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都統目瞪口呆的看著三個普通禁軍軍士打扮的人走進自己的大帳,而一路居然沒有任何警示傳來,他的兩個親兵見自家主帥的模樣,連忙擋在他身前,伸手就要拔刀喊人。
“且慢,方都統,你不認得本官么,本官曾經來這大營巡視,金指揮身旁,不就是你么?”劉禹摘下范陽笠,甩給后面的隨從,笑著對方都統說道。
“你......你不是那,劉機宜,對,那日正是你,某認得,為何如此打扮?外面的軍士呢,為何不見通報?”方都統狐疑著,難道營門外的門崗也任其進出?
“若不如此,本官焉能進這建康城,又如何能出現在都統眼前,城中之事,你莫說不知曉。”營門口的兩個崗哨一個被劉禹欺近之后用乙醚放倒,另一個則被兩個隨從打暈。
“不請本官坐下么,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劉禹接過身后隨從所攜帶的一個包袱,擺擺手示意他二人退出帳外,方都統也將自己的親兵遣出帳外。
“好叫都統知曉,本官現下是這建康府之主,此乃官憑印信,都統請查驗。”劉禹從包袱中取出那日趙溍所書的文書,連同知府大印一起放到帳中的大案上,自己站到一邊打量帳中陳設。
方都統吃了一驚,知建康府,那可是五品高官,照例還將會是兵馬司主事,自己這個小小的都統,差了不知多少級,更不用說這還是個文官。方都統拿起那張文書,仔細看了上面所蓋的制司帥印,又拿起印信看了看,果然不假。
“未知太守到此,屬下失禮了,望太守莫怪,屬下實不知也。”方都統確認了上下級關系,態度也恭敬了起來。
“本官深夜到此,所為何事,都統應該有數吧,那徐茅等人是如何對你說的?”劉禹見他態度,知道此人還未倒向賊方,松了一口氣。
“太守既知此事,屬下也不敢隱瞞,那茅都統確實來過幾次,言語之間頗多試探,近幾日更是許下厚賂,要屬下節制手下,勿要妨礙他等行事。聽他口氣,似乎是與那袁通判有隙。”
“若是本官告訴你,他三人欲將這建康府獻與元人,你信是不信?”劉禹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道。
“啊,這,這屬下確實不知啊。太守,屬下可對天發誓,若有異心,叫某遭雷殛而亡!”方都統面色蒼白,雖然心里隱隱有些察覺,但劉禹這么直白地說出來,還是讓他驚慌失措。
“本官相信都統,只不過,他三人反跡已露。如今建康城內五門皆在他等之手,本官若是要調兵平叛,你的手下可用之人有多少?”劉禹擺擺手,賭咒發誓有用,要證據何用。
“這個么,且聽屬下道來,太守進此帳之時,某正為此事發愁。如今這大營之中,尚有二千余人,各有一副都統統帶,兩人之中,一人勸某按兵不動,一人卻要某助那賊人。”
聽到這方都統的話,劉禹明白了金明為什么要選他當主官,此人就是一個老好人,人緣估計不差,但基本上沒什么主見。這樣的人,不會出大亂子,但也不要指望他能建奇功。
在劉禹的建議下,兩人決定一早就召集軍官商議。依劉禹內心所想,直接抓了反對者,將軍權拿在手上。方都統卻很猶豫,看來那二人平時與他關系都還不錯。
大營另一處的營帳之中,牛油巨燭點得徹夜未熄。坐于當中的一人白面圓臉,右額上有一處很不顯眼的刺痕,使得他整個面相有些陰霾之感。另一人軍官打扮背著手,望著帳門沉默不語。
“林都統,一整夜了,某已經口干舌燥,你意如何,有個章程沒有?”說話之人正是叛亂三人組的老二茅世雄。
“茅老二,拿下他便是,何苦定要取他性命?軍中同僚一場,況且待某也不薄,實難下得了手。再說了,殺了他,如何挾制那人?”林姓副都統便是方都統所言兩個副職之一。
“一不做二不休,一齊做了,這二千余人就都是你的了。林兄,只要你點頭,某率部眾全力助你。”在茅世雄的心里,那一千余人已經成為這建康府的最后變數,他下定決心要解決了。
“不妥不妥,還是依某所言,明日依計行事,某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林副都統擺擺手,一付不想再分說的神情。
茅世雄也不再勸他,兩只細眼胡亂地轉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帳門外,天色微霽,一縷陽光透云而出,黎明已經到來。
建康府外江寧鎮,清晨的官道兩旁,勤勞的鎮民已經開始忙忙碌碌起來,各種吃食的香味在上空飄起,挑著自產菜蔬的農家漢子,端著大盆衣物走向小溪的婦人,顯得寧靜而和煕。
