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三章 風水

　　《金瓶梅詞話》第二回：“武松讓哥嫂上首坐了，他便掇杌子打橫。”茅盾《多角關系》七：“二老板讓朱潤身坐在上首。”

　　黃一天走到張大明位于上首的辦公室門前，抬手輕輕的敲了三下門。門里頭立即響起腳步聲，張大明竟是親自開門把黃一天給迎了進去。

　　“來，快請坐！”張大明一開門就很熱情地把黃一天讓到沙發里，道：“你看，茶都給你沏好了，嘗嘗口味如何！”

　　“主任，你真是太客氣了！”黃一天笑了笑，張大明給他面子，他卻要心里明白自身的二把手身份，不能失了禮數。

　　黃一天雙手接過張大明遞過來的茶杯嗅了一下，然后含了一口在嘴里品了品，道：“清香沁脾，回味無窮，我看這是頂級的云海茶啊！”

　　“沒想到黃一天老弟你還是個品茶的行家呢！張大明哈哈一笑，道：“這是老同學送我的，我不懂茶，就是嘗著味道還不錯，老弟您要是喜歡喝，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過去一些！”

　　“張主任的茶，不喝白不喝。”黃一天呵呵一笑，抽出一支煙，向張大明遞了過去。

　　張大明沒客氣，接過來點著，很享受地吸了一口，往沙發上一靠，道：“這就對了嘛，今后在一起的時間還很久，要是整天都講那些虛客套，豈不把人給累著了！”

　　黃一天客氣了兩句，就直入主題，道：“今天過來，主要是要跟主任商量一下企業研究所的事情，昨天我親眼看到了事情的一些經過，不處理真的不行啊。”

　　“事情我已經聽說了，這個馮志宏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張大明彈了彈煙灰，道：“必須嚴肅處理！”

　　“鑒于馮志宏的表現，以及事情造成的惡劣影響，我認為他已經無法再擔負企業研究所的領導工作了。”黃一天直接挑破話題，然后看著張大明，道：“主任是黨組書記管人事，不知道您的意見呢？”

　　張大明吸口煙，并不著急回答黃一天的問題，企業研究所里關于馮志宏的種種問題的反應不是一天兩天，群眾舉報不斷，馮志宏本人卻并不因此而有所收斂，反而有愈加囂張的跡象，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黃一天怎么處理馮志宏都不過分。

　　何況，對于這件事，黃一天能夠前來跟自己商量，這個態度，張大明還是很滿意的，畢竟黃一天剛來，底子沒摸清楚之前，維持兩人之間表面的默契還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呢，張大明卻不怎么同意拿掉馮志宏，原因很簡單，如果黃一天借題發揮，以拿下馮志宏來立威，那這位新來的局長，可就很快要在單位站穩腳跟了。到那時候，還能不能維持住著這表面的默契，可就很難講了，說不定以后鄉鎮企業局的事情，自己真的無法控制了，雖然是相對獨立的，畢竟現在鄉鎮企業局沒設立黨組，這是自己唯一能拿得住黃一天的法寶，只要是涉及到動人的問題，他必須要聽自己的。

　　從權利架構的角度講，現在的經貿委里頭，現在黃一天是最具備跟自己叫板的實力，畢竟名義上黃一天是副書記、副主任，其余的中小企業局的局長什么的都是黨組成員，實際上，黃一天跟張大明一樣是正處級領導干部，這種情況下，張大明要想掌控大局，就必須削弱黃一天的權力，而想要削弱黃一天，最好的辦法，就是拉攏單德道。

　　馮志宏微不足道，但恰巧他就是單德道最倚重的下屬，張大明不想拿掉馮志宏，是要借此讓單德道服從自己。這一招，叫做“養狼逐虎”，用單德道這條惡狼，去驅趕黃一天這條猛虎，如此一來自己才能坐收漁利。

　　張大明現在心里還有一個顧慮，眼下單位里，單德道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實力派，甚至在黨組會議上都敢跟自己叫板，盡管他表面上整天笑呵呵的，其實對單德道心里卻也恨透了，單德道幸虧沒競爭上鄉鎮企業局的局長，否則，這經貿委眼下保持的局面，很可能會失控，自己說不定那天就被單德道給弄走了。

　　單德道如果繼續張狂下去，也不是什么好苗頭，所以現在的張大明心里也有些拿不住，他在考慮，自己到底還要不要繼續養狼，這條惡狼，可隨時都會對自己進行反噬啊。

　　良久之后，直到那只煙燒到了手指，張大明才回過神來，快速把煙掐死在煙灰缸里后，轉臉對黃一天說：

　　“黃一天同志，處理一個干部要多考慮，如果就這么拿下，這是不是有點草率了？至少也要聽一聽馮志宏的解釋嘛，不管怎么講，他也是組織上培養出來的中層干部，犯了錯誤要吃板子，那是必然的，但也不能一板子打死嘛！”

