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到,徐浩東和胡宜生乘電梯下樓,一邊聊著林建峰和余懷光的要求。
“宜生,林建峰和余懷光沒向我當面提這個要求,卻去找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已同意市日報和市電視臺大力宣傳林建峰了,他們怎么還想打《黨內通訊》的主意呢?”
“浩東書記,林建峰和余懷光知道,《黨內通訊》是你主張辦的,實權掌握在機關黨工委書記王偉明和副書記孫洋手里,要想在《黨內通訊》上刊登文章,卻必須由我和李子健審核批準,所以直接找你沒有用,你還是會推給我們啊。至于他們打《黨內通訊》的主意,是因為《黨內通訊》的影響力,并不比市日報和市電視臺差多少。說實在的,市日報和市電視臺也就是窩里橫,論在外面的影響力,市日報和市電視臺加在一起也不到《黨內通訊》的一半。墻里開花墻外香,每一期《黨內通訊》的點擊量都在百萬以上,評論量每期都在二十萬以上,轉載量也有好幾萬,你說這是市日報和市電視臺能比得了的嗎?”
徐浩東問道:“那么你說說,咱們的《黨內通訊》為什么會這么火呢?”
“因為《黨內通訊》的辦刊風格唄,《黨內通訊》著重于黨風建設,以批評與自我批評為主,實事求是,不講情面,批判黨內的不良現象和不正之風,所以才深受廣大讀者的歡迎,才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徐浩東又問道:“林建峰和余懷光的所謂招商團出國的考察報告,又是什么東西呢?”
胡宜生輕輕一笑,“假大空,歌功頌德的東西。”
徐浩東再問道:“那你是如何答復林建峰和余懷光的?”
“嘿嘿,堅持辦刊方針,我根據你的指示,說我沒權做主,有權做主的是王偉明主任。”
徐浩東哈哈笑道:“回答得好,宜生你要記住,對付官僚主義和教條主義的最好辦法,就是使用官僚主義和教條主義。”
胡宜生聽得忍俊不禁,“浩東書記,你這話要是拿到民主生活會上去,保準被批評得體無完膚。”
破桑塔納轎車來到八一路路口,徐浩東下車,將車交給胡宜生。胡宜生將徐浩東的公文包遞給徐浩東,但他的手捏到公文包里一個硬綁綁的東西,馬上便楞住了。
“浩東書記,你這,這…”
徐浩東斜了胡宜生一眼,“借把槍玩玩而已,不要大驚小怪,也不許告訴任何人。”
胡宜生心里嘀咕,難道徐浩東書記遇到了什么危險,或是什么潛在的危險?
既然不放心,當然要有所行動,這是做下屬應有的本份。胡宜生待徐浩東走遠,便拿出手機給李勤軍打了個電話,徐浩東帶槍,這事不能告訴別人,但可以告訴李勤軍,李勤軍是警察,又是徐浩東的發小,李勤軍肯定重視,胡宜生也好放心。
沒想到的是,李勤軍就在他父母家等著徐浩東,徐浩東開門進屋,李勤軍就跟了進來,手里還拿著剛接完胡宜生電話的手機。
“浩東,你有一個忠心耿耿的部下,人家發現你包里有槍,就擔心你會不會有什么危險,這樣的部下值得稀罕啊。”
徐浩東哦了一聲,“這個胡宜生,我叫他保密,他扭頭就告訴了你,還是一個不合格的部下嘛。”
“你就知足吧。”李勤軍笑道:“要怪也怪你自己,借把槍玩玩可以,但你也沒必要隨身帶著,市委書記帶著槍上下班,傳出去還不是一個大笑話嗎。”
“你不懂,我借槍有特別的用意。”徐浩東道:“你與丁尚平和肖飛秘密調查三一七案件,你們再怎么保密,但遲早會引起你們局長姚啟明的懷疑。不管姚啟明與三一七案件有沒有牽連,但他肯定知道三一七案件是個冤假錯案,所以我向他借槍就有意思了。一方面,如果姚啟明與三一七案件沒有牽連,他在懷疑你們秘密調查的同時,會聯想到我向他借槍的一事,他就會明白是我這個市委書記在支持,他不但不會阻撓而且還會暗中支持。另一方面,如果姚啟明與三一七案件有牽連,當他知道咱們在暗中調查,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主動坦白爭取主動,二是狗急跳墻殊死一搏,但市委書記借槍,說明市委書記在支持調查,說明是上面的人在支持調查,那他就可能會選擇主動坦白爭取主動。”
“浩東,你想得周到啊。”
“說說吧,你們的秘密調查組開始工作了嗎?”