突然,鎮外傳來的隆隆之聲打破了這一切。一大隊騎兵迅速地接近,道上行人紛紛避讓。馬上騎士皆是禁軍服飾,當先一員小將,身量矮小,形容纖細,面色凝重,正是金雉奴。
“都統,似她這般狂奔,馬力消耗太大,我全軍也要加速方能跟上她,如此反而不妙。”一個軍官靠近姜才,大聲喊道。
“無法,她要能聽勸,某如何不說,也罷,你叫姜寧跟緊她,注意保護。”姜才搖搖頭,江寧鎮距建康城還有二十余里,似她這般跑法,再有十里馬兒就要脫力,可她不是姜才部下,沒法硬下命令,還得小心地怕她出事。
軍官應了一聲加鞭向前,整支人馬快速掠過鎮中,如平地刮起的風一般。被攪得雞飛狗跳的鎮民們罵罵咧咧了一陣子,各自收拾重新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咚咚。”隨著一聲聲沉悶的鼓聲響起,城東的大營開始沸騰起來,這是中軍大帳發出的聚將之音,三通鼓畢,還不到者,那就是軍法侍候了。
方都統站在大案前看著軍官們一個個走進來,他的眼圈黑黑的,布滿血絲,見到相熟的軍官也只略點點頭。劉禹仍是一身禁軍服飾,充作親兵站于案旁。
同樣喬裝的茅世雄低著頭隨著林副都統走進來,偷眼一瞧,方都統正神游物外根本沒有發現他,然余光撇過,看到了一旁的劉禹,劉禹并不認識他,可他卻識得劉禹是汪立信親信之人,忙將頭低下,立于林副都統身后。
鼓聲響過三通,帳中軍官已經分成兩列站齊,兩個副都統各領著下屬,涇渭分明。方都統左右看了一眼,將手往下一壓,眾人凝神屏氣,軍議正式開始。
“各位,今日所議之事,乃是為城中所發生的叛亂,我等皆......”方都統剛開了一個頭,突然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稟都統,屬下有要事相告,還請都統摒棄左右。”說話之人正是林副都統。方都統臉有不悅之色,但也沒說什么,揮揮手,都頭以下的軍官都退出帳外,帳中僅剩了兩個副都統和茅世雄劉禹數人。
林副都統正要上前,茅世雄暗地拉住他,自己低著頭雙手捧著個事物走向前,劉禹看著二人動作,心忖他們想干什么?
“甚要事,非得......”后面的話沒能說下去,就見眼前的之人驀地抬頭,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利刃,空手擋住方都統雙臂,刃尖在他眼前掠過,一道血花飛起,方都統睜大眼睛,已經說不出話來,這個人他認識。
身后的劉禹親眼目睹了全過程,卻根本來不及出手阻止,一切有如電光火石一般,只一瞬間,方都統已經血濺五步。茅世雄一招得手,并不后退,推開方都統的身子,便向劉禹逼來。
“動手!”“動手!”帳內兩個不同的人發出相同的話語。一個是那林副都統,還有一個卻是另一位副都統。兩人自帳中拔出刀,便斗在了一起,帳外諸人聽到,也各自招呼部眾,整個中軍附近一片混亂。
劉禹眼睜睜地看著刺客按向自己,利刃高高舉起,瞳孔一下子放大,驚惶間已經來不及拔刀,手上剛解開胸前的系帶,明晃晃的刀尖就沖胸前扎下。
“嗯。”茅世雄一驚,原本看著劉禹一身親軍的輕皮甲,自己這一刀穩穩地就能透胸而入,沒曾想,刀尖穿過皮甲之后,不知道戳在了什么硬物之上,有如鋼板一般,竟不得再有寸進。
趁著對方一愣神,劉禹的右手扯著包袱的下沿就甩了過去,整個包袱翻轉著砸在茅世雄臉上,疼得他冷哼一聲,不自覺地松開了按著劉禹的手。劉禹拔出屈刀,毫不猶豫地奮力砍了下去。
“啊!”茅世雄慘叫一聲,他的整個右小臂連同那把利刃被劉禹砍下,疼得抱著斷臂在地上打滾。林副都統看到這邊情形,心知不妙,虛晃一刀,就向帳外奔去,二人也不追趕,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方都統,用手在鼻底一探,已經沒有了氣息。
“林副都統與賊子合謀,刺殺了方都統,刺客現已成擒,這位是建康知府劉太守,我等現在都依劉太守號令,定要捉拿叛賊,與方都統報仇。”帳外,林副都統帶著他的人已經逃竄,余下的軍士聽到自家都統的兇訊,個個悲憤異常。
劉禹亮明身份,便讓人將暈死過去的茅世雄拖出去,讓人找軍中醫生給他包扎,解開胸前的輕皮甲,暗道好險,那一刀透甲而入,接連刺破了兩層防彈衣,卻被內襯鋼板檔了下來。定定神之后,立即叫那副都統整頓隊伍,他要趁著叛賊還未反應,救出汪立信。