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局手臂微微顫的收回手機,目光復雜的掃了蕭正一眼,抿唇道:“阿正。宋書記來了。”
蕭正抽煙的動作微微一滯,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臉上竟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來了也好。”
哪里好?
宋書記現身,任憑你蕭正背景通天,只怕也沒底氣和宋書記公然叫板吧?
畢竟,人脈是人脈,后臺是后臺。宋書記本身,就已是政治局委員,貨真價實的副國級實權大佬。難不成你一個商界領袖還要與官斗,與國家領導人對抗?
田局拿不準蕭正的心思,但他很明白一點。一旦宋書記親自現身,那就證明蕭正徹底激怒了這位都名義上的一把手。連最近的風頭也不避諱了,要親自出面收拾他。
誠然,蕭正有外交部前途無量的龔部長力挺,有即將登頂公安部的金部長。前者是中央巨頭的嫡系,靠山驚人。后者除了靠山即將升遷,他本人,也在不久的將來,晉升副國級。
但靠山歸靠山,他們一不是蕭正的親生父母,二不是直系兄弟姐妹。能把自己的全副身家拿出來支持蕭正么?
而宋書記本人,便是政治局委員,燕京市委一把手。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一旦宋書記親自出面,縱然龔部長、金部長有心支持蕭正,恐怕也力有不逮。暗里的政治斗爭再如火如荼,明面上這場風波,與蕭正有關,與宋書記有關。卻與龔部長、金部長關系不大。甚至無關。
想明面支持,也師出無名。
這就是田局的邏輯。也是他認定一旦宋書記親自出手,蕭正必敗無疑的鐵證。
此刻,田局唯一想做的,就是勸蕭正放手。他深知蕭正斗不過宋書記。撕破臉皮百害無一利。為了所謂的一口氣,不值當。
當然,田局一不是搞慈善的,二不是蕭正親戚。他想勸蕭正,也是為自己善后。否則鬧急眼了,宋書記也輕饒不了自己。
于公于私,他必須再協調一下。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田局繃著臉抽了一口煙,低聲說道。“宋思成也被你送進派出所了。你要鬧到什么程度才肯罷手?”
“氣順了。自然就罷手了。”蕭正目光平靜的說道。
氣順?
小爺您什么時候才能氣順?
難道非得宋書記幫你捋順?
田局正要再說些什么,卻見蕭正掐滅了第二根煙,神情平淡道:“外面風大,我進去喝杯熱茶。”
說罷,他也不顧田局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轉身回了所里。
宋書記一來我就認慫?
那我蕭正還不是吃軟怕硬,被人拿得死死的?
一臺掛都市委牌照的黑色奔馳飛行駛在馬路上。司機是一名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板寸。黝黑的肌膚。生了一張國字臉。但那一雙骨節凹凸的手掌出賣了他不同尋常的過往。
副駕坐著一名三十多歲的青壯男。面色白皙斯文,體格偏瘦,一看就是長期坐機關的公務員。
這二人就是宋書記的司機和秘書。兩個至關重要的位置,最得宋書記信任的心腹。若要接近宋書記,只要和這二人拉攏關系,事兒就成了一半。所以但凡實權領導,其秘書和司機都是大熱門。
此時。宋書記微微闔上眸子。剛毅的臉龐上看不出喜悅。一雙略顯蒼老的手掌輕輕放在腿上。
宋書記今年五十八歲,從政三十余年。家里有點背景,但無法支撐他走到今天。基本上,副廳之后,他每一次升遷,都是靠自己的手腕和實力。
五十八歲年紀大嗎?
對普通人而言,這個年紀不算小了。六十古來稀。在古代,這個年紀別說工作,基本可以揮手告別人生了。但在官場,尤其是華夏官場。這個年紀正是沖擊巔峰的好時節。小點歲數,資歷不夠。年紀再大一些,又干不長久。容易被忽視。唯獨宋書記的五十八歲,簡直是黃金年齡。
可偏偏,一根刺扎在宋書記心頭已經好幾年了。
縱觀上幾屆領導人,基本都有在明珠鍍金的履歷。有的干滿兩屆,有的象征性干一屆。可以說,正直壯年的副國級去明珠一把手的位置鍍層金。入常可謂板上釘釘。
可反之,燕京市委書記這個位置,卻已經形成了一個所謂的政治傳統。任期干滿,絕大多數都將結束自己的政治生涯,找個閑職走上退休之路。從這一點上來說,宋書記自打坐上這個位置,政治前景就被定死了。沒什么太大的余地。
聽上去令人沮喪,可真正能沖上巔峰的,全國近億黨員之中,不過寥寥數人。宋書記到了這份上,看上去沖上巔峰只差臨門一腳。可這一腳,難倒了多少人?
所以對許多從政人員而言,在任上時通過權力作出的人事調整,才是真正的權力核心斗爭。否則,為何楊老退下來了,他宋書記還得殷勤伺候著?除了資歷深,輩分大之外,更加因為目前在任的大佬中,不少屬于楊老嫡系。是楊老一手提拔上去的。常說影響力大,擱在具體事件上,就體現在說話管用。下面的人或者上面的人都聽他的。
楊老就是典型例子。
人不在官場,卻仍然有一股牢固的力量為他所用。
宋書記慢慢把這根刺轉化為提拔心腹。盡可能多的通過自身權力做人事調整。這在官場,屬于常態。
但在近幾年的斗爭中,宋書記一直沒占到上風。這次甚至吃了一些虧。本來擬定的人選沒上來,反倒便宜了金書恒。
要說宋書記完全不生氣,肯定不可能。但他一直還算克制。沒有表過任何不利于自己形象的言論。上次與金書恒在一次會議上見面,他還主動與對方握手。畢竟他在級別上,要高金書恒一級。
但不久的將來,金書恒就與之平級了。同為副國。哪怕金書恒到退休也不太可能進政治局。但在級別上,宋書記也壓不住對方。更何況,金部長還小他幾歲…
叮叮叮。
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從副駕位置傳來。
秘書心里門兒清,知道此刻打來的電話絕不簡單。當下不敢怠慢,從公事包取出來。只看了一眼,他便回頭恭敬的向宋書記請示:“書記,是金部長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