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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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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張青云等人都遵照劉禹的指令撤出泉州城的時候,城內又起了些變化,大量的駐軍從城外涌入,城門的守軍對出入的人盤查開始加強,這種變化在外人看來有些不同尋常。

  “從哪里來的,進城所謂何事?打算停留多久。”

  清晨時分,兩個牽著馬兒的男子被守軍攔住,也許看著他們穿著不俗,并沒有上前搜查,只是上下打量著詢問道。

  “打興化軍來,到泉州自然是經商了,我家官人與城中大戶素有來往,怎么你還要攔著?”

  前面的隨從滿臉傲氣,說著一口地道的甫田話,后面的中年男子恍若未聞,只是不住地看著城門口的情形。聽到他們的口音是本地人,男子又是這樣一付做派,指不定這個大戶說得是誰,軍士不敢再多嘴,揮揮手讓他們進去。

  二人牽著馬在街上慢慢走著,似乎并不著急找人,中年男子眼光四下掃視著,這是一座不同尋常的城市,之所以這么說,不僅僅是因為其中有大量的蕃人,而是街道上隨時能看到一隊隊的禁軍通過。

  沒有戰事,沒有威脅,這些原本應該駐扎在城外的禁軍居然接管了城防,光憑這一點就說明了很多東西,中年男子的面色不變,似乎只在隨意地欣賞街景,可是內心卻起了波瀾。

  “找家客棧,先把馬喂了,然后出去打聽打聽,這些兵是什么時候進的城,進城之后做了些什么,仔細些,莫露了底細。”

  到了一個街角處,中年男子停下腳步,放低了聲音說道,他的隨從會意地點頭應下。這城中商貿繁榮,客棧自然不難找,前面不遠就有高高的布幡挑起,兩人都加快了步伐。

  “陳文龍?名字聽著耳熟,可是咸淳年前本路所出的那個狀元公”

  “海公好記性,正是此人,如今在朝中任司諫之職,此次出京加了侍御史,并未明詔天下。不過咱們的人找了路子已經打探清楚了,照日程估計,此人應該快到了。”

  城中的蒲府內,蒲氏聽到這個消息,猛然想起了這個人,再一問,果然就是他。

  朝廷派了一個福建人來查泉州,這會是什么用意?蒲氏有些捉摸不透,而來人祖籍在甫田,屬興化軍治下,離著泉州不過一日之遙,可以說就是本地人,會不會含著某種示好在內呢。

  此人在本路非常有名,因為他是咸淳四年科的狀元,有宋三百多年,這樣的人物是屈指可數的,自然會讓所有的本路人都于有榮焉,所以蒲氏的印象很深,一聽到這個名字就記起來了。

  陳氏在當地也算個望族,他記得自己還送過禮,要不要走走關系?畢竟都是鄉親,如果能通過他的口穩住朝廷,那就更有把握一些了。

  “還打聽到什么,此人性格如何,可是那種清高之輩?”

  既然是大族,家中肯定不缺錢,能讀書讀到狀元的,多半也是那種自視甚高的仕子,要打動他們,尋常的財物肯定不行,甚至會起到反作用,他不得不先搞清楚。

  “他是甫田陳故相公之后,題名之時已經近四旬年紀,入朝后便數次上疏,指斥賈平章之非,此人只怕難以收買。海公,不若等他到來之時再說,就算不念鄉誼,此事也有得嘴仗打,只要廣州那位都督不就位,朝廷怎么也不會逼咱們反吧。”

  親信所說的是事實,現在形勢對已方很有利,只要元人按時南下,這個朝廷哪有還有閑心來管泉州的事,到時候是戰是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說得也是,就依你所言,不必再節外生枝了,他即日就會到,去告知夏都統一聲,管管他手底下那些兵。別事情還沒開始,就搞城中烏煙瘴氣地,讓他們進城是為了守備,不是來生事的。”

  這事情也難怪,那些禁軍久在城外,早就羨慕這城中的繁華了,現在好不容易正大光明地進了城,還不放肆一回?當然大的動作是沒有的,畢竟有軍紀在上面,可小偷小摸,強買強賣的勾當,天天都有發生,搞得城中的宋商蕃商個個頭大,偏偏又投訴無門,最后全都到他這里來訴苦。

  夏景他雖然管不著,可他管著錢糧,兩人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合作得還算是愉快,這點面子,蒲氏相信夏景會給的。

  “如今回港的船只越來越多,如果今年舶期不順,咱們還要不要像往常那樣出海?”

