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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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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此刻劉禹卻不在橫山寨,而是返回了邕州城中,在去到后世之前,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因此他不得不連夜跑了這么一趟。

  在他的計劃中,將橫山寨這座堅城奪回來,就是宋軍次戰最大的目標了,之后的行動,將主要以練兵為目地,而戰爭已經退居了次席,倒不是他不想追著敵人一路將他們趕到云南去,甚至將這個省份提前收入囊中,而是眼下還有更大的危機要處理,那就是......忽必烈快到了。

  算算日子,他的大軍應該已經進入了河南,再怎么慢,最多十天左右就會到達襄陽府,再花上四、五天趕到鄂州,元人的中路攻勢就會到來,而介時不可能這數萬宋軍還放在邕州或是更遠一些的地方。

  可對于這些入侵者來說,不是平白放過了他們嗎?

  當然不會,這就是劉禹要跑一趟邕州城的原因,當城池遠遠在望時,天色已經漸漸發亮,他這一行沒有帶上旗號,后頭只跟了一隊親兵,然而守兵往下面一瞧就馬上打開了城門,并且通知了城內主官。

  “下官等見過撫帥。”仇子真等人明顯是剛從被窩里爬出來的,衣衫冠帶都有些不整,然而劉禹哪會計較這些。

  “你等辛苦了,邊走邊聊。”

  既然到了城中,他再也不想騎馬了,一夜這么連續跑下來,哪怕他已經用上了好些軟墊子,兩股依然被磨得疼痛無比,還不如下來走一走。

  很顯然,天才剛剛亮起,邕州城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偶爾碰上一些早起的百姓,都趕緊避到一旁,低著頭讓他們過去,這就是邊城和京城的區別。如果是臨安府,只怕人家不但會盯著看,還能打個招呼問上幾句,天子腳下,緋袍不如狗、紫服滿地走,就是執政相公也是尋常可見的,他一個邊帥又算得了什么。

  “......這些日子,城外大營所到的峒人又增加了不少,光是昨天就來了不下五百,下官著人問過了,遠至歸化、安德等州,幾乎就在兩國的邊界上,近四百余里的路,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曉得的。”仇子真的心情很不錯,一邊走一邊朝他介紹城中的狀況。

  “那是自然。”劉禹毫不驚奇,不過他關心的是另一回事:“營中總計來了多少人?可還安生。”

  這個問題原本仇子真就能輕易開口,不過他見撫帥眼睛似乎在看著另外一頭,便暗中伸手拉了那人一下。

  “啊。”趙孟松冷不防脫口叫了一聲,隨即就反應過來:“回撫帥的話,加上昨日新到的,營中共計有峒人三千七百四十二人,大致還算安穩,偶爾有些爭執,委決不下的,才會找到城中,倒是沒出什么大麻煩。”

  劉禹聽完‘嗯’了一聲就再沒有發話,一行人沉默著走向帥府的方向,仇子真按摁下好奇的心情,他知道劉禹既然問出來了,肯定就會加以處理,不然也沒必要親自回來了。

  等踏進了他的臨時行轅,節堂大門被人關上的那一刻,劉禹才從袖籠中掏出一份軍報,趁著二人爭相觀看的時候,自顧自地去案上尋了一碗水喝,可惜這里沒有冰箱,不然來一杯運動飲料才是真的酸爽。

  “......大捷!”兩人幾乎同時喊出了口,那種驚異的表情就好像上面寫得是敗績一般。

  這當然不能怪他們會如此失態,眼見著劉禹只帶了一隊親兵跑回來,就連旗幟都沒有,面色看上去不過尋常,還以為會是戰事不利,甚至隱隱想到了慘敗、僅以身免之類的字眼,可誰能想到,居然是殲敵近兩萬,收復了橫山寨這種絕對的大勝!

  “大捷談不上,差強人意吧,我軍損傷亦在兩萬左右,光是戰死者就近萬人,敵軍留下了兩萬左右的首級,生擒的不過數百人。你們這些天要趕緊想法子,在這城中多找些空屋子,按照本帥的要求進行清潔,務必要做到一塵不染,以便安置即將轉來的傷員。絕不能讓他們沒有死在敵人的刀斧下,反而倒在了后方,傷藥的事情,本帥自會安排。”

  劉禹喝了口水,神色肅穆地搖搖頭。

  倒底是年紀大一些,見識也要高出一截,首先從驚喜中回過神來的仇子真,專心地記下了對方的吩咐,這件事情他并不陌生,獨石灘那一仗送來的上百傷員就是在他的安排下就的醫,眼前這位撫帥對于衛生的要求,幾乎達到了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印象中就是皇家內院也絕不可能會有這種要求吧。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如果他辦不到,或是辦不好,相信這位年青的撫帥絕不會同他講什么人情,哪怕同樣身為文臣,這一點從對方進邕州城的那一天就已經深深體會到了。

