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一章 林朝天(下)
男人年過中年，興許已經奔五了。但溫潤如玉的臉龐上并沒多少這個年齡本該出現的老態。相反，歲月的磨礪令他愈發成熟穩重，充滿男人味。
他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手工西裝，質料輕薄，在他身上卻彰顯出宮廷貴族的尊貴氣息。如果不是他那雙如黑寶石般鋒利而智慧的眸子充滿氣勢，蕭正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迷了路的貴族公子。
但很顯然，他不是。非但不是，他眼中的神采分明還透露出從容與沉穩。只有對這座大得容易迷路的豪宅了如指掌的人，才能置身這片廣袤的竹林而閑庭信步。
又或者，這片竹林本身就是他的。
他是誰？
蕭正已經有了答案。
但他很好奇，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不是應該在公司工作嗎？不是晚餐時間才會出現嗎？為什么林畫音一走，他就出現了？而且目標明確，直奔自己而來？
蕭正凝了凝神，面帶笑容的向對方頷首問好，禮儀周全。
中年男子瞧見蕭正主動示好的動作，卻視若無睹地坐在了樹的石凳上。表情淡然的點了一支煙，視線平緩而飽滿：“為什么來？”
你為什么要來燕京？
為什么要來林家？
蕭正捋順了中年男子短短四個字的潛臺詞，步履平穩的往前走了幾步，微微垂頭，緩緩望向中年男子：“想來見見您。”
“你已經見到了。”中年男子動作沉穩的彈了彈煙灰，然后，他抬起頭來，目光如炬的望向蕭正。
“嗯。見到了。”蕭正輕輕點頭。卻只覺得渾身肌肉仿佛被皮鞭抽打，瞬間變得緊繃起來。就連呼吸，也變得格外凝重。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還有別的事？”中年男子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煙。
“沒有。”蕭正坦誠的搖搖頭。
“出去。”中年男子強勢的吐出這二字，竹林之中，氣勢驟變，仿佛有一道道鋒利的刀子刺向蕭正。令他無地自容，只想挖一條縫隙鉆進去。
出去？
這是中年男人在趕他？
蕭正微微有些晃神，卻只見中年男子面色如常，沒有分毫異色，不由微微與一愣，反問道：“你要我出去？”
中年男子淡淡點頭，沒有出聲。
“為什么？”蕭正表情有些僵硬，臉色卻漸漸恢復本來的面目。
他的手藏在后背，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而蕭正的左手手腕上，卻系著那串葉玉華送給他的佛珠。
爭與不爭之間，僅有一顆佛珠的距離。所以此刻的蕭正緊緊攥著佛珠，調整略有些浮躁的情緒。
他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但中年男人不自報家門，他也不會主動去提。可就這么平白無故的趕走自己——蕭正覺得起碼要和林畫音打個招呼吧？就算不打招呼，也得給個理由吧？
我是來做客的，不是來巴結你。這是蕭正的心理態度。
“我不喜歡你。”中年男子從容不迫的說道。仿佛這樣一句頗傷人，也頗鋒利的話對他而言，根本就是一句再稀疏平常不過的話。又或者——在他眼里，蕭正實在不是一個招人喜歡的男人。他也不想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直白而坦然的說了出來。
聽著中年男子說出的理由，蕭正反而表情松弛，微笑道：“不喜歡我的人多著呢。你算老幾？”
“老大。”中年男子毫無猶豫，直白的說道。
這句話可謂霸氣到了極致，又隱約有一絲雙重意味。
在不喜歡你的人之中我算老幾？我算老大。這是因為中年男子足夠強大，還因為，他是林小筑和林畫音的父親。有權力和足夠的能力限制她們和什么人接觸，不能和什么人接觸。
“如果你是以強者的身份對我說這句話。我想告訴你，省省吧。我這輩子沒怕過任何人。也不打算怕你。如果你是以林畫音父親的身份對我說這句話。”蕭正微微抿唇，不卑不亢道。“我承認，你的確是這個家里的老大。但我同樣沒打算怕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中年男子沒出聲，只是淡然的盯著蕭正。
“我是孤兒。沒父母，也沒弟弟妹妹。所以從小就沒養成尊老愛幼的習慣。你拿我當朋友看，我敬你三分。你拿我當奴才當人看。三個字送你：滾犢子。”蕭正一字一頓說完，大拇指與中指猛地一搓，碾碎了一顆佛珠。細微的珠塵紛紛落地，如煙灰般隨風飄蕩。
中年男子——也就是陸大山口中陰陽怪氣的林朝天在聽著蕭正那番話的時候，表情漸漸變得微妙，尤其是在聽見蕭正說的最后三個字時，他抽煙的動作微微一滯，緩緩抬起頭，第一次正視微微弓著腰，站在他不遠處的蕭正，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抿唇道。“你確定要送我這三個字？”
“除非你不想聽這三個字。”蕭正不卑不亢的說道。
你拿我當朋友，我敬你，更因為林畫音這一層關系而重你。但如果你想用身份，用地位來碾壓我，抱歉。我阿正哥這輩子什么都敢吃，就是不吃虧。
“年輕人最大的敵人是狂妄。哪怕你的確擁有狂妄的資本。”中林朝天目光如炬的盯著蕭正。“但實際上，我并不認為你有狂妄的資本。”
林朝天說罷，緩緩站起身來，平視蕭正道：“燕京每年有很多青年才俊涌現，但九成九都輸在了恃才傲物和目中無人上。他們當中，許多都比你有人脈，有能力，就算在殺人伎倆上不如你。也有人替他們做這些臟活。”
“你連走上臺面的資格都沒有。你連成為九成九的輸給自己的青年才俊都沒有資格。憑什么狂妄自大？憑什么以為表現出不卑不亢，劍走偏鋒的路子，就能讓我看得起你？”
林朝天一字一頓道：“出去。林家不收留殺人犯。我林朝天的女兒，也不會嫁給一個雙手沾滿鮮血，以殺人為工作的男人。”
“另外。”林朝天忽然想到什么，以極輕松的口吻說道。“當你覺得小筑是個單純，容易受蒙騙的小女孩的時候，想想她背后還有個男人。”
“我叫林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