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親兵叫醒的時候,劉禹正在西門城樓的里間口流涎水做著美夢,夢中女子的面容已經有些模糊了,像是晚霞,又像是雉奴,還有蘇微......這怎么可能,劉禹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就是一個機靈。
“太守請看,北面起火了。”披衣而起的劉禹順著親兵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綿延的石頭山后面,一道黑煙沖天而起,距離雖然有些遠,但在藍天白云映照之下還是十分地清晰。
劉禹知道,這是姜才得手了,現在是清晨時分,他們昨天守了整整一晚上,一定是早上發起的突襲。只是既然自己能看到,那城外的韃子也肯定知道了,想到這里,劉禹趕緊進屋穿戴,吩咐親兵備馬,他要趕去北門。
本來看金雉奴趴在矮榻上睡得正香,劉禹就沒打算叫醒她,只是順手給她披上了一條氈子。可是當他騎上馬準備出發時,卻發現軍裝蘿莉已經揉著眼睛跑下了城樓,這份警醒還真是一個合格的護衛應有的。
“......八,九,十,十一,十二個。”劉禹帶著雉奴急步走上北門城樓時,守將袁洪正舉著望遠鏡對著城外張望。
劉禹沒有打擾他,也同樣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這才發現原來他在數視線之內的韃子偵騎,十二人算上兩個伍長,正好是宋人所算的兩個伙。看他們搜索的方向,卻是向著姜才過去的那條路。
韃子反應好快,劉禹驀得一驚,如果讓這些人探得姜才部的行蹤,城外的幾萬韃子騎兵就肯定會撲上去,一旦入城受阻,他們就沒有退路了。前面是大江,建康周邊的鎮江府甚至更遠些的常州都已經降了,這一千多孤軍,要如何是好。
與一旁的袁洪交換了一個眼色,劉禹就知道他也想到了這一層。怎么辦,劉禹心神電轉,帶領大軍出城接應么,不行,這樣正中了韃子下懷,可是......
“太守不必著忙,韃子未必知道詳情,否則不會只派這么點人去。某剛才看了,后路再沒有人來,說明這伙人已經是這一帶韃子所有的偵騎,某自恃還有點功夫,愿帶一隊騎軍出城,斷了此隊韃子的后路,務要全殲他們。”
袁洪的話讓劉禹回過神來,自己想岔了,韃子并沒有對講機,就算探得消息,也無法馬上傳遞回去,只要讓這十二人回不去就行了。想到這里,他轉頭吩咐金雉奴,將自己的二十多個親兵都交給袁洪,允許他便宜行事。
現在劉禹的心里很亂,昨天還信心滿滿的行動突然讓他感覺到了無比的危險,現在還要再搭上自己的一員大將。好幾次他都想張口把正在走下城樓的袁洪叫回來,理智卻提醒著他只能如此,這一刻他體會到了做為決策人的不易。
穿過城門走向外圍的羊馬墻,袁洪并沒有馬上打開門,稍等了一會,袁洪轉頭望向城樓,劉禹朝他點點頭,示意韃子已經去得遠了,他才吩咐打開了外門,帶著二十余騎沿著韃子的身后追去。
已經作出了決定,便沒什么可后悔的,劉禹甩甩頭拋開了那些負面的情緒,望著袁洪那一小隊,一直到他們漸漸地失去了蹤影。忽然聽到空氣中傳來一陣聲響,沒錯,他集中精神地仔細聽了下,這是號角聲,從南門方向傳來的,劉禹的心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韃子有動作了么?