　　黃一天拿著杯子轉了轉，只是這一會工夫，自己在張大明的嘴里，已經由“黃一天同志”升格為“黃一天老弟”，然后再次降為“黃一天同志”，就算張大明別的話不講一句，黃一天也明白張大明的意思了。

　　“張主任，只有懲前，才能毖后啊！”

　　黃一天表明了自己的不滿，這次他是鐵了心，要辦這個研究室主任馮志宏，今日不同往日，自己已經是堂堂一位正處級領導干部，具備了很大的權限，要是拿不下馮志宏這個小小的科級干部，那今后要在鄉鎮企業局開展工作，誰還能聽自己的招呼。

　　有人說，古代的君王，很多時候是“殺人”立威，其實，“殺人立威”，這是古今中外許多專制的權力者為建立、確立自己的權威所慣用的手段。但是，只要留意一下就會發現，“殺人立威”所殺之人，常常都是自己人，這“威”也才立得起來。殺本來的敵人殺得再多，也給自己立不起多少威來。

　　這次的人黃一天卻沒有殺自己的人，而是殺對手的親信，來控制單德道，因為黃一天從牛大茂那兒知道了一些情況，這個馮志宏手里的東西太多了，控制了這個人，那么單德道就會有顧忌的。

　　“黃一天同志，你的說法也有道理！”張大明仰起脖子，思索片刻，道：“不過這件事也不是你我能決定了，畢竟一個干部的處分過程需要集體研究，這樣吧，下次開黨組會，我們議一議，兼聽則明嘛！”

　　黃一天就站起來告辭，張大明把話講到這個份上，黃一天就沒有再商量下去的必要了，自己初來乍到，在黨組會中票數有限，張大明要上會討論，擺明了就是不準備拿下馮志宏了，表面就不和自己站在同一個戰線上了。

　　“那就按照主任的意思，上黨組會議會討論吧。我就不打攪主任的寶貴時間了，先告辭了。”

　　“我送送你！”張大明笑著起身，把黃一天送出了辦公室。

　　兩人客氣地道別，絲毫沒有不歡而散的意思，心里的隔閡卻已經形成，黃一天認為，我和你商議，那是尊重你，你他媽的不給尊重，不把老子當回事，以后的事情我也沒有必要尊重你。而張大明認為，你和我說什么就什么，你把我這個黨組書記當成什么，要想達到目的，必須聽我的。

　　雖然現在上黨組會研究任何事情，黃一天新老剛到肯定處于劣勢，但黃一天并不怕上會討論，一個鄉鎮企業局局長手里掌握的權力，是非常大的，要拿下馮志宏，還有很多種辦法來操作。

　　按照現在的權力制衡關系，黃一天和張大明天然就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這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因為黃一天來的目的，很多人認為那就是要張大明的位置，那么作為張大明要捍衛自己的位置，也是必然的，這才是實實在在的官場。

　　黃一天也聽說了關于此類的風言風語，王大彪上班頭一天就向自己匯報了張大明司機在小車班里說出此類話的事情，所以黃一天明白張大明的想法，特意過來跟他做個溝通，目的是盡量減少摩擦，但張大明顧慮太深、對自己的決定不支持，黃一天也就沒辦法了，看來這件事只能憑借自己個人的實力來干了。

　　張大明等到黃一天走后，一個人坐在那兒也考慮了很久。張大明知道，這件事情后，自己和黃一天之間的不和諧就算是拉開了序幕，如果以后黃一天以經貿委的黨組副書記、副局長，還是鄉鎮企業局的一把手的身份跟自己對抗的話，自己對于經貿委的很多工作安排上，一定得不到他的全力支持，單位的一二把手之間有了矛盾，影響工作進度是必然的，但是中國偏偏實施的是首長負責制，真要是工作上出現什么問題，市委市政府領導的板子，頭一個還是要打在自己身上。

　　但是，張大明也很無奈，不這樣做又能怎么樣呢？昨天馮志宏的事情發生后，單德道立即到了張大明的辦公室，說白了，就是為了馮志宏說情來了。按照單德道的說法，這次的事情，馮志宏的確有錯，錯就錯在處理問題的方式過于簡單粗暴，但是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工作態度問題，黃一天這么緊抓不放，還說要嚴懲，這也太有些小題大做了，哪里還有一點領導人該有的大度和胸襟呢？

　　張大明聽單德道的話里一味的袒私馮志宏，心里感覺有些聽不下去，如果這樣下去，單位出事是必然的，控制不了下屬，到最后卻說領導不好，于是說了一句，單局長，不管怎么說，也是馮志宏有錯在先。

　　這句話一說出口，卻引來了單德道一長串的言論。

　　單德道說，張主任，話是這么說，但是誰能無過呢，圣人還犯錯呢，何況馮志宏根本不及圣人的十分之一，依我看，黃一天這么做事有目的的，他無非是想要新官上任弄幾把火燒燒，只要把馮志宏給處理了，他的威信也就樹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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