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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艾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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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城里,當李庭芝接到消息時,已經過去了四天,就連蘇劉義都走了三天。原本應該一級一級上達的消息,之所以會這么遲,是由于負責整個江淮地區情報匯總工作的黑牛,也就是大名為劉二的那個軍士,才剛剛從江州趕回來。

  “劉二,不要著急,坐下慢慢說。”做了幾十年封疆重臣,李庭芝自有一番胸襟氣度,雖說達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標準,但尋常的變故是激不起他任何表情變幻的。

  事情隨著這個七尺漢子哽咽的話語一點一點地呈現在他眼前,終于等到最后的結果了!后面他說了些什么,李庭芝已經聽不清了,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穿過大堂來回走動的書吏文員們都變成了重影,他努力想甩甩頭看清楚,腿上突然一軟,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我們侍制去之前就說過,那幫根本沒有誠意,一路上盡是兵馬糧草,哪還用得著俺們探子去數,就這樣他們還巴巴得讓俺們侍制去送死,如今韃子真個動手了,卻......大帥!”

  就在人快要倒地的一剎那,被黑牛猛地抱住了,他的喊聲驚動了大堂上的人,那些正在處理公事的幕僚和吏員們都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一齊聚攏了過來。

  “去個人,后堂有郎中,速速叫來。”為首的一個中年人搭了一個脈,又看看臉色,忙不迭地對著人群喝道,大堂上響起了集促的腳步聲,雖然事情很急,但得益于平日里的嚴格,并沒有產生慌亂和無序。

  “這里不成,抬到后堂去,圍著太憋氣,你們也都散開。”郎中一來就將眾人驅散,中年人叫來兩個堂下護衛的親兵,連同黑牛一塊兒,打算連人帶椅子一塊抬進去,不曾想李庭芝被他們一折騰,悠悠地醒了過來。

  “放下!”聲音雖然很微弱,氣勢卻是天生的。

  “大夫,麻煩就在此施針,給我留出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后,一切都聽你的。”李庭芝抬手抓住了郎中的衣襟,讓他低下身子,才輕輕地說道。

  “哪種針?”郎中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那日你為汪公施的哪種,今日便照樣施為,診金我會三倍相贈。”李庭芝的話讓郎中陡然一驚,看了看他的臉色,又把了一會兒脈,還是搖了搖頭。

  “醫者醫人非殺人,你的病還不至于,只要安心將養,某可保......”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拉著自己的那只手居然也使上了力。

  “大夫,軍情緊急,顧不得了,所有的事今天就要布置下去,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郎中被他的哀求打動了,在府里呆了這么久,哪能不知這位看似無力的男子,其實是這江淮四路三十余州的實際執掌者,一言可決千萬人生死的執政銜大帥,此刻卻將生命托付自己一個小小的朗中之手,并沒有一句疾言厲色,他還能說什么呢。

  “這里要清場,約摸一刻鐘的功夫。”

  “照大夫的意思去做。”李庭芝擺擺手,朝著那個中年人吩咐道。

  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站起身退了出去,黑牛看著堂上的變化,反應再是遲鈍,經過了這么久的訓練,多少也能感覺出來。下去之前,他蹲下身體,在李庭芝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讓后者聞言眼中一亮。

  “真的?”李庭芝帶著希冀的目光看過去,黑牛憨厚地點點頭,讓他放心不少,這個漢子跟了他不少日子了,應該不會說這樣的謊來安慰自己。

  “劉子青,國士啊!”

  突如其來的慨嘆讓正準備退出堂外的中年幕僚一怔,腳步也停了下來,所有的心腹中,除了那位被推舉入京的陸參議,就屬他跟著大帥最久。這么久以后從未聽說過大帥將此考語給過任何人,包括被稱為天縱之才的陸秀夫陸君實,今天的這番變故,不必知道詳情,他也能猜出同那位只身赴險的年青使臣有關,如今大帥危病之體,還不知道后續會怎樣,突然口出這等驚人之語,莫非又有了什么新的變故?

  “還要某施針嗎?”郎中也是稱奇不已,剛才還是臉色蒼白地毫無血色,被人說了一句什么,就變得精神起來,只是身上可能還是無力,照他的診斷,最好的療法就是睡上一覺,什么時候自然醒了,也就沒有事情了。

  “照做吧,辛苦你了。”李庭芝點點頭仍然堅持,郎中無聲地嘆了口氣,取下自己的背囊,將一個小小的布袋子就擱在椅子邊上的茶幾上,一層層地翻開,露出了大小長短不一的銀針頭子。

  他轉身去大堂當中的帥案上取下燃了一大半的燭臺,拿出火折子點著了,小心地放到茶幾的空檔處,這時候大堂上已經空無一人,兩邊守門的軍士奮力將鑲釘包木的大門推上,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只余了那支小小的燭臺散發著暗紅色的暖意。

  “李相公,在下有句話,施針之前想要說與你聽。”郎中站在茶幾前,從背囊里拿出一小捆艾葉,取出幾片在手上慢慢地搓成一條,然后放到燭火上燒出一陣青煙。

  “大夫有話請直言。”李庭芝脫去了外袍,將中衣從肩上拉下,露出了后背。

  “在下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既能引得相公動氣,當與日益緊迫的軍情有關,若真是那樣,不得不勸上一勸了。不多只有一句話,建康城已經沒了汪公,若是相公再有個好歹,奈蒼生何?”

