他有問題,就不可能叫他不倒翁。如果一定說他有什么問題的話,那就是他與市委組織部長閻芳的關系,但兩個人都是單身,暫時不想結婚,我認為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只是同處一個班子,稍微有點尷尬而已。”
張正陽笑著點了點頭,“你們的關系呢?”
徐浩東也笑了笑,“當年可沒少對著干,我當副市長和常務副市長,老馮都曾極力阻擾,當然,我也沒少懟他坑他。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老馮年紀大了,我們也都看開了,所以現在的關系基本上是合作的,老馮擅長黨務和機關事務,我相當的倚仗他。”
田玉青嗯了一聲,“浩東,說說你的副班長林建峰吧。”
徐浩東道:“不好說,說不好。”
田玉青擺著手道:“你不要有什么顧慮嘛。”
這時,張正陽沖著徐浩東直使眼色,可惜徐浩東沒有看到。
“林建峰市長么,學問是有的,想法也是有的,雄心更是不缺。但他沒有實際工作經驗,更無縣市級工作方面的經驗,對于他在市長位置上的表現,我實在不敢恭維。不客氣講吧,林建峰市長擺擺花架子還行,而處理具體事務的時候,我是指望不上他的。”
田玉青微笑道:“浩東,你這個評價太低了吧。”
徐浩東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是我對林建峰市長的真正評價。”
田玉青沉吟不語。
張正陽忙道:“浩東,林建峰市長是省級機關下來的人,你說話注意點。”
田玉青哈哈大笑。
徐浩東道:“我實話實說,同樣是省級機關下來的人,孔正豪副市長就很了不起,我認為把林建峰市長派下來的人,一定是瞎了雙眼。”
張正陽急忙斥道:“浩東,不要胡說八道。”
田玉青沖著張正陽擺了擺手,再沖著徐浩東笑道:“浩東,那個瞎了雙眼把林建峰市長派下來的人,正是我田玉青,正是我提議將林建峰外放,對不起,對不起啊。”
徐浩東楞住了,這個情況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也沒人向他提起過。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埋怨張正陽,你應該對這情況有所而聞,怎么也不事先提醒一下呢?
張正陽也是暗暗叫苦,他本來以為,田玉青和林建峰的關系,徐浩東應該早就知道,現在徐浩東當著田玉青的面,把林建峰說得一文不值,還將田玉青損了一下,他這才明白,他慫恿田玉青來徐浩東家,是實實在在的弄巧成拙了。
徐浩東尷尬,張正陽也尷尬。
田玉青笑著站起身來。
張正陽和徐浩東面面相覷,也緊跟著站了起來。
“浩東,你的廚藝不賴,謝謝你的招待。”田玉青笑著拍了拍徐浩東的肩膀,再對張正陽說道:“正陽,咱倆也該走了,聽說云嶺市的出租車又便宜又方便,你我正好去享受一回。”
說走就走,田玉青率先出門。
張正陽伸手指了指徐浩東,一臉慍色,也不說話,轉身跟著田玉青而去。
徐浩東默默地跟在兩位領導的身后,田玉青再也沒有開口,張正陽更是不敢吭聲。
直到坐上出租車,田玉青才與徐浩東握手,說了聲“謝謝”。
望著出租車消失,徐浩東佇立街口,一動不動,夜風習習,吹得他的腦子慢慢地清醒過來。
不管田玉青是什么人什么來意,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海州市委常委一職已經泡湯了。
果不其然,在田玉青和張正陽家訪以后,并離開云嶺市兩天以后,海州市那邊傳來消息,海州市委常委會唯一的空缺,被一位“空降兵”給占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