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繼國有時也是沉得住氣的人,他沒先提好哥們胡一非的事情,而是先匯報了幾件重要的工作。
一是重組市統計局,這是徐浩東全權委托李繼國辦的,市統計局領導班子五人,這次重組換了三人,另外局中層干部也調整了一半。目前,市統計局正在自查自糾,預計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方能將這些年的造假數據改正過來。這次市統計局的干部調整在內部進行,沒人調離,也沒人調進,而被調整下來的人,按照規定處于停職狀態,他們以后的去處由市委組織部負責。
二是對盤口鎮兩套班子集體淪陷后的后續處理,在市委副書記馮興貴的建議下,上午召開了臨時黨政辦公會議,決定向盤口鎮派出一個聯合工作組,相關決議待徐浩東簽字同意后就下發傳達并貫徹落實。
三是市城管局的整頓工作,正根據徐浩東的指示緊鑼密鼓地進行。
四是對市招商團出國的審計,審計報告已經出爐,并經市政府批準后,已于今天上午送往海州市委市政府。
說罷,李繼國將審計報告復印件遞到了徐浩東手里。
徐浩東沒看審計報告,而是順手擱到了茶幾上,“老李,有什么問題?問題有多嚴重?”
“一句話,招商團超支一百二十三萬三千元,問題非常嚴重,林建峰市長身為招商團團長難辭其咎。”
這結果在徐浩東的意料之內,他點了點頭問:“這事我直接交待給了市審計局局長劉德宏,怎么又搞到你哪里去了?”
“你還說呢。”李繼國無奈地說:“劉德宏是馮興貴的人,你把事交給劉德宏就等于交給馮興貴。馮興貴多精明啊,這明擺著是得罪林建峰市長,他能干嗎?但是,他把麻煩推給我,我也拉著他下了水,逼著他跟我一起在審計報告上簽了字。”
徐浩東心里偷著樂,沒想到馮興貴和李繼國雙雙在審計報告上簽了字,這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審計報告是一枚扔向市長林建峰的重磅炸彈,馮興貴和李繼國聯合出手,完全符合徐浩東的政治策略。不過,李繼國趁機對林建峰出手并不意外,林建峰回不來,他才有機會當上市長,而馮興貴出手,背后的意義并不明朗,值得細究。
“老李,既然老馮精明得很,可他為什么也會在審計報告上簽字呢?”
李繼國說:“理由很簡單,他怕你生他氣而搞他。我說他職務高于我,他不簽我就堅決不簽,交給你徐書記回來后簽,他思慮再三最后還是簽了。”
徐浩東微笑著說:“老馮這回相當勇敢嘛。”
“目前也只能這么評價他了。”
徐浩東看向了李繼國,“這事不提了,你還有什么事嗎?”
李繼國瞪了徐浩東一眼,“明知故問,你跑到西嶺鄉待了三天,又是演習又是整人,都搞得人家心驚肉跳了。”
終于說到正題了,徐浩東笑了笑,“是你的好哥們胡一非心驚肉跳了吧?”
“浩東,你給句實話,胡一非他真有問題嗎?”
“老李,是你得先給句實話,胡一非真沒有問題嗎?”
李繼國點著頭說:“以我對胡一非的了解,我覺得他還是比較清廉的,就是作風有些粗暴,工作能力有所欠缺。”
徐浩東拿出了三封匿名舉報信,“你看看吧,胡一非將兩個原鄉政府辦公樓低價租給了他的一個親戚老板。我這三天待在西嶺鄉,親自去現場看過,一個舊辦公樓占地十八畝,一個舊辦公樓占地三十二畝,合計建筑面積上萬平方米。你知道每年的租金是多少?才十六萬五千元,而西嶺街的平均租金,是每畝地每年一萬元,如果按建筑面積算,更是達到每平方米每年六十五元。”
李繼國楞了一下,“浩東你是說,兩個原鄉政府辦公樓的租金,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進了胡一非個人的腰包?”
“你說呢?”徐浩東瞅著李繼國。
“不,不會吧?”李繼國不敢相信,“浩東,我以前好幾次親自查過胡一非,確實沒發現他在經濟上有什么問題。我還去過他家,家用電器一看就是上了年頭的,連張象樣的沙發都沒有,我是真想像不出他會占公家的便宜。”
徐浩東哼了一聲,冷笑著說:“你這叫燈下黑,全市干部群眾都知道你和胡一非的關系,當年修云嶺水庫時你不慎落水,胡一非奮不顧身地救了你。你調查胡一非能查出什么來?誰敢向你反映胡一非的問題?人家會以為你幫著胡一非擦屁股呢。”
“嗯,這倒也是。”點了點頭,李繼國還是有些不肯相信,“不過,我曾跟鄉長李赫和鄉人大主任葉洪蘇吩咐過,讓他們盡量看著胡一非,他們也沒向我反映過啊。”
“老李,你可真是大冬天吃冰棍,楞說是熱的。”徐浩東說:“你幾時見過二把手能真正監督一把手的,老葉一個半退的人,他犯得著跟胡一非較真嗎?這就好比大白天點燈籠,裝樣。”
李繼國瞅了瞅徐浩東,“這我就不明白了,你卷土重來后,一直是雷厲風行的,既然胡一非有問題,你為什么不直接拿下他呢?”