  讓他感佩不已的還不光是這個,一場殲敵數萬人的勝利,在對方的嘴里竟然是輕描淡寫地如同無物,自家損失大一點又怎么了,戰爭原本就是如此,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決定的,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了不起,朝廷要多出一些憮恤罷了,為了這樣的大勝,難道不應該嗎。

  劉禹沒打算同他們爭論勝利的成色之類的話題,這場戰事最大的收獲在于,得到了一支基本上忠于自己的隊伍,現在他要做的就是鞏固這種忠誠,為此就必須要盡量淡化朝廷的影響。

  “關于奏書,你們二人商量著寫好了,完了用印發出去,本帥就不看了。”

  他擺擺手制止了二人的發言,用上了毫無商量的語氣。

  迎著他們不解的目光繼續說道:“城外的那些峒人,應該有些觸動了吧?”

  趙孟松連連點頭,那些人何止有些觸動,每天看著別人用人頭來換東西,哪個會不心生羨慕?恨不能隨他們一塊去殺韃子才對,可是沒法子,他們的身份不一樣,一旦入了營,軍法橫亙在面前,踩上去就是個死。

  “撫帥的意思是?”

  “應該來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告知他們,即日起開赴左江道一線,一應繳獲與峒人等同。他們無須跑這么遠,可先讓附近的探子代為記下,日后再兌換也行,或是讓人送去也行。”

  二人一聽就明白他的打算了,不但待遇一樣,還能送貨上門,這樣一來,那些峒人還不拼命才怪,韃子正值新敗,士氣不高、警惕性當然也不會強到哪去,一下子碰到三千多個紅了眼的獵手,在對方神出鬼沒的攻擊之下,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了,想到這里,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都是倒吸了口冷氣。

  這簡直就是趕盡殺絕,一點余地都不留啊!

  由此再更進一步,有了這些人作為榜樣,左江道的那些峒人還坐得住嗎?畢竟他們才是主人,看著這位年輕得有些過份的主官,趙孟松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看法有多么愚蠢!

  什么規則,什么算計,在人家的眼里就是個笑話,他都不知道是該為自己感到慶幸呢?還是悲哀。

  “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好半天沒人說話,劉禹詫異地問了一句,他還不至于容不下正確的意見。

  “下官在想,此戰過后,峒人就再脫不出我朝的掌握了,撫帥一舉可得百年安寧,如此功在社稷之舉,不知道政事堂諸公看了,會怎樣論法。”

  “哪有那么好,不過多費些阿堵物罷了。”

  面對這么實誠、已經近乎阿諛的奉承話,劉禹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實際上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誰讓他到此不久,沒有一點多余的時間做出準備呢。

  至于政事堂的看法,就更不用在意了,人家只怕還要雞蛋里挑骨頭,誰讓他做事不講規矩,平白留下一堆把柄,這樣的結果,久歷地方的仇子真可能不明白,王府出身的趙孟松怎會不知?當然他也不會私直說出來。

  “此戰果除了告知朝廷,本路各州府也應當與聞,趙文書。”劉禹看了看這位被他強征來的幕僚:“你這就起草一份鈞令,命各州主官悉數到靜江府議事,有拖延不至者,本帥先摘了他的帽子,再具本奏上朝廷。”

  這番飽含殺氣的話一出口,就讓毫無心理準備的仇子真愣住了,很明顯,他這回針對的是文臣,那就不是妥不妥的問題了。

  劉禹身懷臨機處置之權,并不是什么秘密,然而要如何去用,就有些講究了,實際上它針對的多半是武將,以防他們跋扈抗命,但是從字面上,肯定不會這么說。

  要說路臣對于州府有無管轄之權?實際上是沒有的,這就是路臣為什么要兼上路治主官的原因,大宋的地方政權架構十分坑爹,不但結構復雜,而且重疊之處甚多,管轄權職又含糊不明,這才會在其上設立了各監司,但也因為它只是監督機構,還遠遠不到后世明清各省巡撫、總督那樣的權勢,才會讓人垢病。

  因此,劉禹的作法就有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味道了,但你要說他不能這么干,同樣不恰當,潛規則之所以是潛規則,就是因為它無法擺上明面,仇子真除了為他擔憂,就連明面上的提點都無法說出口,緣于他自己也是文臣,且還是征召令中的一員。

  “仇兄,邕州這里還要勞你多費心,就無須前赴靜江了。”劉禹并沒有忘了這一茬,不過這種特殊,仇子真另可不要,那就意味著,他的猜想已經變成了現實,而自己將要站在撫帥的一邊,去對抗整個廣西文官階層。

  “謹尊鈞令。”

  到了此時還有得選么?就是看在這聲‘仇兄’的份,他也不得不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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