  親信的話將蒲氏拖回現實中,如果是往年,現在已經有蕃船到了,各種貨物開始上岸交割,然后再用他的船運往各地。可是現在,瓊州封了海峽,蕃船要過來就得繞上一大圈,偏偏無人知道這個消息,一進海峽就被扣了下來,搞得現在沒有一條船能到泉州,蒲氏望著窗外遠處,那里正是海港的方向。

  本應該熱鬧非凡的市舶司碼頭,現在變得寂靜無比,碼頭上的腳力沒了活作,船上的船工也無所事事,只能三五成群地在城里閑逛,更加造成了治安的麻煩。

  “出海?沒有貨到,拿什么出海,再說瓊州那邊堵上了,要去只能轉道蘇尼等處,算了,熬過今年,等元人主了事,咱們再大展手腳。”

  幾乎一瞬間,蒲氏就下定了決心,了不起賠點錢養他們,只要船隊還在,商路一通,這點錢隨時都能賺回來,沒有了現在的地位,那才是滅頂之災。

  “那碼頭那邊如何是好?”

  “你帶人前去守著,約束一干人等,無事不許進城。閑了便在碼頭那里呆著,耍錢也好,女人也好,你都找人滿足他們,讓他們都放寬心,某家有的是錢,絕計虧不了他們。”

  得到明確的指示,親信叉手稱是,蒲氏這么說,擺明了就是碼頭那邊的事他作主,這比在城里跑腿要強多了,他強忍著心中的小興奮,恭身行了一禮就退了下去。

  那點小心思自然逃不過蒲氏的眼睛,不過他什么也沒說,讓手下干這種賣命的活,沒有一點好處誰肯。不過是些小錢,真要到打仗的時候,那才是往海了里花,多少家業都擋不住啊,這一天能晚來一刻是一刻吧。

  就在蒲氏與手下商討對策之時,已經便衣入城的侍御史、左司諫、奉詔監察泉州市舶司事陳文龍在客棧中,接到了隨從打探到的消息,而這個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據小的在各處找人探得,禁軍入城已經有大半個月了,事出突然,都無人知曉是為了何事。入城之后,也未貼出安民告示,只是原本城門處的鄉兵都被替換下去,奇怪的是就連州衙也聽之任之,并未出面阻撓。”

  大半個月?陳文龍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時候正是朝廷議定要在瓊州建司之后,會和此事有關么?而后緊接著又發生了瓊州海寇入侵之事,還害死了一個舶司主官。

  要說這其中沒有關聯?他是不信的,作為監察的官員他比朝廷上大多數人都要知道內情,瓊州方面送來了一名人證,而此人自稱是蒲氏親信,這才會有他出京一行。

  現在看來,事情要比想像中更復雜,駐守當地的御營禁軍,竟然在沒有樞府調令的情況下擅自接管城防,這是什么性質?陳文龍腦海中一下子跳出那兩個字眼,卻不敢將他們宣之于口,因為事情太大了,他還需要更確鑿的證據。

  “也罷,今日你辛苦了,早些去歇息吧,明日隨某去一趟州衙,一切便可見分曉了。”

  陳文龍知道隨從已經盡力了,為了掩藏行跡,他無法公開身份,只能暗中去找百姓了解,這樣打探出來的消息,往往會浮于表面,而內情,那位知州肯定知道,這一趟是免不了的。

  “咚咚!”聲音突然從窗外傳來,這個時辰還早,不可能是打更的,而且聲音也不對,是用銅鑼敲出來的,好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了,陳文龍覺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幾步走到窗前,一下子就將窗子推開。

  這是一扇臨街的窗子,推開之后迎面吹來一陣含著熱浪的海風,泉州城的夜色同別處沒有什么不一樣,而他卻敏銳地感覺到了某種異樣。這是一個商貿繁榮的城市,可城中的燈火卻沒有那么明亮,似乎還不如浙西一個普通的縣城。

  一隊禁軍執著長槍從窗外經過,當先的軍校邊走邊打著鑼,嘴里似乎還在吆喝著什么。陳文龍看著他們消失在街角處,心里閃過一陣陰影,就像這不斷變黑的天色一般,他的臉色也慢慢沉了下來。

  “明日不必去了,我等要立刻出城,你去同柜臺上講,給咱們的馬兒多備些料,然后把房錢結了。”

  隨從感覺到了自家郎君臉色的變幻,不過什么也沒問。陳文龍矗立在窗前,望著夜幕下黑色的城墻輪廓,他知道那是新修不久地,高大而堅固,如果要從外面攻克,不知道會死多少軍士,而這個原本是為了防止大宋的敵人,用的是大宋百姓繳納的賦稅。

  事情已經昭然若揭了,這些入城的禁軍不但接管了城防,而且還擅自在城中實行了宵禁!這一切沒有州衙的點頭是不可能實行的,退一萬步講,如果知州并未參與,那他肯定也是兇多吉少,明天他決不能去自投羅網。

  怎么辦?他想到了自己的差使,如果只是為了交差,大可直接返京便是,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傷腦筋。而他陳文龍跑上這一趟,難道就只是為了來泉州看看風景?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將視線轉向了另一方,那是他們過來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家鄉,離此不過一日之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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