“稟報太守,韃子在南門外陳兵!人數非常多。”前來通報的是南門的守將金明的手下,劉禹聽完,帶著形影不離的金雉奴快步下樓,上馬馳向南門。
登上南門的城樓,劉禹發現不僅金明,龍光門的守將劉師勇也到了。他朝著劉師勇發出一個探詢的目光,劉師勇無聲地搖搖頭,意思是西門外沒有敵人集結。
“那人便是伯顏么?”金明舉著望遠鏡喃喃說道,劉禹伸鏡看去,韃子軍陣中一面大斾居中而立,頂端飾以黃金,上面繪著赤日吞天彩紋,下面一員大將騎在高大的駿馬之上,顧盼自雄。
在他周圍,幾個巨大的步卒方陣沿展開來,最外圍則是排成數列的韃子騎兵。劉禹不明白他們想干什么,攻城么,卻沒有帶任何的器械,示威么,前幾天不是才搞過一次。這種事情也就是頭一次最震撼,多搞幾次,守城的軍士都不會再有感覺了,反正不過就是人很多罷了。
突然敵陣中響起陣陣歡呼,從韃子騎兵開始,到漢軍步卒,再到新附軍,如波浪一般震蕩開來,幾個軍士牽著什么人來到陣前,手中還舉著似乎是旗幟的東西。
劉禹松了一口氣,看樣子,并不是沖著姜才他們來的,只是建康府境內已經沒人了啊,溧水縣遷徙是姜才所部親自去督辦的,難道是......那可是超過百里的范圍,韃子瘋了么。
“過來了。”劉師勇的聲音傳來,劉禹收斂心神看去,那幾個軍士牽著兩個被捆住雙手的人朝著城門方向走過來,看身上破爛的裝束正好是一文一武。
“多少步了?”劉禹湊到劉師勇身邊,低聲問道,劉師勇看著越走越近的幾人,凝神不語。
“去,抬一架床弩上來。”劉師勇剛剛向著劉禹點點頭,就聽見金明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沉聲喝道。南門的城樓較兩邊的城墻較為突前,并且要高出少許,幾十個禁軍抬來一架三弓床弩,金明雙手猛地發力,一個人就將弓弦拉至扳機處。
城下的幾人已經走得很近了,無須望遠鏡也能清楚地看到,兩個明顯是漢人的軍士各自牽著一個人,他們手里拿著大宋制式的旗幟。避開深壕,幾人來到護城河邊,軍士們將那旗幟展開,只見一面上面寫著一個“祝”字,另一面則是一個“趙”字。
看著雖被捆住卻毫無懼色的兩人,劉禹無語咬住了下唇,他已經猜出了二人的身份,可是盡管近在咫尺,卻沒有辦法出城營救。怎么辦,用床弩射死后面的軍士,然后他們就能在城兵掩護之下了,不知道兩人會不會游泳呢。
“雉奴,你能射到護城河那一頭嗎?”劉禹轉身問道,金雉奴站上前比劃了一下,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的弓拉力不夠,雖然準頭不錯,卻無法及遠。
“還是某來吧。”劉師勇摘下背上的神臂弓,“咔嚓”一聲裝上弩箭,他緊皺眉頭朝外一伸,發現這已經幾乎是神臂弓的極限距離了。
城頭下,一名軍士推了文士打扮的俘虜一下,那人試著掙扎了一下,向著城門走了一步,張開嘴就欲大喊。
“城上的可是劉太守,某是趙淮也,且聽某一言......”趙淮的眼光掃過城上幾人,定在當中文官裝扮的劉禹身上,用盡氣力大聲叫道。
“男子死耳,毋降也。”這句話卻不是趙淮所發,而是城頭之上的劉禹喃喃念出,待金明與一旁地劉師勇聽到城下趙淮接著喊出同樣的話,都轉頭驚詫地望向他,就看到劉禹已經是淚流滿面。
除了開頭的稱呼,果然與史書所載的一模一樣,劉禹心頭的酸意怎么也忍不住了。趙淮身后的軍士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喊,愣了一下轉頭望向后面,只見一個蒙古大將伸手向下一揮。
“放箭。”劉禹一聲爆喝,金明一腳踩上床弩的扳機,鐵箭標槍般飛出,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兩名軍士的刀已經砍下。趙淮和另一人的頭顱飛起,帶出一叢血光,巨大的弩箭擦過屹立不倒的尸首,將后面的軍士釘在了地上。
劉師勇的神臂弓也幾乎同時放開,黑色的弩箭鉆進另一名企圖轉身逃跑的軍士后背,兩人在地上慘嚎著慢慢死去。
望著城頭下散亂的尸體,劉禹一拳砸在城磚上,這該死的老天是想耍自己么。
黃金大斾下的伯顏轉頭看了一眼身旁面如土色的呂文煥,舉手發出了收兵的指令。
“伯顏老賊!來而不往非禮也,接著吧。”正在低著頭感懷的劉禹耳中傳來一聲巨響,所有的軍將都向那個聲音望去。只見城頭一邊的馬道上,姜才拿著大喇叭,迎著眾人的目光傲然而立。
“嘭!”的一聲,城墻敵臺上的雙梢投石器后的拋勺驀得撬起,兩個連接在一塊的球狀物飛出一道弧線,砸在了韃子軍陣之前。
正欲轉身的伯顏返身策馬回來,看到那兩個事物,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是兩個蒙古人的首級,用他們自己的發辮捆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