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徐浩東沒有回家,而是和胡宜生一起,買了兩包快速面,待在市行政中心大樓,一邊吃面,一邊等著紀委那邊的消息。王偉明和李子健年紀稍大,徐浩東怕他倆吃不消,就先把他倆打發回家。
徐浩東讓胡宜生打開電腦,進入市政府內網,再進入市委組織部網頁,輸入密碼后,進入了市管干部檔案系統,調出了市紀委干部個人檔案庫。
“史洪亮,四十歲,盤口鎮小岙村人,大專文憑,一九九六年六月參加工作,最初三年在市農林局,接著調到漁業局,兩年后調到長興鎮任副鎮長。二零零五年三月,調任北城街道辦事處主任,兩年以后升任北城街道辦事處黨委書記。二零一二年,調入市紀委任副書記至今…”
“孫振祥,三十二歲,東城街道人,大學本科文憑,二零零六年參加工作,一直待在市紀檢系統,期間有兩年的時間,曾出任市信息工業局紀檢組副組長。其妻子五年前下海經商,接的是孫振祥岳父的產業,現在是祥云文化用品公司的老板,據孫振祥個人家庭情況申報,其妻子財產約為兩千萬,另外在市區有房子五套,在省城和海州市各有房子一套…”
擺了擺手,徐浩東道:“那個許志文就甭提了,剛進社會不久,是被社會的惡劣環境給毀了。孫振祥這個人,我以前有所了解,我把他評價為兩面人,一面是公職人員,是有組織的人,另一面是社會人,因為他娶了個有錢的老婆,這樣的人很容易出問題啊。”
胡宜生問道:“那么史洪亮呢?”
徐浩東笑道:“他姓史,在市紀委名列第四,今天又是十四號,史四死同音,他注定是個死鬼。”
“這是唯心主義。”胡宜生毫不客氣地批評領導。
“開個玩笑。”徐浩東道:“對史洪亮么,我還是比較了解的,不管他是如何的和有沒有,也不管他是為誰服務,歸根到底一句話,主要是他的心態出了問題。”
“浩東書記,怎么跟心態扯上關系了?”胡宜生虛心請教。
徐浩東道:“咱們這個體制里的干部隊伍,象一條漫長的河流,但這條河流有點別扭,上游寬闊下游狹窄,這里面的問題就大了去了。比方說,普通干部晉升到副科級,這個相對容易,因為副科級可以多設置一些,實在不行的話,可以設置一些副主任科員。又比方說,副科級晉升到正科級就比較困難了,就拿咱們云嶺市來說,副科級和正科級的比例大約是十二比一,可以想象副科級要晉升到正科級是多么的困難了。”
頓了頓,徐浩東道:“但在晉升的道路上,最困難的是正科級晉升到副處級這個關口。拿咱們云嶺市來說,兩百多個正科級,正科級與副處級的比例看著與副科級和正科級的比例差不多。但問題是,科級干部歸咱們市里管,副處級歸上級管,上級也要向下面派人,所以每一個副處級位置,下面的同志只有半個晉升名額,難啊。”
胡宜生點著頭道:“我明白了,象史洪亮這樣的正科級,如果沒有什么特殊情況,幾乎沒有可能晉升到副處級的希望,所以心態產生變化以至扭曲,走到了違法犯罪的道路。”
“對,我把這種現象叫做正科級陷阱。”徐浩東指了指胡宜生,鄭重其事道:“宜生,你馬上要晉升到正科級了,我現在提醒你一下,千萬要警惕別讓自己跌入正科級陷阱。在這方面,當了二十多年正科級的夏富麟,還有你的副手李子健,都是你學習的榜樣。”
“浩東書記,我一定謹遵領導教誨。”
徐浩東又擺了擺手,“換個話題,以你對史洪亮的了解,你認為他與誰的關系相對最好?”
“這個么。”猶豫了一下,胡宜生道:“誰都知道,史洪亮與市長助理吳俊奇的關系最好,當然,那是以前的事,現在吳俊奇助理又剛剛回來,應該與史洪亮的自殺扯不上關系。”
正說到這里,居然響起了敲門聲。
下半夜還有人上門?
說曹操,曹操到,來的正是市長助理吳俊奇。
不只是吳俊奇一個人,吳俊奇剛坐下,市長林建峰和副書記馮興貴,常務副市長李繼國和市公安局長姚啟明,得知史洪亮的死訊后,先后趕到了市行政中心大樓。
這主要是史洪亮身份特殊,雖然只是個正科級,但畢竟是市紀委的副書記。
徐浩東心里嘀咕,這幾位是怎么了,不去市紀委現場,卻都跑來市行政中心大樓干什么?