  李庭芝沉默了,他當然知道郎中的意思,自己身上肩負著幾千萬人的生計,越是危急的關頭,就越不能倒下,可是“事非經歷不知難”,縱然他想偷上一時半刻的閑暇,也要元人答應才行啊。

  大江對岸的真州,縣宣化鎮,一葉扁舟悄然自渡口撐出,朝著對面的建康城滑了過去。負責駕舟的不是尋常的老篙公,而是幾個紅襖輕甲的禁軍軍士,站在船頭的則是一個文士,他沒有拿著一把扇子觀景吟詩的心情,臉上滿滿地都是憂慮。

  江面上早已恢復了戰前的繁忙景象,上下交錯的船隊絡繹不絕,作為整個江淮的樞鈕,無數的貨物會在此中轉,上達兩淮下抵兩浙,中接兩湖兩江,輻射兩廣福建,其交通的便利之處比之京師還要更勝一籌。

  “咚!”一聲悶雷似的鼓點突兀地響了起來,船頭的文士驚異地仰起頭,想要分辨一下鼓聲從何而來,緊接著就是第二下、第三下......一直到五下之后才歸玩沉寂,不光是他就連船上劃漿撐篙的軍士都變了顏色,靜靜地等待著。

  “咚!”過了一會兒,他們的船撐過了江心,對面的碼頭已經遙遙在望時,又是一聲傳了出來,然后跟著同樣的連續五下,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經了然于胸,這是從建康城中招討使司響起來的,已經許久都沒有聽到過的聚將鼓!

  “快,再加把勁,某要立時趕回去。”文士的臉上已經有了急色,同行的軍士們哪個不知道他的心情,速度已經很快了,又突然碰上大帥擊鼓動聚將,不問可知有大事發生,當下都不答話,手下的勁力再度使出,小舟如靈蛇一般穿梭著,朝著船只密集的燕子磯碼頭靠了過去。

  等到文士急匆匆地跳上岸,鼓聲已經響過了三通,沒有看到來接他的人,文士無奈之下只能拿出身上的腰牌,搶過一個正準備解開籠頭的行商,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將腰牌扔到他的手里,然后一腳踏上蹬子。

  “少傾你進城后到府衙來尋某,憑此物還你馬兒,還有些許酬勞送上,得罪了,告辭。”

  看著對方絕塵而去的身影,行商這才想到要叫人,不料一看手里的牌子,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人家可說的可不是什么知府,而是城中萬人之上無人之下的李相公大帥府,他哪里還敢多一句嘴?

  剛剛接近府衙所在的那條街口,遠遠地就看到了衙中親兵實槍荷戟的身影,進一步證實了文士心中的猜想,不可能是別的事,相公已經接到了消息,自己回來得晚了。

  “敘之先生!”作為大帥的心腹之人,這些親兵當然是認得他的,不過依舊攔下了他的馬,一旦聚將,這一帶就等同軍營,無人能在軍中馳馬。

  “此馬為某借下的,一會兒若是有人持某的腰牌來贖,就換與他,再從帳上支些銀錢,做為酬謝,記在某的月俸上吧。”

  將馬交與親兵,他步履匆匆地走向正門,不少的將佐軍校已經從城外的各個大營趕來,和他一樣都在街口下了馬,一時間鐵甲環擦的碰撞之聲不絕于耳,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說話,見到相熟的也只是點點頭,人人都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敘之回來得好快。”換了一身戎裝的李庭芝當中而坐,因為情況特殊沒有下座來迎接他,文士腳步不停,一直走到他的案前,才將懷里的軍報拿了出來。

  “劉興祖那邊還順利嗎?”李庭芝一目十行地看完就放到案上,一點都沒有驚詫的表情,文士心里已經篤定了自己的猜測,偷眼打量了一番,相公的面色竟然顯得很不錯,比平時還要好上一些,一路上的擔心這才煙消云散,朝著上方一拱手,氣定神閑地答道。

  “一個月的時間,淮陰縣十萬民眾已經陸續轉去了后方,別處雖然還未完全撤走,但據劉興祖告知的消息,半數左右百姓都依照官府的安排上了路。屬下回來的時候,他正帶著人拆除城墻和房舍,說是要做到‘田中無一黍,城中無一井,河上無一橋,水中無一船’。”

  李庭芝喃喃地念著“田中無一黍,城中無一井,河上無一橋,水中無一船”這幾句話,眼中突然一亮,心中暗自贊上了幾分,面上卻是不顯,因為外頭的聚將鼓聲已畢,大堂之下黑壓壓地全是人頭。