“我正是來向你匯報的。”李勤軍道:“一,調查組在我與丁尚平和肖飛三人之外,還增加了三個人,其中一位是我的戰友,目前在特警大隊擔任分隊長,在部隊服役時我曾救過他的命,絕對的靠得住,叧兩位是丁尚平和肖飛找的,都是當年三一七專案組最初的成員,一個已退休,一個左臂傷殘已經病退,都是丁尚平和肖飛信得過的人。當然,他們三人還不知道你徐書記在暗中領導著調查組,這需要你的許可。”
徐浩東點著頭道:“很好,人多力量大,靠得住就行,但我還是那句話,前期調查,保密為上。”
“二,我們已經展開外圍調查,我從公安局檔案室偷偷復印了一套當年的三一七案的所有卷宗,我們正在研究卷宗,以便從其中的破綻里找出調查的線索和方向。肖飛帶著一個人去了省城,主要圍繞那三個被火燒死的女大學生展開調查,肖飛在省城那個大學的保衛處恰好有個老戰友,應該不至于讓調查外泄。丁尚平正在調查直升飛機的情況,根據你從防空辦拿來的資料,基本上確定了大致的嫌疑范圍。”
徐浩東嗯了一聲,“我現在最關心的問題,是三一七案與你們公安系統的人有沒有牽連,如果有牽連,是案前有牽連還是案前案中案后都有牽連。”
“這正是我要匯報的第三個方面,我們現在主要有三個調查方向,一是云嶺賓館與云嶺酒店的競爭,云嶺賓館是本地七位企業家投資,云嶺酒店是三位海外企業家投資,當年云嶺賓館與云嶺酒店都是五星級的,兩家競爭非常激烈,經過三一七火災以后,云嶺賓館元氣大傷,從而讓云嶺酒店成了云嶺市唯一的五星級賓館,因此,有人懷疑云嶺賓館三一七那場大火是云嶺酒店雇人放的。”
徐浩東道:“這點一定要慎重,云嶺酒店的老板是外商,沒有證據不能無端懷疑。”
“二是從市公安局內部展開調查,兩年前的三一七火災以及后來的三一七謀殺案,市公安局黨委九名成員,前后共有七人參與其中,我們準備一一進行排查,第一個就是姚啟明局長,第二個是主管刑偵的常務副局長,第三個是后來的專案組第二任組長,我們有個具體的策略,必要時會打草驚蛇,引蛇出洞。”
徐浩東道:“第三個方向應該是那三個女大學生吧。”
“對,那三個女大學生都是那所大學的校花,其中一名是學霸,一名已被國外名校錄取,一名入選過上年全國十大名模。非常蹊蹺的是,那三個女大學生都不是咱們東江省人,生前都從未來過云嶺市,也和云嶺市沒有任何的瓜葛。另一個疑點,是那三個女大學生雖然來自同一所大學,但分別是研究生、三年級生和二年級生,分別來自不同的專業,三個人生前幾乎沒有來往,既不是朋友,也沒有什么合作…”
徐浩東聽完李勤軍的匯報,也沒下什么指示,破案他是外行,不敢亂說話,只是強調安全和保密,以及不用事事請示。“勤軍,林建峰市長回來了,那家伙是我的對手兼敵人,我需要全身心地對付他,你們的案子你們自己操心去吧。”
“對手兼敵人?對手和敵人不一樣嗎?”李勤軍一邊點頭,一邊笑著問道。
“當然不一樣。”徐浩東道:“你以前是軍人,現在是警察,軍人和警察其實是同一類人,在你們的眼里只有兩類人,戰友和敵人,這個敵人即對手,對手即敵人,應對的辦法就是消滅。而我吃的這碗飯叫政治飯,爭吃政治飯的人除了敵人就是對手,敵人是少數,絕大多數是對手,對于敵人,當然必須消滅,但對于對手,一般只能擊垮,有時還得合作或者妥協。為什么呢?因為這個戰場幾乎沒有戰友,卻滿眼都是對手,與其消滅對手讓新的對手冒出來,不如擊垮對手獲取眼前的利益。歸根到底,我的這個戰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對手。”
李勤軍忙著起身,準備開溜,“哎,別說了,你都快把我給繞暈了。”
徐浩東還要說教,“不想當局長的警察不是好警察,要想當局長就得講政治,講政治就是把敵人當對手,別老想著消滅。你得養著對手,擊垮對手后你還得讓他們起來,然后你再次擊垮對手…總而言之,政治就是和稀泥,你什么時候把泥和稀了,你就差不多可以當局長了…”
李勤軍撥腿就跑,他知道這也是徐浩東的招兒,是變著法子趕他走。
原來,是有人上門,事先約好了的。
除了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夏富麟和市委辦一科的李子健,還有剛從省城開會回來的市委辦主任王偉明。
王偉明帶來了在省城打探到的消息,而且與市長林建峰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