原來,市長林建峰是來興師問罪的。
“浩東書記,雙規一個正科級干部,不能搞突然襲擊吧。按照有關規定,起碼得事先跟大家打個招呼吧,你這樣搞人,讓大家人人自危,沒法工作嘛。還有那個沈騰,他是怎么搞的,好端端的一個人,雙規就雙規吧,怎么把人給整沒了,這還怎么往下查?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面對林建峰的質問,徐浩東沒有馬上開口。
副書記馮興貴也有所不滿,紀委書記沈騰老是搞先斬后奏,這次更是只斬不奏,作為三把手他心里肯定不爽,“浩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下子整出了史洪亮、孫振祥和許志文三個內鬼呢?”
徐浩東道:“好吧,因為目前尚在調查,我只能向大家簡要通報一下。不久前市紀委發生了嚴重的泄密事件,沈騰懷疑紀委內部有鬼,在向我匯報后決定設計捉鬼。所以,我與沈騰一樣,不知道要逮的是誰,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上當。可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老鼠拖木榫,大的在后頭,那個許志文闖進沈騰辦公室企圖竊密被逮了個正著。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在對許志文進行公開詢問時,孫振祥自我暴露,當場癱倒在地,史洪亮懼怕紀律和法律的制裁,乘著大家不備,跑到樓頂跳樓畏罪自殺。”
頓了頓,徐浩東嚴肅道:“紀委查人查案,出于保密的需要,不用事先向整個常委會通報,這是上級市委和紀委賦予的權力,你們有情緒也沒用。所以,我希望各位理解并支持紀委的工作,在大是大非問題上要講政治,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要講政治,擺正位置,一把手這么說話,大家也就沒話好說了。
這時,紀委書記沈騰打來電話,紀委正在加緊對史洪亮、孫振祥和許志文三人進行調查,但案情復雜,案情重大,現在沒法前來向市委領導匯報。
徐浩東擱了電話,看看墻上的鐘,已是凌晨四點,于是他便催眾人回家,一切等天亮以后再說。
大家是想趁機來聽聽案情的,既然如此,當然只能打道回府。
但徐浩東自己沒走,他回家也是孤家寡人,索性待在市行政中心大樓熬到天亮。
而姚啟明和吳俊奇卻去而復雜,兩個人都特了解徐浩東的脾性,知道他其實特能熬夜,待在市行政中心大樓也不會睡覺。
徐浩東瞅著姚啟明和吳俊奇,開口便定下了調子,“我說兩位,聊天可以,喝茶也行,就是不能談今天晚上發生在市紀委的案子。”
吳俊奇揮了一下胳膊,“我去,不談案子我們陪你干么,別忘了我們是有老婆的人,與你有本質上的不同。”
徐浩東笑了笑,“老姚,你也想聽嗎?”
“當然想聽。”姚啟明點了點頭,自從吳俊奇回歸以后,他有了幫手,底氣也足了不少。
“好吧,那我告訴你。”徐浩東嚴厲的目光盯在了姚啟明的臉上,“姚局長,姚啟明同志,紀委的那個小干事許志文,同時為史洪亮和孫振祥兩個人服務,這真是腐出了新現象。而史洪亮和孫振祥兩個人中的一個,在為你們市公安局的個別人或某些人服務,一直在暗中讓許志文通過網絡向你們市公安局的個別人或某些人通風報信。”
姚啟明驚呆了,“確定,確定嗎?”
徐浩東冷冷道:“今晚是第二次,當然,今晚是假消息,而上次是真的。”
姚啟明直了直腰,“浩東,有具體目標嗎?”
徐浩東端杯喝茶。
吳俊奇催道:“浩東,別說半截話啊。”
“姚局長,姚啟明同志。”徐浩東的話說得更狠了,“我來了一個半月了,你基本上啥事都沒干,今天我給你一個干事的機會。許志文通過網絡送出的消息,其中一個是傳送給你們市公安局的,接收人是你們市公安局的網警大隊大隊長,他在為誰干活?為你們整個公安局,還是為你姚局長?你們市公安局夠厲害的,竟敢監控市紀律檢查委員會,姚局長,姚啟明同志,你們市公安局好威風啊。”
一番話說得姚啟明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浩東,看我的行動吧。”跺了跺腳,轉身走了。
吳俊奇哈哈大笑,沖著徐浩東豎起起了大拇指,“絕妙的激將法,老姚此番回去,必將在市公安局掀起強烈的反腐風暴,浩東,我服你了。”
“俊奇,對你我也有忠告。”徐浩東趁機提醒好朋友,“你也別老是往老姚身邊湊,上面反對團團伙伙,你別給我整出一個小山頭來。”
“明白,你徐浩東當一把手,我敢嗎?”點了點頭,吳俊奇道:“不過,我說浩東,我聽到了一個不利于你個人的消息,你想不想聽?”
徐浩東哦了一聲,“個人的消息,還是不利的?到底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