  “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一事要宣布,自即日起,一應作息需按戰時來制訂,各營取消輪假,無事不得外出。操練要比平時多出五成,飯食比平時多出三成,軍械糧餉不齊地給你們一日功夫報上來,最遲十日之內需得補齊,十日之后......”他說到這里,目光在堂下眾人的臉上掃了一遍。

  “倘再有軍伍不齊者,自己去法曹司受刑,今日事出突然,未及趕到者,本相就不追究了,各自的主官將此令傳下去,下面宣讀各軍轄區,都聽清了。”

  “建康府駐扎御前前軍轄北門直至燕子磯碼頭各處,水陸交通畢集,人流混雜難辯,鄭指揮,交與你可有把握?”具體的事宜都是由幕中參議宣布,李庭芝端坐在帥案后,看著這些部下們的神色變化。

  建康城內的駐軍一半是原守城的官軍組成,另一半則是他從揚州帶來的淮軍,經過幾個月的整頓,按照建康兵馬司的軍額,重新混編成了前、后、左、右等幾個編制。幾個都指揮使中,既有原來的守城將領,也有他的親信部下,大致上不偏不倚,這個姓鄭的指揮使就來自于原來的城中守將,他的態度基本上能代表本地一派。

  “今日有疑問可以直陳。”幕僚得過他的示下,見對方有些遲疑,就補充了一句。

  “參議既然這么說,末將就直言了,軍中一直有些傳言,朝里既然與元人和議,為何大帥還要厲兵束甲?屬下們知道不當問,可若是任憑流言飛起,只恐軍心不穩,因此末將大膽懇請大帥說一說,屬下也好堵上那幫兔崽子的嘴。”

  “這?”幕僚不防他直接指向了李庭芝,只能轉頭去征求大帥的意見,卻見李庭芝擺擺手示意無妨。

  “這位鄭指揮當日可是北門守將?你的上官是劉太守嗎?”

  李庭芝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出人意料地先繞到了別的地方,鄭指揮一愣,隨即抱拳行了一個軍禮。

  “大帥明鑒,屬下那時不過是個指揮使,有幸隨著我們太守鎮守北門,一個營的人馬,打到最后只余了二十來個,屬下和活下來的那些弟兄,如今都分在了各軍之中,蒙大帥看重,積功升了一軍都指揮使,還未謝拔擢之恩。”

  “你的升遷是實打實的軍功得來的,與本帥沒有相干,要謝得謝你們太守,但你可知他現在何處?”轉眼李庭芝的話就讓他一愣。

  “劉太守不是升了官,帶著使團去了元人那里,上一回大帥領著我等還去了江州相送,莫非屬下記得差了?”

  “你說得沒錯,可那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今日本帥收到了呈報,元人背信棄義,十日之前悍然派兵圍攻我使團駐地,力戰之下幾無一人逃脫,你們太守下落不明,余者十余人皆為國捐軀了,軍報就在這里,拿去給他看,也給堂下所有的人都看看。”

  李庭芝不想再多費口舌,將敘之送來的楚州軍報讓人拿了下去,聽到他的話眾將本就已經驚疑不定,白紙黑字寫在上面,隨著軍報被諸將一一傳閱,人人的臉上都不由得變了顏色。

  毀書斬使,如果屬實的話,那就說明兩國之間再無轉寰余地,難怪今日要聚將,最先看到軍報的鄭指揮愣愣地呆在那里,良久之后也不顧甲胄在身,突然一揖到地。

  “屬下不要守什么城門了,請大帥下令,末將全軍愿為先鋒,殺他去,為我們太守報仇!”

  “你有此心就行了,眼下還不到時候,北門是你們太守浴血之地,本帥現在交與你,便是慰他們在天之靈,你起來答話,行還是不行?”

  “大帥放心,城門碼頭末將這就派人接管,絕不讓一只蒼蠅飛進來。”鄭指揮直起身,抱拳答道。

  李庭芝點點頭,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他揮揮手讓幕僚繼續議事,接下來眾人當然再無疑義,被點到名的都是欣然領命,他們現在主要就是執行戰備工作,一方面加強防范以應對元人的滲透,一方面還要維持秩序保障城外百姓的安危,必要的時候將他們送走或是撤入城中。

  一旦轉入備戰狀態,眼下的一切不可避免地都會受到影響,這一天終于到來了,李庭芝的心里反而有一種輕松,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做了,皆下來只需要按照計劃行事便可。唯一讓他牽掛的,就是生死不知那個年青人,無論如何他也不希望聽到壞消息,哪怕就像軍報所說的下落不明也行,人總要有點希望,哪怕這希望只有萬一之想呢。

  “相公,相公,兩個時辰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堂上的所有人都接令而去,他的幕僚見李庭芝一直閉著眼睛,便上前輕輕地呼喚著,結果怎么喚也喚不醒。

  “別叫了,找人來抬進去吧,相公已經睡著了。”敘之先生上前一打探,呼吸均勻脈像平穩,朝著那個同僚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搖搖頭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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