“為了你。”徐浩東說:“怕你與他有瓜葛,是為了保護你,同時也給胡一非自我解決的機會。”
這話有點激將的意思,李繼國生氣了,“這是什么話,浩東,我建議立即調查胡一非,同時也請調查我一下。”
擺了擺手,徐浩東鄭重其事地說:“我相信你沒有問題,再說了,我要是請人調查你,誰幫我撐著市政府啊。”
李繼國苦笑不已,“用心險惡,徐浩東,你的用心太險惡了。”
不過,苦笑歸苦笑,在回去的路上,李繼國明白了一個道理,徐浩東的眼里是不揉沙子的。徐浩東看似針對胡一非,其實同時也是在牽制他敲打他,隔山打牛,象棋架炮,打在胡一非身上,卻疼在他的心里。
徐浩東真是這么想的,只打不滅,半打半拉,不是為了保護胡一非,而是為了穩住李繼國。調查胡一非很容易,線索清晰,證據明確,但查了胡一非,李繼國就不一定能配合他的工作了。
但是,副書記馮興貴看到了機會。馮興貴在西嶺鄉有人,胡一非的事他多少了解一些,他也知道徐浩東擅長摟草打兔子,指東打西,明著去水利局檢查工作,實則是沖著西嶺鄉去的。查胡一非就是敲打李繼國,起碼也是牽制,馮興貴很明白這個道理。
不能讓徐浩東與李繼國走得太近,更不能讓二人聯手,這是馮興貴的既定方針。
李繼國一走,馮興貴就前赴后繼地來到了徐浩東的辦公室。
“浩東,這趟下去收獲不少吧?”
“收獲多多。”徐浩東陪馮興貴坐下,笑著說:“不過,最大的收獲是你老馮的雄起,代我在那個審計報告上簽了字,老馮,我衷心地感謝你。”
馮興貴鄭重地說:“責無旁貸嘛,招商團開支超標一百二十多萬,性質惡劣問題嚴重,我要是不簽,那不等于我支持人家搞嗎。”
聰明,徐浩東笑了笑,知道馮興貴為什么而來,決定主動出擊,“老馮,你對西嶺鄉黨委書記胡一非和鄉長李赫怎么看?”
馮興貴心里一怔,你剛回來,也查出了問題,怎么反倒問起我了?這里面有問題,說不定又是套路。
“胡一非么,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工作積極性沒得說,基層工作經驗也很豐富,當然,就是作風有些粗暴,能力也有所不逮。李赫不錯,有能力有熱情,就是性格偏弱一點,魄力差了一些。”
套話加官話,馮興貴很謹慎,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掛弦。
徐浩東點了點頭,忽地轉了話題,“老馮,盤口鎮的一把手,你心里有人選了嗎?”
馮興貴心里又是一怔,這什么意思?說西嶺鄉的事,怎么一下子扯到盤口鎮去了?“浩東,還真沒有,盤口鎮現在就是個爛攤子,聰明人不肯去,老實人不敢去,這人選還真不好定。”
“嗯,我也頭疼啊。”徐浩東說:“不過,國不可一日無主,盤口鎮不能一個月沒有一把手,老馮,工作組要派,盤口鎮的反也得深入,但一把手更得盡快確定,你是主管黨建和組織工作的,不能搞四平八穩哦。”
又是這一招,馮興貴心里明白,及時將球踢了回去,“浩東,你是一把手,你說個人選嘛。”
“人選嘛,我倒是有一個。”徐浩東忽地嚴肅起來,“老馮,什么一把手不一把手的,一把手提出的人選,也需要你和組織部把關吧。”
馮興貴臉色一正,“浩東書記,你說得對,我責無旁貸。”
徐浩東說:“我個人建議,請你和組織部考察把關,看看胡一非同志適合不適合去盤口鎮擔任一把手。”
馮興貴楞了楞,心里暗暗叫苦,徐浩東啊徐浩東,你果然又是套路。胡一非明明有問題,你不查胡一非還要推薦他,分明是玩一箭雙雕,既把胡一非揪出來,又讓我和組織部當惡人,這也忒不地道了。
“浩東,浩東書記,胡一非他合適嗎?”
“老馮,我只是推薦嘛。”徐浩東微笑著起身,表示了結束談話的意思。
馮興貴憋氣而去,徐浩東也下班回家。
可是在停車場,當徐浩東走到自己的桑塔納轎車附近時,發現車邊站著一位長腿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